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各怀鬼胎
母妃尸骨未寒，她倒是着急着昭告天下自己有了嫡子。姜暮愤恨地捏着被子，那狠劲儿伊稚掰开她的手指，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糖饼。
“所以，你更要吃一些，是你教我的，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伊稚轻声劝着她。
姜暮拿起糖饼，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仿佛糖饼是商韶的皮肉，她恨不得生吃了对方。
御书房里，姜复召来了许建章。
“陛下。”许建章急匆匆来，身上的便服还带着寒意。
“许将军，”姜复道，“商韶有孕，商家的势力越发根深蒂固了。你是朕的心腹，有些话只有我们两个能知道。”
“陛下请讲。”
“我要培养五公主，用来制衡商韶的孩子。”他说。
许建章闻言愣了愣，五公主不是那个从出生就被判定会搅乱朝纲的吗？为什么陛下此时要培养她？
“陛下，万一娘娘诞下的是嫡公主……”
“许将，无论她生了什么，商家只会让她生出嫡子。”姜复说，“如今的皇子公主皆属于皇后一派的妃嫔，唯有五公主，她母妃刚离世，年纪又小，比较好控制。”
许建章跟着沉默了。他见证过姜复对商韶一往情深，对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无论如何也会摘下来。但是商韶背后的商家，如今势力越来越大。姜复登基才七年，朝堂上大半言官都是商家门客。再这样下去，这天下怕是要姓商了。
“朕不能直接把五公主带在身边，只能委屈你妹妹，收养五公主，挂个名头。”姜复担心他有所顾忌，又继续说，“放心，我会给她抬位分，保证皇后无法动她。”
“许家效忠于陛下一体，为陛下分忧在所不辞。”许建章郑重其事地跪下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你我无须多礼。对了，你要去看看你妹妹吗？”姜复上前扶起他，突然问了一句。
许建章摇摇头：“她估计还在记恨我，罢了，劳烦陛下多照拂照拂她。”
“朕明白，你回去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庭中积雪深深，许建章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提着灯笼远去。王立站在殿外值守，想着要怎么应付林薮。刚才的对话他差不多听完了，皇后要是想收养五公主，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绝。
“走，去永和宫。”姜复说。
王立垂着头，跟随在姜复身后往永和宫走。
“娘娘，听说祥宁宫那位今天没了。”林薮小声说。
商韶正因为有孕而开心，听到这个消息，更高兴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皇后是又遇到了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姜复在门口出现，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商韶没想到他会来，忙不迭起身行礼，却被姜复拦住：“既然有孕，就应多加小心。”
“是。”
商韶坐起来，面色严肃地问他：“陛下，臣妾听说祥宁宫那位今天放了一把火？”
姜复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地说：“你闲着没事听那个疯子的事做什么，还省得让你心情不爽。近日让你母亲进宫来看看你，好不好？”
商韶点了点头，暗自开心。昆兰的血脉又如何，这中宫之主依然是她，更何况她只生了个女儿，根本构不成威胁。
姜暮的糖饼咬了没几口，埋头哭起来。如果她没有出生，母妃就不会受此劫难，也更不会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果真这灾星的命格，是会真实地影响到身边的人吗？
“别哭了，乖，你还有我，还有奉夏姑姑，还有祥宁宫。”伊稚笨拙地安慰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堇妃娘娘的事，你节哀。”
他当时不应该迟疑的，现在只有好好照顾姜暮，才能减轻他心中的遗憾。
“我没有母妃了，伊稚，”她又开始掉眼泪，“怎么办，奉夏姑姑没有她们位分高，你和我也只是两个小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你信我。”伊稚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小孩子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对不对？这些账，我们一笔笔和他们清算。”
他可不止小孩子，他身后是塔丹国。听那个塔丹老板说，塔丹自战败后在和周围小国商议合并，一旦姜国边境三个小国合为一个，那昆兰洲陆便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了。
祥宁宫主殿灯烛长明，伊稚怕姜暮半夜遭到什么伤害，便留在她身边守着。
一夜无眠，两对黑眼圈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给对方说熬了一夜的事。
整理玉静的遗物时，姜暮说想要留下母妃的一件衣裳，在衣服堆里翻了半天，终于拉扯出来一件洗得发旧的袍子。
她开心地抱着袍子，将脸埋在衣服上，像是在寻找她母妃的味道。奉夏不忍再看，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昨天堇妃对自己使眼色的时候她就明了了。奉夏是玉静从家里带过来的侍女，又怎么会猜不透她想要做什么呢？玉静从来不会低头，她出面保护小姜暮那么多次，也未曾向姜复求情。她这样的人，与其让她忍受毒药发作时的生不如死，不如让她自我了结来得痛快。
奉夏想起昨天自己被推出殿门外的那一刻，玉静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好好照顾姜暮。”
冬月二十七，再过三天就是年宴。到时候各宫团圆，姜暮又会是什么想法，她不忍心再细想了。
姜暮除了那件外袍和奉夏交给她的金钗，其余的都让侍从们搬出去烧掉了。伊稚实在困得不行，在主殿的床榻上眯了一会。
长信宫。
“娘娘，中宫有喜，您是不是要表示表示？”侍女明姒问。
许曦抄经书的手顿了顿：“送什么你去安排就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送再好的东西皇后也不一定会记得。”
“是，奴婢这就去差人准备。”
明姒退下后，许曦却发起呆来。
兄长与皇帝情同手足，却忍心让她在这深宫中消磨青春。至于皇帝就更奇怪了，封她为嫔，但是偌大的长信宫，主位就她一个。
这样的宠爱让她无比恐惧。早在皇帝还是七皇子时，她就见识过商韶的手段——那时她看得出来，姜复恋慕的眼神没有半分虚假。
如今商韶有孕，肯定要严厉打压别的妃子，她许曦没那个兴趣去当那个出头鸟。这后宫中来来去去也就孩子那点破事儿，谁的孩子要是成了才，那后半辈子就无忧了。
许曦不喜欢把自己的未来交在别人手里，她觉得那样很不安全——就好像行军打仗时，作为一个将军，把佩剑落在了自己的下属手里。
如果她不是妃子会怎么样……许曦回过神，低头一看，纸上晕开一片墨团，这张纸是不能再抄东西了。
她叹了口气，在桌上翻找一张新的。
姜暮等了两天，没有等到姜复要让谁收养她的消息。玉静秘密发丧，连场像样的葬礼都没有。姜暮跟着棺木从祥宁宫跑到琉璃门，在琉璃门口看着运输棺木的马车逐渐远去，直到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长街尽头。
伊稚没有跟来。一来他只是塔丹来的人质，不能在后宫随意走动；二来如果他和姜暮走得太近，反而会引起皇帝的警惕。
他要帮姜暮获得皇帝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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