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护钦使汤怀殒命,争权益松年不屈
话说高宗与赵鼎、魏良臣一席长谈后,拿定了主意,次日早朝,便来会商议和之事。不料高宗刚刚坐定,吕颐浩便出班上奏,奏请趁金国太宗新丧,金国动荡,又有兀术新败,军心不稳之机,兴军北伐,先夺占黄河以南伪齐之地,再窥河北。
秦桧见吕颐浩率先出头,又呼吁北伐,知今日又是一场廷争,乃出班说道:“吕大人之奏议差矣。吕大人现掌管财政,当知时下财政吃紧,国家经济亟待恢复,若无财力支撑,如何打仗?”
吕颐浩道:“秦大人此言甚是荒谬,无财力支撑便不能打仗,那前些年,韩世忠、岳飞都常常军中缺粮缺饷,饿着肚子不也将金人打回去了吗?如何便不能打仗?”
秦桧道:“吕大人,我却并未说无财力不可打仗,秦某只是以为若要北伐,须待经济恢复,财力远超金国后,方才稳妥。”
吕颐浩道:“秦大人,我国发展经济,积聚财力,那金人便停滞不前,只等你去超越?况且当年我国财力远超金国,如何倒有靖康之难?秦大人如何倒去北国为奴为仆?吕某只知秦大人自返国以来,只要议和,从未听你说半个北伐。吕某却是不解,秦大人之议和,不过就是求和,这败了求和倒可体谅,这胜了还要求和,岂不是有病?江淮大胜后,金人数年不敢南来,此次金齐再来,却又是大败而回。秦大人此刻又要求和?吕某倒要请教,若我国只会一味求和,没了兴兵北伐,恢复故疆之志,积蓄再多财力,银钱堆满府库,又用来做甚。”
早有兵部的刘子羽在班中接腔,高声说道:“银子多了,秦大人便可一日吃十顿,一夜御十妾。不过听闻秦大人府中河东狮甚是厉害,秦大人恐难讨十妾,只能再多吃十顿,一日吃他二十顿。”一时朝堂哄笑。
胡松年也出班,高声道:“秦桧为金国间者,此是眼见金齐败了,便妄图以议和阻我军北伐,让金齐得以喘息。”
见秦桧吃瘪,他那党羽吕子焕便出班来争,说道:“吕大人、胡大人,兵者凶事,不得已而用之。我汉人中原王朝,历来以德服人,才有四夷宾服,万国来朝。两位大人都是读书人,也是饱读圣人文章的,如何不论德,只论兵?”
吕颐浩冷哼一声,说道:“好个有德的吕先生。德以律己,非为责人。吕大人却是不仅要以德责人,还要以理服人。服者,征服也。我汉唐诺大之疆域、土地,都是以德服来的不成。金人夺我土地,掳我二圣,将我朝逼在这江南一隅,吕大人如何不去以德服他?若不是将士用命,大行凶事,哪有你吕大人安卧论德,早不知在北国哪处寒窑为奴呢。”
胡松年也怒道:“吕大人好大个脸,还敢提个汉人中原王朝。今中原何在?帝京都让人占了,二圣都让人掳去了,躲在这江南一隅,不思北伐中原,只一味求和,还敢论德,论圣人之道,还敢自称读书人。正是你这干酸儒,撺掇着二圣求和,才把国家弄得稀烂。今日又弹老调,意欲何为?只要把今上也弄到五国城去了,方称了你这帮人的心吗?”
吕颐浩接话道:“我倒要和这位吕夫子来论论这以德服人。若人弱于你,向其施德,人谓你之德为德;若人强过你、狠过你,你有什么资格向人施德?便如时下之金国,将我大宋的头脸、身子都占了,将我们赶在了屁股这一片了,你吕夫子还配谈以德服他?幸得将士舍命,胜了几仗,你好大个脸,便又要来施德,来议和。你以为你一弱者之德在强者看来还是个德吗?恐怕在金兀术看来,你这个德只是满满的顾忌,满满的畏惧罢了。胜了来议和,他只以为你怕他报复,不敢再打罢了,你当他还来感佩你的德吗?”
