第11章 外室跑了!
天光微熹,阿郁推开房门,缓缓踱步到了庭院之中。他的眼下带着两团乌青的眼圈,那是因为一夜没有合眼。尽管神色疲惫,神经却依旧警觉。
他竖着耳朵,仔细聆听静默清晨中的每一丝声音。
可惜,他失望了。
除了偶尔的几声鸟鸣,就只有晨风拂动光秃枝头,发出的簌簌声。
阿郁慌了,母亲一夜都没有归家。虽然柳娘心怀天下,是一名女版浪子,一天到晚都足不沾尘浪迹在外,可尽管如此,每至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悄悄推开后院大门,回到家中。
阿郁常常裹在被中,睁着双眼,直到听见屋外吱吱呀呀的推门声,他才肯放心睡去。
可是昨晚,他等了一夜,什么也没听见。
外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孩子特有的担忧让他不敢起夜,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结果一不小心,就辗转了一宿。
“娘”
阿郁无意识地喊了一声,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伫立在冷风中。
柳娘不是个细心的母亲,极少为他置办新衣裳,往往见他冻的面色发白,才幡然醒悟丢给他几个铜板,让他去隔壁裁缝家买一件厚实衣服。
是的,母亲对他一点都不好。
阿郁知道这个事实,但他不明白为何。
他坐到石凳上,用手掌托着自己冰凉的脸蛋,打算在这坐着,直到母亲回来。
然而倦意涌上心头,在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阿郁,大冷天的,你怎么一人坐在这?”
有女子的声音传来,阿郁的眼皮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眼前模糊的事物逐渐清晰,他看到了一张圆圆的苹果脸,那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是小朱。
“我没事。”阿郁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起身环顾四周,“有人回来了吗?”
小朱摇头:“这么早,又这么冷,哪里会有人啊。”
说着,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她还是因为要准备早膳,才如此早地起来。谁知一眼就看见石桌旁趴了一个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睡着了的阿郁。
幸而还未下雪,不然恐怕要将他冻去半条命,小朱心想。
看着他青白相间的脸,还有通红的鼻头,小朱二话不说,抓起他就往屋里走:“你说你,咋一点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外头那么冷,担心把你耳朵冻掉!”
“疼疼疼”阿郁哀嚎着,却只能被小朱硬扯进屋。
小朱将他按在桌边,又动作迅速地端来一碗甜酒酿。
“快喝,热呼呼的,正好将外头寒气去了。”小朱招呼他,“这酒酿呀,可是治头痛头风的,那么冷的风刮来刮去,小心冻住你的脑袋。”
言语虽然尽是调侃,但也掩不住她的好意。
阿郁嗯了一声,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他发现碗底卧着一枚圆圆的鸡蛋。
“这是”
“快吃吧,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阿郁抿住嘴唇,捏着碗壁的手指不自觉发白,他仿佛发狠一般,恶狠狠地将鸡蛋囫囵吞进嘴中,一边咀嚼,一边落下泪来。
泪水先是一滴,随即就如决堤一般,一颗一颗地滑落了下来,与碗中剩余的酒酿融合。
小朱惊了:“你你怎么了?”
阿郁撇过头,用袖子狠狠一擦,眼眶通红鼻音浓重:“我没事!是被烫到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喜欢逞强。小朱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着阿郁可怜的模样,她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到了大姐姐的位置上。
“想哭就哭吧,发泄出来,心里就轻松了。”她的手,覆上阿郁的后脑勺,缓缓地抚摸着。
阿郁整张面孔都抽搐了一下,然后,他就再也憋不住了。很多时候,若是无人关心,那心中的悲痛发泄一下,便就过去了;可若是有人关怀你、担忧你,那委屈就会滔滔汹涌,再也挡不住。
“哟,这是怎么了?”
舒酒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一幕,阿郁靠在小朱怀中,正一阵一阵地抽泣着,哭得满脸通红,悲怆万分。
然而在听到舒酒的声音后,他瞬间敛了声息,旋即起身躲到了小朱身后,悄悄地擦了眼泪、擤着鼻子。
略略平复了心绪后,他探出一颗脑袋,故作镇定:“什么事都没有。”
“说吧,到底怎么了?”看着他肿如核桃的眼睛,舒酒很难不拆穿,“是谁欺负你了,姐姐给你做主。”
阿郁绞着衣角,缓缓摇了头。他也是要面子的,连续被两个人看到哭模样,他已经羞愧难当了,哪里还能告诉她们为什么。
见他不肯说,舒酒也不逼他,只自行净了手准备食早膳,然而还没来得及饮一口酒酿,外头就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
“舒酒,舒酒是何人,有人给你捎了信!”
