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野鬼魅
凌云霄对他的动作毫不在意,他此时全部注意力已完全被手中那碗黄澄澄的油饼子吸引住,鼻中闻着那淡淡的玉米香味和浓浓的食油味,肚子不禁叫得欢,坐了下来抓起一个油饼子就往嘴里塞。
阿侬快步奔了出来,插在两人中间,双手一推正磨拳擦掌往前冲的阿尼一把,怒骂道:“你这厮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人家都欺负上门把阿婆带走了,你好威风,真正的敌人不寻,却在家里拿自己人出气,你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阿尼不服道:“难道他不是汉人么?”
阿侬一听更来气,声调提高道:“汉人就一定全是坏人了?那阿爷使蛊害人,你怎么不去抓他?”一说出来便觉后悔,情急之下自知失言了。
阿尼猛一听她的话语,愣神了半响,怔怔道:“阿侬妹子,你说阿爷什么?”
阿侬不愿和他多做解释,不耐道:“现在没空和你废话,你以后自然明白,我们现在还有要事要办,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的话请回吧,莫妨碍我们去帮要紧事。”
阿尼更是不解,道:“你们?阿侬妹子,你说的你们是指你和这个汉人?一起去办什么要紧事?”突地高声道:“不行!不能去!”
凌云霄和阿侬给他这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又吓了一跳,阿侬怒道:“有什么不行?你说了算?”
阿尼手指着凌云霄道:“阿侬妹子,可不能和汉人一起,他会害了你的。”
阿侬闻言一笑,道:“就算被他害了我也乐意,怎么?要你管么?”这句话把阿尼呛得面红脸白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阿侬也不再理他,转头瞧见凌云霄正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满手的油腻,碗里只剩了一个饼子,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当下道:“你吃饱没有?吃饱了我们该上路了。”言毕走到中柱边,取下了两个火筒子。
凌云霄嘴里塞着油饼,含糊不清应道:“马马虎虎半饱吧!喝了一大肚子水,怎么吃都觉饿得慌。”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那包袱呢?”
阿侬朝屋角一凳子上努了努嘴,凌云霄循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凳子上摆着的正是他那大包袱,忙忙起身行到阿奴身旁,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饿得急了,吃上瘾了,忘记你还没吃,还剩一个,你吃吧!”说着把手中的碗递向阿侬。
阿侬瞧着他那双手,油腻腻的,连碗边都沾满了油渍,皱着眉道:“我还饱着呢,不吃了,你把它吃完吧!”
凌云霄有些不信,道:“你真不吃?”
阿侬点了点头道:“不吃了,再说我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吃不下。”
凌云霄还想推辞客气一番,阿侬怒道:“磨磨蹭蹭什么,叫你吃就快吃,别再耽误时辰了。”
凌云霄忙忙应了,一把抓起油饼子塞到嘴里,走到凳子前,将碗放到一旁地上,见双手实在油腻,左顾右望一番,实在寻不出什么可擦之物,便在身上来回抹了几下,稍微擦净些手上的油渍,抓起包袱套在身背之中。
阿侬瞧他如此行为,又是稍微皱了皱眉,也不说话,走到他身侧将火筒子递了过来,凌云霄伸手接过,两人转身就朝门外行去。
