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分之一
下课后，宣柠收拾完东西就和大圣一块儿下楼了。谁知道刚到楼下，就看到裴勇着急忙慌地从楼梯拐角处蹦了下来。
“干嘛呢？”大圣愣了下，“急吼吼的有那么饿么你？”
“别废话了，赶紧跟我去一趟学校后门，”裴勇一巴掌拍在大圣背上，许是用力过猛，大圣猛地咳了一声，“席盛刚才说有点事儿要去那里解决一下，我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听到有人说看见弛子也往那边去了，我估摸着是要出大事了！”
“他们……”大圣一脸震惊地看着裴勇，“去那干嘛？”
“你说呢！”裴勇瞪了她一眼，“傻逼玩意儿还没看学校贴吧呢吧？我跟你说，就席盛那暴脾气，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干起来了！”
大圣一脸诧异地看了看裴勇，想说我没看啊，贴吧里发生了什么？
但想了想，有问的功夫，还不如亲眼看看贴吧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席盛非要和驰也干一架的？
他刚掏出手机，就被裴勇使劲推了把：“现在看什么看啊！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啊大哥！”
“诶，不是，”大圣被他推得朝前踉跄了两步，“出不了什么大事，有必要搞得那么紧张嘛！”
“你傻逼么？”裴勇简直是无语了，“他两打架都那么没分寸，万一大战个几百个回合打个没完没了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吃饭了啊？”
“靠！”大圣吼了声，迅速把手机揣回兜里，“走走走，去看看！”
裴勇和大圣在前头一路狂奔，宣柠一个人落在后头看起来挺孤独的，为了不显得突兀，她只好小喘着气儿一路跟在后头小跑。
其实宣宁对这事儿并不是很担心，毕竟她知道席盛很能打，按普通高中生的打架水准来说，这学校应该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可事实是……
等她赶到旧宿舍楼的时候，竟意外发现他那个打架很凶猛的老哥正处于下风的被某人压在身下。
此时此刻，席盛正仰起半身，双手紧紧揪着驰也的衣领，而驰则单膝跪地，以一种近乎于骑的姿势驾凌于席盛之上。
俩人的姿势在旁观者看来的确挺诡异的，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儿说不上的……难舍难分。
要不是因为俩人一脸的暴躁样儿，她差点以为他俩下一秒就要亲上了。
“别打了别打了！”裴勇刚上前劝架，就莫名被他俩之中的某位结结实实地抡了一拳。他捂着鼻子退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再一低头，鼻血哗哗的往外流，“我操！也不带这么伤及无辜的，这直接给我干破相了啊！”
“傻逼才劝架。”大圣悠悠哉哉地蹲在边上，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活该被揍。”
宣宁看了他俩一眼，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剥开了塞进嘴里，紧接着又慢条斯理地掏出个手机来。
她一边打开照相功能，一边靠近他们拍了两张照片后，看了看效果。还是离得太远了，有点儿拍不清俩人因打架而略显狰狞的面部表情。
思及此，宣宁凑近了些，一边挑着角度，一边怼着他俩暴躁的脸一顿狂拍。
席盛和驰也在听到一通不间断的“咔嚓咔嚓”后，终于停了下来。俩人谁也没动，还是保持着先前互揪的姿势，同时瞥过头一脸懵逼地看过去。
“注意表情管理……”宣柠给两位一人来了个特写，“别看我，你们继续你们的。”
这种情况下，谁还没继续？
两俱血液沸腾的身躯像是被人强行打入了镇定剂一般，连带着直冲脑门的躁怒也被瞬间压了下去。
“我替六中贴吧的吃瓜群众们感谢你俩，”宣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平静地把手机翻转过来对着他们，“挺帅的，要看看么？”
他俩瞪着她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还打么？”宣柠把手机收回来点了下，“还打我就要录视频了。”
这架是没法继续了，刚才几乎快黏到一块儿的俩人被强行分开后，驰也谁也没看，拎起书包就走。
席盛撑着地面坐起来，拿拇指在嘴角蹭了蹭。
妈的，流血了。
应该是刚才一激动，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裴勇挺为难地朝俩人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关心下驰也那边的情况，毕竟席盛这里还有宣柠和大圣，但驰也身边谁也没有就不太合适了：“我先去弛子那边看看啊……”
“打爽了么哥？”看完全戏的大圣递了瓶水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席盛，“漱漱口吧，你嘴里好像流血了啊……”
“滚蛋。”火气还未完全消除，席盛接过水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有你打不过的人啊？”宣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先前拍的照片，拇指和食指抵在屏幕上把照片放大，“没想到你还挺上相的哟老哥。”
“你也给我闭嘴。”席盛拧开瓶子猛灌了两口水，漱了下满腔的血腥味后，愤愤的一口吐在地上。
裴勇追出去的时候，驰也已经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距离。
他腿长，步子自然迈得比一般人都大，裴勇在后头追得有些费力，就差小跑起来了。跟了一小段距离后，终于忍不住在后头喊了声：“弛子……”
驰也听到了后头有人在喊他，但没回头。
其实他挺烦这种事儿的，尤其是在被迫接受质问后还得被迫解释，他会觉得很累。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压在他身上，让他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你走那么快干嘛？”裴勇好不容易追上来了，往他脸上扫了眼……脑门肿了一大块，嘴角也有淤青，看来席盛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你说呢……”驰也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不得赶着回家喂狗么。”
“怎么回事啊？”裴勇快步跟在他边上。
“什么怎么回事儿。”驰也皱了皱眉，可脚下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就是你俩……”裴勇跟了一小段后，开始有点儿喘了，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啊？”
“别问我。”驰也偏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烦。”
裴勇知道席盛担心的是什么，也知道他俩是为什么动的手，但他还是想试着从驰也口中得知点什么：“那对你宣柠到底……”