赵鼎见不是事,恐再争下去又是一团糟,乃出班说道:“吕大人,胡大人,朝堂之上,争议国事,请勿意气用事。北伐中原,收复故疆,迎回二圣,原是既定国策,断无更改。至于议和之事,也是权宜之计,圣上自有通盘考虑,却听圣上裁决。”
高宗乃开言道:“众位爱卿,朕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北伐中原,收复故疆,迎回二圣,朕旦夕不敢忘。现今屈己议和,实因二圣与母后。众卿虽有愤懑之辞,实出于爱君。实则议和本非朕之本意,因亲人缘故,不得已而为之。朕为人子,父母陷于敌国,不得进人子之孝,每思及痛彻心扉。只要二圣和母后能归国,朕受点委曲、责备也是应该。且金人既使背盟,朕也无遗憾矣!”
众臣听高宗这么一说,都不好再争执了。赵鼎趁势又将议和的纲要阐述一遍,主战的大臣们也都没了言语,只来看此次议和如何结果。一时又来议派哪个重臣去金国议和。
秦桧见议和有望,早有了精神,又想害人,乃秦道:“臣荐礼部尚书胡松年大人使金,去与挞懒商议和议条款。”
胡松年大怒,乃出班喝道:“秦桧,当年二帝差你去与金人议割让三郡之事,你当时是主战的,便坚辞不去。你明知我是主战的,如何荐我去议和,你是要羞辱我吗?”
列位,你道这秦桧如何要荐胡松年?原来,胡松年最是鄙视秦桧,数次在朝堂上给他难堪,并多次明指秦桧为金国奸细。秦桧总思要报复他,知他性情耿直,言辞激烈,便想让他去金国,若激怒了金人而被杀,岂不是去了个对头?
赵鼎见胡松年发怒,乃说道:“胡大人,此次是去议和,并非去求和。乃是去金人那里,为国家争取利益。胡大人朝廷重臣,素有威望,若去金国与其相争,不辱使命,岂非于国有益?何须生了意气?”
胡松年听赵鼎一说,也知有理。他虽知秦桧推荐自己,未必安了好心,但也知此次议和事关重大,自已入金,正可与金人据理力争,不使国家失了颜面。当即说道:“既如此,臣愿入金议和。”
高宗见胡松年愿去,大喜,说道:“胡爱卿去,朕甚是放心。卿且先与赵丞相商议,拟定条款,选好从人,择日去往金国。此去关系重大,卿且仔细。”
赵鼎秦道:“圣上,我朝几次遣使入金,都走的东路北上,金使也是沿此路南来。此次臣欲让胡大人先去襄阳府,从那里往北,先一窥伪齐形势。”
高宗道:“丞相此议甚好,胡松年去汴京,索性再去洛阳一回,祭扫先皇陵寝,料那刘豫也不敢阻拦。”
赵鼎道:“刘豫一金国之奴,我这里有金国国书,又有挞懒邀请信函,他怎敢阻拦。胡大人去岳飞那里,叫岳飞遣一将护送过去,沿途既保周全,又有个仪仗威严。”
有分教,胡松年这一去,大将亡在齐境,直臣争于金廷。
且说岳飞驻军鄂州,正与几个主将推演北伐进兵之事。忽报吏部尚书胡松年大人一行到了。岳飞即率众人迎出,都见了礼,入大堂坐了上茶。岳飞道:“胡大人,我先前接了丞相书信,告知大人要从襄阳府北上,让我遣军护送。我以为还需些时日,不想大人这便到了。”
胡松年道:“为君分忧,我做臣子的怎敢耽搁。”
岳飞问道:“胡大人,宋金议和,也议过几回,都无结果。时下我大宋兵势正盛,正当大举北伐,如何又遣大人这样的重臣入金议和?”