阿尼站在一旁,见他们二人竟对自己熟视无睹,当是不存在一般,心头恼火,忙一个箭步窜到门前,拦住二人,道:“我说不许去就不能去,要想去,先把我打倒再说。”
阿侬见他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实在气极,冷道:“阿尼,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事吗?你再一味阻拦,误了大事,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阿尼斜眼上天,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嘴里道:“莫说一件大事,就是十件百件,只要你和这汉人一起去,我就是不让。”
阿侬气火上头,娇目怒瞪,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阿尼,平日尊你为兄,不想和你为难,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你再不让开,莫怪我不讲兄妹情分了。”言罢将手上火筒子递给凌云霄拿着,接着双手一翻,手掌中各有一只绿虫赫然呈现,肥硕的身躯不停蠕动着。
凌云霄见这杀人怪虫再度映入眼帘,瞧得毛骨悚然之至,情不自禁退开了一大步,离阿侬远些,免得虫子无脑,误伤了自己。
阿尼也是火气难忍,道:“阿侬妹子,你当真为了这个汉人与我动手?”言语间,几只硕大的蜈蚣从他领间爬了出来,在衣襟中爬来游去,接着从他袖中裤管中也不断涌出多只蜈蚣,将阿侬和凌云霄团团围住,只待阿尼一声招呼,便发起攻击。
凌云霄看得分明,那些蜈蚣五颜六色,色彩斑斓,与一般蜈蚣不同,个头也大上许多,头前触角乱舞,两只大牙一开一合,发出令人心颤的咯咯之声,狰狞恐怖之极。若是单只蜈蚣,凌云霄可丝毫不惧,可一下子爬出如此多的毒虫,在自己脚下周围不足三寸之处游走爬行,可也暗暗心惊,当下不敢有丝毫妄动,怕惊动了那些蜈蚣,群而攻之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阿侬一撇嘴,冷冷一笑,道:“别拿你那些废物吓唬人,样子虽凶,其实毫无用处。你武功是比我高,可玩虫?你还差得远了,你可瞧好了。”说着间右手袖中又缓缓爬出一只金色灿灿,浑身通透,肥硕无比,比先前那些绿虫都要大上一倍的蚕虫来。
此虫一出,阿尼面上变了颜色,连他身上地下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蜈蚣也瞬间没了踪影,全又溜回到他身中藏了起来,那两只青虫也把身子卷成一团,这些蛊虫似乎都甚为惧怕阿侬手上这只金虫。
阿尼面上神色极为难看,喃喃道:“金蚕!阿侬妹子,你竟然炼成了它的幼虫?”
阿侬见他又惊又惧,面上得意,道:“当然,别以为炼制金蚕只是你们男人的权利,女孩子一样可以炼制,而且比你们炼得更好,瞧着没有?”托起手掌放到眼前,眼睛平视着掌中金蚕幼虫,继道:“如此可爱的小虫,谁也想不到,竟是万蛊之王的幼体,阿尼,你还要斗么?你可别小瞧它,虽不是金蚕蛊虫,但也算是同宗同源,可比你身上那些毒虫要厉害上千倍不止。”
阿尼面如死灰,摆摆手讪讪道:“不斗了,不斗了!打不过你了,阿侬妹子,你竟然炼成了金蚕幼虫,只怕寨中除了阿公手中的金蚕蛊虫,谁也斗你不过了。”眼神中尽是羡慕之色。
凌云霄听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心下了然,知道阿侬手中那只金虫竟是苗家人口中的虫蛊至尊,金蚕蛊虫的幼体,不禁多瞧了几眼,可瞧来瞧去,那虫除了个头比一般肉虫要大,颜色不同之外,也无什么特别之处。心中暗道:“难不成那金蚕蛊虫也和这条一般模样?”想再仔细瞧瞧,只见阿侬手一翻,已把虫儿都收了起来。
阿侬道:“既然知道斗我不过,总该识趣点,把道给我让开了吧?”