舒酒何曾听过自己的大名被人口无遮拦地大声喊出,气恼的同时又是纳罕,便先放下了手中酒酿,起身出了门。
大呼大叫之人骑着一匹病歪歪的瘦驴,候在宅院外,他身上挂着一只破布包,里头塞着满满当当的信纸——原是一名信客。
舒酒颔首:“是我。”
信客打量她一眼,将手中信封递给了她,“寄信的人说她叫柳娘。”
舒酒眉头一皱,柳娘?给自己寄信?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展开,就看见了满篇娟秀字体。舒酒愈发生疑:柳娘不是说自己不识字?
好在,首行字告诉了她答案:
舒小姐,见信如面,柳娘不识字,所以此信是请人代笔所写。
舒酒了然,目光继续下移。然而信中所述,逐渐让她心跳加速,难以置信。
“舒小姐,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随莫郎远走了。莫郎是谁,不必深究。只惟有他不在意我的过去,愿意同我过度余生,所以我也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同他去浪迹天涯。
你聪慧,想必早已知晓了我的身份,也大致推测出了我与你父亲的关系。
不过我想,未尝尽然。”
舒酒还想继续往下看,却发现信到这里戛然而止了,只好翻转信纸,才得以继续阅读。
然而越往下读,她越觉得不可思议,信上所述,简直像个拙劣的恶作剧。
柳娘确实是花楼妓子不错,她与舒竹君也确实有过一段情愫,但是阿郁,并非二人骨血!
花楼女子,往往身不由己。柳娘貌美,曾经也是有资格一争花魁之位的,虽说花魁也不过是高级点的玩物,但起码能多些不知真假的敬意,日子也能稍稍好过些。
可惜,某日,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且不知其父为何人。是的,大多数女子对于孩子二字,会带出天然的母性,母性使得她们心软,使得她们爱护自己的骨肉。
可对于身处花楼的柳娘来说,身孕,无疑是最可怕的噩梦。
不能要这个孩子,她想。
然而腹中胎儿过于顽强,尝试过诸般方法皆是无果。于是,十月之后,孩子出生,随意唤名阿郁。孩子抱在怀中,可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她实在萌生不出所谓爱意。
柳娘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完蛋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直到她遇到了舒竹君,他将母子二人赎出了花楼,让他们有了一处容身之地。令柳娘意外的是,舒竹君什么都不图,仿佛只是为了行善积德。
就这样,相安无事数年,直到近日,舒竹君身死,舒酒登门。
柳娘心中终究是有一丝母性的,虽然不多,但也曾为阿郁考虑过前程。原本,她不打算说出阿郁的身世,或许舒酒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真相,永远会将他当作同父异母的兄弟。
但世间没有包不住的火,一旦事发,害得只会是阿郁。几番纠结,柳娘还是选择说出实话。而其余的,全都看舒酒如何选了。
一纸薄信,似千两,坠得舒酒胸口发闷。
“喂,喂!信送到了,给钱。”信客声如洪钟,活活将她震回了当下。
懵懵地丢给他一点碎银,舒酒望着信客骑驴远去的背影,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
“舒姐姐,你怎么出来这么半天?”
她循声回头,就看见了阿郁。
舒酒一时不知摆出何种表情面对他,只下意识地要将信纸藏起,可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难看到令人生疑。
阿郁心中莫名生起不详的预感,他一把夺过信,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在舒竹君的资助下,他念过几天私塾,认的字不多,但是够用。所以,磕磕绊绊地读懂信之后,他就觉得五雷轰顶,世界天塌地陷了。
娘,不要他了!
噗通一声,阿郁跌坐在了地上,如同散了三魂七魄只余□□一般,他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这回,连泪水都没有了。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小朱慌忙伸手,想将他扶起,然而这刻的阿郁重似千斤,如磐石坠地,谁也拉不起来。
他想不通,自己的母亲怎么能如此狠心?
小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看看阿郁又看看舒酒,“哎呀,到底是怎么了?”
舒酒终究是冷静理智的,她摆手,示意小朱安静。走到阿郁身前,她弯下腰,伸出手。
“阿郁,她不要你,我要。”舒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随我回舒府,你将是我的三弟,舒府的三公子。”
阿郁懵懂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连话都听不懂了。可看见眼前的手,他下意识攥住了对方,有暖意通过冰凉指尖,流进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不至于在寒风中活活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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