胡松年便将朝堂上所议说与岳飞。岳飞听罢,说道:“金人性贪,又不守信义,大人此去恐需费些口舌。”
胡松年道:“鹏举,你当知我为人。金人再贪,想在我这里讨得便宜,确是万难。惹急了我,先有李若水,后有杨邦乂,大不了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痛骂金廷。”
岳飞笑道:“大人是去谈判,又不是去骂战,大可不必如此。但大人卫国之心,岳飞却是万分钦佩。”当下吩咐摆酒,给胡松年一行洗尘。
次日胡松年要起行,岳飞问道:“哪位将军带人护送胡大人去金国?”众将都是迟疑。汤怀见无人应答,上前说道:“末将愿去护送胡大人。”岳飞见汤怀要去,略一沉吟,说道:“也罢,你去却也合适。我这里其他将领,杀刘豫兵将太多,若去恐生些事端。”汤怀笑道:“元帅是说我杀敌太少?”岳飞也笑道:“不是这等说,你毕竟不比杨再兴显眼。他杀了刘猊,他若去,恐刘豫要找麻烦。你是我四弟,刘豫那里也知道,谅无人敢找你的麻烦。”
胡松年道:“此次是去议和,并不去厮杀,有军马跟着,只是摆个威仪。”
当下岳飞命汤怀领两百兵士,护送胡松年一行。汤怀点了兵马,岳飞又拉住他叮咛。汤怀笑道:“大哥不需担心,我送胡大人过了齐境,金人那里自会派人来接,小弟便回来了。要不了多久的。”王贵、牛皋、张显也围着叮嘱,汤怀道:“我又不是去打仗,你几个如何絮叨。我回来时,带只肥羊,与你等吃酒。”护了胡松年,径直而去。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胡松年和汤怀入了齐境,也未受任何阻拦,各处都还有人接待。那刘豫早得了挞懒通知,知胡松年去洛阳皇陵祭扫后去金国议和,已吩咐了各处。胡松年到了洛阳皇陵,见一片残败,毁得稀烂,不禁破口大骂刘豫。刘豫的官员也不敢答话,只是陪笑。胡松年祭扫了皇陵,起身往汴京。
且说刘豫得报,胡松年一行已要到汴京城了,不觉犯难,不知如何相见。有臣下奏请让胡松年上殿,行臣礼。刘豫笑道:“这胡老头朕却是知晓的,让他以臣礼入见,定吃他一通叫骂,反失了颜面。他是挞懒请去议和的,他若在殿上叫骂,难不成朕还打他一顿?”当即咐吩在偏殿摆下一宴,单请胡松年一人,随行人员另遣官员招待。
胡松年入了偏殿,见只刘豫一人,劈面喝道:“刘豫,你也曾是宋臣,如何倒将先皇陵寝都毁坏了?”
刘豫道:“胡兄,多年未见,如何一见便来发怒。那陵寝金人要毁,我如何拦得住?况且都过去许多年了,还提它作甚?胡兄先坐下,你今日为钦使入金议和,当以和为贵,如何这大的怒气?你我也多年未见,既来了我这里,正好吃酒说话。”
胡松年道:“我去金国和挞懒会商,与你有甚好谈。”
刘豫笑道:“胡兄不走东路,单从襄阳到我这里,不想探我消息,如何走这一路。”
胡松年也笑道:“刘豫,我实话相告,我从你这里去金国,就是要探你伪齐情势,预备北伐。”
刘豫笑道:“北伐,北伐,我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你那高宗皇帝,若是个敢北伐的雄主,怎会从应天跑到建康,又跑到扬州,再躲到临安?胡兄几曾听说有偏安江南而能北伐成功的。若有此雄心,谈什么和?”