阿尼本来已经是心下生虚,正在犹豫该不该想让时,听她如此一说却是犟脾气翻了上来,脚步不动,口中硬道:“还是不让,想要出门,除非你用那虫把我吃了。”
阿侬想不到他竟然倔强如此,一时气急,反倒说不出话来。
“阿尼哥,来我这里,我有话和你要说。”阿叶不知几时出了里屋,站在门边朝阿尼招手。
阿尼似乎甚是在意阿叶,闻言“哎!”的应了声,下意识就朝阿叶走去,把门给让了开来。
阿侬一拉凌云霄,低声道:“快走!”凌云霄会意,两人一展身形,已掠出门去了。
阿尼方回过神来,“哎呀”一声,想转身去追,阿叶急道:“阿尼哥,别追了,他们是去追阿婆去了,办得是正事,不要再耽搁他们了。”
阿尼奔到门口处,听阿叶如此一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愣愣道:“他们去追阿婆去了?怎么不早说,我不拦他们,我可得跟他们一起去。”说着又要起步去追。
阿叶有些哀怨道:“阿尼哥,三日后翁家寨就要来人了,如今阿婆不在,阿侬又走了,你再一去,我怎么办?”
阿尼跨出门外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双眼望着阿叶,只见阿叶双目含泪,神色悲戚,心头一阵难过,拍着胸脯道:“阿叶妹子,你放心,我不去了,我要在这里护着你,翁家寨来人想要把你拿走,还得先问问我阿尼答应不答应。”
阿叶面一红,掀开帘子躲到屋里去了,阿尼呵呵一笑,突地面色一变,对着里屋惊道:“阿叶妹子,不对啊,此时正是夜间,阿侬妹子他们二人敢在夜里下山,不要命了?”
夜空漆黑,云遮月。
山林静寂,草挡道。
两道火点,一前一后,缓缓朝山下移去。正是凌云霄与阿侬两人,阿侬在前凌云霄在后。火筒子的照明范围实在有限,凌云霄在夜里眼神又不太好,唯恐一不小心误入毒咒草环之中,只能紧盯着脚下之路,小心翼翼一步一点,不能行得太快。
而阿侬却没有这个顾忌,她行惯了此道,闭着眼睛都能走个**不离十,此时下山追人心切,更是健步如飞,奔奔跳跳间早忘了身后的凌云霄,与凌云霄距离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失去了踪影。
凌云霄只顾盯着脚下,没曾注意到前边阿侬步伐越行越快,待他有所察觉,抬起头来时,早已不见阿侬了。
凌云霄望着山下,黑沉沉的看不到头,再望回山上,也是如此,没了阿侬带路,他哪里认得了道?心头不由暗暗叫起连天苦来,运足力气,喊了几声,山野空旷,除了回声阵阵之外,再无他声,凌云霄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往山下挪去,企盼阿侬能听得到他方才的叫唤声,待在下边某处等他。
四处沉静,实在太静了,除了久不久有些山风呼啸之音外,再无半点声息,凌云霄是越走越心惊,他不敢行走于有草的地方,尽寻那些光秃秃的地处,无奈山野之地,荒草甚多,无草之地少之又少,他摸摸索索有一步没一步的向下走去,缓慢之极。
正走得心焦中,隐约听到下边传来阿侬的惊呼之声,凌云霄大吃一惊,只道阿侬出事了,哪还顾着自身安危,忙忙朝呼声响起之处掠去,奔行急间,突觉脚下被什么事物一绊,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急急收住步子,低头火筒子一照,一瞧之下不禁生出了满身的冷汗,右脚不偏不倚正卡在一个草环之中,所幸他停步得快,并未冲破,若是再往前一步,势必坏事不可。
他慢慢收回右脚,站直身子,举起手中火筒子四处乱照,只见四周草环一个接着一个,延伸到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去,也不知道到底有着多少个?他乱冲乱跑中,竟然陷入到草环咒阵之中了,他用火筒子往来路照去,只见身后一样是成团成团的草环子,正随风起伏不定,早不知他是从何处跑下来的,竟然未碰坏一个草环,凌云霄嘘的松了口气,抬手一抹额头,心中暗道:“侥幸!”可要想从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