“操。”驰也忽然停下脚步，眼神冰冷地看着裴勇，打断他的话，“他有点儿病，你也跟着一块儿犯病是么？”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裴勇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紧跟着一个急刹车，差点崴到了脚。
这会儿已经出了校门口，驰也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叼着：“你跟我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吧，我最烦什么事儿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弛子，”裴勇叹了声，“咋俩认识的时间比我和席盛认识得长多了，我了解你，可他不了解，你知道……”
驰也及时打断他：“我他妈不想知道。”
裴勇沉默了，周围有学生经过，时不时朝他们脸上扫两眼。
半晌后，裴勇才在弛也肩上拍了拍，笑了声：“没事儿，我回头跟他说说去，就是个误会而已。”
“想怎么说随你。”驰也说，“跟我没关系。”
驰也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发现驰涵竟然在厨房里忙活，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以至于他破天荒地下厨了。
这一年以来，驰涵几乎没下过厨，就算进厨房也只是泡个泡面，或者随便整点儿速冻食品而已。
像今天这样兴致高涨地炒个鸡蛋，还做了个韭菜盒子的事儿，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毫无温度的家里发生过了。
进屋的那一瞬，当饭香充斥着整个屋子的时候，驰也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换了鞋，有些愣怔地蹲下身摸了摸王子，恰好此时，驰涵拿着碗筷从厨房走了出来。
驰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拿了瓶白酒坐到了桌前。
驰也给王子喂完狗粮后，去厨房洗了洗手，随后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顿饭是不是做给自己吃的，也不知道驰涵是什么意思，他不敢轻举妄动，就在踌躇之际，余光扫到了餐桌上摆着的那两副碗筷。
那一刻，喉咙口阵阵酸涩，那种可以和驰涵好好坐下来吃饭的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让他很想在那瞬间冲上去抱住他爹。但下一秒，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尝尝。”驰涵倒了杯白酒，喝了一口后，拿起筷子说，“挺久没做了，咸了还是淡了有点儿偿不出味来了。”
“嗯。”驰也提起筷子夹了口鸡蛋，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父子俩有多久没有这么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块儿好好吃饭聊天了？
好像很久了，久到驰也都快忘了他爹和他正常交流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
“新学校怎么样？”驰涵几乎没怎么吃菜，只是一个劲地喝酒，这两年来，他很少感受过清醒是什么滋味。
“就那样。”驰也低着头，简单地答了句。
“嗯。”驰涵重新拿起酒瓶的时候，往他脸上扫了眼，“喝点儿？”
驰也刚想说不喝了，谁知驰涵的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
那是血雨腥风的前奏，驰涵的动作几乎和弛也想象中完全一致，他把酒瓶重重砸在了桌上，颤抖着嗓音说：“……打架了？”
还是被他看见了。
他从进屋就低着头，就是为了不让他爹发现他脸上的伤。
席盛打架完全没分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后，就算不找面镜子照照，他都能知道自己脸上肯定留下了不浅的痕迹。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躲屋里不出来就能安全逃过一劫，但没想到他爹今天竟然大发慈悲地施舍点好脸色。
于是……就很点儿背地被他撞见了自己顶着一张明显是刚干完架的脸。
“你是不是答应过你弟再也不打架的？”驰涵指着他，浑身颤栗，几乎是用能掀翻屋顶的的音量怒吼道，“是不是！！！”
“是。”驰也应了声。
“你弟死了多久？”驰涵瞪着他，声嘶力竭道，“……死了多久你他妈就忘了！啊？”
“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了？”驰也搁下筷子，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看着驰涵。
大概是因为他面色太平静了，驰涵愣了下，下一秒，他直接抬手把桌上的菜给掀翻在地。
“我他妈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儿子！”驰涵怒目圆睁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他恶狠狠地吼道，“你怎么不去死！死的怎么就他妈不是你！”
驰也没说话，叹了声后去厨房拿了块抹布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狼藉。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不断粗喘着气息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驰涵一脚踹开挡在他脚边的碗，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屋，随着地动山摇般“彭”的一声，他摔上了屋门。
碗碎了一地，玻璃渣子四处飞溅。
他还没好好尝尝这韭菜盒子的味道是不是和从前一样，就沾了一地的灰，可惜了。
驰涵今天的行为他并不意外，在日积月累的隐忍和承受中，他早已变得麻木不仁，也感觉不到疼了。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深深的疲惫感让他浑身无力，紧跟着，恐惧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一般从心底深处肆无忌惮地往外爬，啃噬他的心。
好累……
真想就这么一觉睡下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样多好啊，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更没有谴责。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命抵两命，这样毫无期盼的日子就像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永不见天日。
他好像真的快要没有勇气和精力继续往下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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