胡松年怒道:“我圣上远虑,岂是你能知晓的。”
刘豫说道:“胡兄,赵构的远虑,我却比你知晓的。你等不知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呢,还是真个是糊凃。赵构这几年提拔任用了多少江南士人,你不知道?那些江南的士大夫,哪个是愿打,哪个是敢打,哪个又是能打的。一群酸儒,几个还有骨头?赵构用他们,是来北伐的?只你这等中原退过去的,说要北伐,我还信个几分。”
见胡松年一时语塞,兀自二目圆睁,刘豫又道:“胡兄不必如此,若果真议和得成,日后我齐你宋便是兄弟之国,胡兄再来见我,可是要行臣礼的哩。”
胡松年不怒反笑,说道:“刘豫,我知你能胡缠。既使议和得成,也是宋金为兄弟之国,你伪齐依旧是个臣国,我再来你这里,乃是上国钦使,恐怕你要跪接。”
刘豫也笑道:“胡兄,我知你能言。但议和之事,已议了数回,哪次有个结果。这次若能谈成,我便将这刘姓不要了,也随你信胡,索性两个老糊涂。”
胡松年道:“刘豫,徽宗皇帝都曾说你,虽是个进士,也饱读了诗书,骨子里依旧是个河北农人,且是个青皮。”
刘豫哈哈大笑,说道:“胡兄,徽宗皇帝说我是个青皮,确实中肯。但我一河北青皮,今日总归是一国之君。他倒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样样了得,只是不会做皇帝,倒会在五国城坐井观天。胡兄,听说徽宗皇帝,在北国多吃了些羊肉,沾了一身骚气,愈发龙精虎猛,一气生了六个皇子,三个公主。若和议达成,把他们都迎了回去,胡兄挨个儿跪拜,只怕膝盖都要跪肿。”
胡松年大怒,站起身怒道:“刘豫,你这狗贱,我与你无话可说。”拂袖而去。刘豫兀自叫道:“胡兄,吃了酒再走,吃了酒再走。”
再说刘豫的太子刘麟,起兵攻淮西,兀术退兵后,他也退了兵,在寿春屯守一阵,也刚回了汴京。听说宋使从此路过,去金国议和,也并未在意。因见一将军领着兵士护卫,顺嘴问了一句:“此将是何人?”手下答道:“听说叫做汤怀,是岳飞的四弟。”刘麟大怒:“岳飞杀我兄弟刘猊,我正要找他报仇,他这四弟倒敢到我这里来,岂非找死。”手下忙道:“太子爷,这汤怀只是护卫宋使,做个仪仗,又不是来厮杀的。到了黄河,金人自来将钦使接去,汤怀便回转的。太子若杀了他,可是闯祸,圣上如何依你。”刘麟沉思片刻,说道:“我不杀他倒也可以,但需羞辱他一番,以消我胸中恶气。”当下如此这船吩咐一香。
且说胡松年,怒气冲冲,叫了汤怀和一众随从,出了汴京向北而去。到了黄河南岸,金国已遣官发船来迎。汤怀见金人来接,料已无事,便辞了胡松年,引兵士返回。过了汴京城,往南走了十数里,便被刘麟领军挡住去路。汤怀在战场上见过刘麟,见他带了千余人马,不知何意,问道:“刘麟,你如何阻我去路?”刘麟道:“汤怀,今日幸得是你,若是杨再兴,今日休想活着回去。我知你是岳飞兄弟,我今日也不杀你,只须将你拿了,搽上胭脂水粉,换上女衣,送去襄阳府交与岳飞,方消我胸中恶气。”汤怀大怒道:“你这狗贼,想羞辱爷爷,却是妄想。”挺枪纵马杀去,刘麟也领人迎上,两厢混战。汤怀一是人少,二是他武艺也不甚高强。杀了一阵,已是两膀无力,眼见冲不过去,反被围了个结实。又见刘麟几个手下掏了套索,要来生擒他。汤怀哪肯被擒受辱,长叹一声,双眼流泪,大喊道:“大哥,给兄弟报仇啊!”掉转枪头,往咽喉一戳,栽落马下,是自尽身亡。
刘麟见汤怀自尽,一时也没了主意。手下拥上,将剩下的宋兵都擒了。刘麟无奈,只得叫抬了汤怀尸体,回汴京去见刘豫。