凌云霄不敢乱动,立在原地静心细听,想分辨出阿侬的确确方位或是她的什么动静,只是除了方才那声惊呼之外,再无半点阿侬的声息,凌云霄心中焦急万分,暗暗祈盼阿侬别出事才好,一心系着阿侬,却哪曾顾着自己?此时困于草阵之中,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他细心听了一阵,耳边尽是呼呼风声,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丹田聚气,提气上喉,扬声喊道:“阿侬,阿侬……”声震山野,盖过风声,远远传了开去。他只道如此大声呼唤,若阿侬未曾出事,必定听到,若是听到,一定会出声呼应,可等待良久,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也无阿侬回应之声。
凌云霄心下着急,想来思去,估计只有一个结果,就是阿侬已经出事了,一想到阿侬出了事,心下间没来由的有些发痛,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再也不顾着脚下那些草环,眼睛四扫,心中回想方才阿侬惊呼声发起之处,粗略估计了个大概的方向,便朝那个方位疾奔下去。
这一路奔下来,也不知冲断了多少草环,只觉双腿不停绊上东西,稍滞之后重又畅行无阻,凌云霄心里明白,若阿侬口中所说的是真的,他冲撞破坏了如此多的毒咒草环,只怕是死上百次都不够了,只不过现时没什么事比阿侬更重要了,就算要死,也得寻到阿侬再死。
渐渐感到气血有些不顺,双腿似灌铅一般,越来越重,口中呼吸深一口浅一口的,感觉出得气比进得气要多,头晕脑胀,双眼发沉,渐渐模糊起来。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凌云霄喘着粗气,拼力睁大着眼睛,拖动着毫无知觉的两条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前,向前,一定要见着阿侬。
“我几时有了三个火筒子了?手怎么也多了几只?咦?地怎么跟着转了起来?还是……?”凌云霄眯缝着双眼,越是极力想开,越是无力,只觉到处一片模糊。脚下软绵绵轻飘飘的,如同踩在棉花之上,毫无着力之处,就似饮醉,又似重病。凌云霄勉力抬起右手,用尽全力拍打着脑袋,想使自己保持清醒,可惜手也好似不是自己的,到底拍没拍中脑袋也毫无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一片麻木之感。
踉踉跄跄再往前奔行一段,再也无力坚持,终扑地而倒。他是往下疾冲,冲力甚急,再加山高坡陡,这一倒地,惯性不减,骨碌碌往山下翻去。所幸他所倒地之处皆是成片成片无穷无尽的荒草,草高叶厚,暂时皮肉无碍,只是如此翻滚下去,总有命丧之时。
凌云霄意识模糊,但心底间仍保持一丝清明,知道草咒毒发,已到了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的地步,危急间牙齿一开一合,已咬破舌尖,剧痛传来,凌云霄打了个激灵,神志有些清醒过来。
他如此做法,甚是危险,他的身子正在是往山下急滚,到处磕磕碰碰,他却在如此危境下开口咬舌,稍有不慎,只怕连舌头都给咬断下来,最终血尽而亡,也算他运气尚好,这搏命一咬,性命无碍,也给他争取到少许的精神。
脑袋稍一清醒,凌云霄便双手乱抓乱扯,只盼能抓住一些藤蔓之类的物事,将自己身子停了下来,不然再滚下去,不是掉落悬崖下摔死也会撞到石上或是树干上,被活活撞死。
山野间的荒草,叶缘锋利,犹如锯齿,凌云霄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掌肉模糊,从手上传来阵阵痛感,倒也使他神志一直保持着清醒,他一路滚将下来,双手不停,连带拔起荒草无数,速度渐渐放缓下来,再滚一阵,总算止住了滚势。
凌云霄仰躺在一道斜坡之上,大口喘着粗气,趁着还有些神志,眼睛到处乱转,想分出个东南西北来,可惜触眼之处,尽是黑漆麻乌的,手中的火筒子也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凌云霄试着聚力,哪料丹田空空如也,无力可依,不禁心中苦笑,自嘲道:“现在别说去找阿侬了,动都动不了,估计小命都得撂在此处了。”叹了声气,嘴里喃喃自言道:“唉!这草咒的确厉害,苗家之术,不但神秘,还端是凶悍无比啊!”