刘豫见汤怀死了,大怒骂道:“你这逆子,汤怀是岳飞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逼死汤怀,岳飞怎肯罢手。他每日叫嚷北伐,你这不是给他找借口吗?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汤怀只是护送胡松年过境,你是个太子,又不是强盗,如何胡来。此事可如何收场啊!”也是无奈,吩咐将汤怀尸身收拾干净,用口上好的棺木装好,打发人将棺木和被擒的宋兵一起送去襄阳府,告知岳飞是个误杀。
话说岳飞自遣了汤怀护送胡松年北去,每曰料理完公事,倒也清闲。黄启年、王佐等人都很得力,诸事都处理得妥贴。岳飞本也无甚操心,只是近几日忽觉心神不宁,眼皮乱跳,却不知为何。这日正在府中看书,小军来报,汤怀回来了。岳飞大喜,正要去迎,王贵、牛皋、张显已大哭着闯将进来。张显大哭道:“大哥,汤怀让刘麟给杀了,尸体运回来了。”岳飞大惊,跑出府外。众将都在外面,一辆马车上停着一囗棺木,汤怀带去的兵士俱跪在地上哭泣。岳飞踉踉跄跄过去,推开棺盖,果见是汤怀,大叫一声“四弟”,一囗鲜血喷出,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岳飞昏厥了一个时辰,悠悠醒来。见王贵、牛皋、张显都围在床前,跟泪人一般。黄启年和王佐站在床尾,一脸焦灼。众将也都在四周。想起汤怀,不禁又是放声大哭。次日,岳飞已是卧床不起,双目刺痛,几不见物。医官对黄启年说道:“元帅多年盛夏冒暑用兵,又为汤怀痛哭过甚,旧染畏光、刺痛的目疾发作。这一日又水米未进,便病倒了。”
黄启年焦躁,对王贵说道:“我知元帅和你几个感情深厚,元帅病倒了,你是中军主将,当与你两个兄弟节哀,陪元帅说些宽心的话才是。太夫人和夫人陪着元帅,你几个断不可再哭,先去陪元帅;还有汤怀夫人那里,也要劝慰。”王贵道:“牛皋和张显的夫人在那边,张宪夫人也去了。”黄启年道:“元帅身体强健,料无大碍,只是双目刺痛,不可视物,却不知到底会怎样。我这里先写奏表,急送临安才是。”
且说这日朝会,高宗刚落了座,忽报岳飞那里黄启年急表。高宗大惊,不知岳飞那里出来何事,急叫奏来。奏表念完,高宗知岳飞病倒,目不可视物,大急。又知汤怀护送胡松年去金国,死在刘麟之手,不禁泪下。赵鼎忙奏道:“圣上,岳飞双目若是盲了,那可如何是好。圣上应速遣太医去诊治。”高宗醒悟,忙道:“传旨太医院,速遣诊治眼疾的太医赶去鄂州,快去,快去,差军马开路、护送,快去。”宦官急去传旨,张俊也急调五十名御前军同去。
高宗呆坐一刻,不觉泪下,说道:“朕在牛头山时,便见过汤怀。他言辞诙谑,好说笑话,朕几次心烦,都召他来聊天。不想他死在刘麟手上。朕今日已无心理政,且辍朝一日,为汤怀志哀。赵鼎,你议个章程,给汤怀加封,人虽去了,身后的哀荣务必厚些。”
次日早朝,赵鼎奏请加封汤怀为相州节度使,开国内黄县公,封汤怀夫人为忠国夫人,其二子为武略大夫、武经大夫,派钦差去鄂州传旨,并办理汤怀葬礼,高宗准奏。又奏请岳飞养病期间,张宪暂领全军,高宗也准奏。
汤怀葬礼过后,岳飞得几个太医精心调治,日见好转。牛皋几个便叫嚷要出兵去给汤怀报仇。黄启年说道:“元帅还需休养,你几个且莫添乱。出兵之事,岂可随意,不奉圣旨,元帅也不敢随意动兵,你几个难道还不晓得。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日大军北伐,一并为汤怀报仇,现在可慌不得。”几个也只有作罢。
话说胡松年到了金国,与挞懒、兀术会商和议条款。称臣一条,胡松年坚不肯应,只肯认作兄弟之国。挞懒便诱他,说道:“若你宋国肯称臣,我可将河南、淮河以南之地都割让给你宋国。”
胡松年道:“王爷,河南、淮南本是我大宋土地,何来割让?王爷若诚心议和,本应将地先还与我宋国,方显诚意。”
兀术道:“胡大人,土地都是我大金将士流血换来的,你不答应我方条件,我方如何肯还?”
胡松年道:“称臣一条,断无可议。关于归还土地一事,我宋国的意思是,金国将刘豫伪齐土地尽还给我宋国,我国每年向金国赠送白银,绢帛,并在双方贸易上,予以让利。”
兀术笑道:“胡大人好大的胃囗。刘豫齐国,西至商洛,东到大海,南临汉水、长江,如此大片土地,岂是你宋国用些银绢便能换回的,只怕你宋国买不起。”
胡松年道:“元帅,金国占我这大片国土,为何不自已留着,却让刘豫拿去建国?元帅心知,我也心知。一则土地贫瘠,民生凋敝;二则黄河水患,经年不息;三则宋人义兵,搅扰不休。金国将此大片土地封给刘豫建国,请问王爷、元帅,刘豫建国已六年,此六年中,金国从他齐国征了多少赋税?得了多少钱粮?只怕齐国岁入,养他自家都不够,才干出断子绝孙的挖人祖坟的恶行。来时我高宗皇帝便说过,刘豫所占之地于金国既无用,何不还于我宋国,永结盟好,互通商贸,如宋辽百年之和平。我朝每年向金国输币赠绢,金国平白得些实利,岂不甚好?”
兀术道:“胡大人,国事当从长久来看。就说这河南之地,虽经年水患,但只要安宁下来,假以时日,治理水患,必可恢复;民人稀少,只因战乱,大批南逃,只要逐惭恢复,人丁也自会兴旺;至于宋人不服,聚众闹事,我想胡大人学养深厚,当知改朝换代之初,都是如此,假以时日,必有变化。你宋国将这河南、河北抛下,百年之后,尚思此地百姓,还认自己是宋人吗?大人当知,当年河北望族韩德让、韩知古,不是都成了辽人,且位极人臣吗?大人只看今日之河北,方十余年,多少宋人已视己为金人,在参与我朝科举,在为金国征战呢。”
胡松年道:“元帅之言,确是有理,但首要之处,便是安定。金将河南之地,尽封与刘豫,且看今日之刘豫,岂能让河南安定?我看此人,野心之大,比你金人更甚。去年他南犯,便有“混一六合”之语,只怕他若坐大,将你金国也混了进去。”
兀术笑道:“胡大人此言,有挑拨金齐之嫌。”
胡松年道:“王爷、元帅,宋金议和若成,刘豫夹在中间,他算什么?宋金如何走动,商贾如何贸易?道路不通,都是难事。刘豫原为宋臣,我国断不会与其相交。他从中作梗,宋金关系如何处?宋金之间,诸事都会牵涉到刘豫。金国能保证刘豫对金国百依百顺,不在宋金间添乱否?”
挞懒愤然道:“刘豫在本王眼中,只一奴才耳,他安敢使坏?”
胡松年道:“刘豫和河南土地之事,可再议。我宋国请金国将我二圣及宗族送回,不知王爷怎个说法?”
挞懒说道:“我提的称臣一事,你坚不肯依,又将纳贡称为输币,倒象是给个打发,倒向我来索要刘豫土地。我前次与你朝来金的魏良臣说过,若和议达成,可将你二圣送还。但今日胡大人如此坚持不退,本王倒改了主意,意将你那钦宗皇帝送往汴京称帝,与他那九弟赵构来争争江山。”
胡松年笑道:“王爷此言,只是说笑罢了。我为宋臣,二圣为我旧主,我本不当如此说,既然王爷有此一言,我也抖胆一说。王爷,且说你将赵恒送往汴京为帝,那刘豫如何处置?只说那赵恒即位不足一年,丧权辱国,宗族、群臣蒙难,万民遭殃。王爷立他,河北、河南宋人,哪个响应?便我一个赵恒旧臣,也不会去理他。王爷,若论刘豫,我实不齿他,但若拿刘豫和赵恒相比,刘豫倒还有几分王霸之气,那赵恒,不是我乱言,直是个怂包软蛋罢了。王爷若立赵恒,金国好不容易从河南抽了身,只怕又得回来替他忙碌。王爷指望拿他来和我高宗皇帝争天下,还不如刘豫来的合适。”
挞懒听胡松年左一个赵恒,右一个赵恒,直呼钦宗名姓,不免也是踌躇。他自己也知那赵恒是个软蛋,只怕立不起来。遂哈哈大笑道:“胡大人,今日我们相谈,大致都有了底数,不如都各自好生思量,过两日再谈。”
胡松年道:“如此也好,我也正好去拜望二圣,王爷可准?”
挞懒看兀术一眼,兀术点了点头。挞懒叹道:“胡大人,实不相瞒,你那徽宗皇帝六月初四已驾崩,皇后也随他而去。胡大人晚来了半月,早来些还可见见。”
胡松年闻徽宗已驾崩,呆立片刻,忽大哭三声,即收了声。说道:“来时我高宗皇帝就曾交代,数次与金国商讨返还二圣之事,都未得成。此次若还不肯应,也就罢了,日后再说。既然徽宗皇帝已驾崩,王爷可否让我将大行皇帝梓宫和几位娘娘带回?”
挞懒、兀术原本以为胡松年得了徽宗驾崩的消息,会失态大哭,甚或大骂。不曾想他倒如此淡定。挞懒不禁说道:“胡大人如此坦然,倒是出乎本王意料。”
胡松年长叹一声,说道:“只说从靖康之变至今日,已逾十年。我大宋山河破碎,生灵炭涂,究其根由,乃是二圣软弱,一味退让所致。二圣之境遇,原也是自找的。王爷,我实言相告,迎二圣回去,更多是个颜面问题,若一直打下去,也无人指望二圣能活着回去了,宋人都已看淡了此事矣。”
胡松年辞了挞懒、兀术,自去探看二圣。
当晚,挞懒与兀术聚一处商议。挞懒说道:“胡松年去那边,只在徽宗灵前叩了几个头,哭了几声,做了个样子。倒是见着赵恒,并未叩拜,只施了个大礼,称其渊圣,都未自称臣下了。看来日后想用赵恒来讹诈,意义不大了。”
兀术道:“王叔,宋人狡作,不可不防。太祖、太宗都曾说过,南朝一日不臣服,此赵氏一曰不可放还。便养他三四代,也无不可。王叔,赵构为宋国太宗一脉,我听说赵构一直无子,显见无后了。他那朝中仅存的赵氏宗人,俱是太祖一脉。若从长远看,若日后宋国有个夺位之争,我们这里捏着个太宗一脉的赵恒一支,或有大用。”
挞懒道:“你说的有理,此事暂且拖着。”
兀术又道:“王叔,宋国索要土地之事,我是断不肯依的。我大金死伤无数战士,才夺来的土地,怎肯还他。此事若应了,恐举国大乱,将士不服。”
挞懒也知此事甚重,且兀术、粘罕在国中、军中威望甚高,他们不答应,挞懒也不敢作主。说道:“此事也再议,再议。”
不说挞懒、兀术在一处商议。且说胡松年也与副手何藓及几个随行官员聚在一处商议多时,都是个不肯退让的意思。关于徽宗的事,胡松年叮嘱几个切莫显出悲哀,你越是看得重,人家便越是捏得紧,反不利于将二圣迎回。又对何藓说道:“挞懒已安排将徽宗皇帝和显肃太后送去洛阳安葬,好歹也是跟先皇们在一处。你带人跟去会葬,我这里和挞懒再谈,若再谈两次还无结果,我便先回朝去。我会提议将你留在这里,有事好随时与他接冾,看他什么意思再定。”
胡松年与挞懒又谈了两回,感觉挞懒虽有议和之诚意,也想做些让步,但显见很多事他也有顾忌,也很无奈。便提议此次议和暂停,留何藓几个在金国,随时互通消息。挞懒也就同意了。胡松年将事安排好,便要南返,挞懒来送,临别一席话,说得胡松年也是好生感慨。
欲知后事,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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