双眼又渐渐开始模糊,脑袋一片昏沉,全身有些僵硬起来,凌云霄心中明白,毒咒之力又开始攻心了。躺在地上,仰望夜空,暗道:“今夜恐怕是必死无疑了,唉!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离下山之道近不近?明晨下山赶路之人,会不会发现我的尸身?也许就这么躺下去,百年?千年?也就化成土了!”脑海中渐渐拂过师父慈祥的面容,大师哥那满脸的胡子,二师哥那病态的身子骨,岑掌柜,计天岳,风乐……如同画面,一幅一幅从脑海中掠过,最后定格在阿侬那姑娘的面上,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回想起来,心中闪过一丝暖意,凌云霄嘴角带笑,轻轻道:“阿侬,你在那边等着,我也快去找你去了。”
凌云霄就这么静静地仰躺着,双目极力圆睁,望向天际苍穹,可瞧到之处,尽是无边的黑暗。
神智越来越模糊,心中所余的一丝感知,也在时间的慢慢流逝中,渐渐消失殆尽。到了最后,竟然连眼皮子都似千斤重,再也无力睁开。
“我快要死了吧?怎么感觉不到身子的存在?难道魂魄已经出窍?我是真的死了吗……?”凌云霄周身已经无法动弹,哪怕是轻轻挪动下小手指头,都无可能。思想意识浑浑噩噩,在丧失了极大部分的知觉中等待着死亡的临近。
迷迷糊糊中,鼻中闻到一股香气,熟悉之极,可又想不起究竟是何种气味,在哪闻到过?似乎还有人在摇动着他的身子,呼喊着他的名字,可听起来又是那么的细微难辨,遥不可及。
“幻觉?一定是幻觉吧?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我呢?阿侬?是阿侬姑娘来接我了吧?她一定是在等着我,让我陪她一起过奈何桥的吧?我真是无用,竟无法护得她的周全,不过也好,能有她相伴,一起共赴阴曹地府,也算不错,总算老天待我凌云霄还不薄!”凌云霄嘴角带笑,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那声音有一阵没一阵的呼喊着他,就似近在耳旁,又似远在天边,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声音停了,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身子离了地,悬起空来,趴在什么事物之上,香味愈加浓郁,满鼻间尽是那熟悉之极的香气。
“我想起来了,这是阿侬姑娘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儿,她一定离我很近了,我就要看见她了。见到了她,她会不会责怪与我?怪我没能好好保护住她?累她和我一起魂归地府?她若是真怪,我该怎么办呢?唉!事已至此,给她打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只不过,这魂魄之身会不会知道疼痛呢?”凌云霄迷糊中胡思乱想着,依稀觉得自己身子在起起伏伏中,似乎是在移动之中?
“该是魂魄出窍了,否则怎么会自个儿移动起来呢?只是这去阴曹地府的道路,也太黑了吧?怎么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难不成,魂魄都是无眼之物?应该是了,魂魄无眼,就是让你认不了来时的道,免得不想去那奈何桥,又寻了原路返回,阴阳两界岂不全乱了套?可我没了眼睛,再也看不到阿侬姑娘的样子了,糟糕,糟糕,简直是糟糕透顶!待到了阴曹地府阎罗大殿之上,我也学那孙大圣一般,痛打那群无常小鬼解解气才成,哈哈,大闹鬼殿,岂非有趣得紧?只是,再怎么解气,我也是见不着阿侬姑娘的模样了。”心中黯然,感觉身子停了一停,片刻后又重新动了起来,似乎速度也比方才快上一些。
“唉!原来魂魄出窍竟是这个样子的,要走就走,要停就停,全由不得自己做主?难道新亡之人都是如此的?自身修为不够,尚不能做到身心合一,所以还不能控制自如的缘故吧?只是如此一来,一会碰上阿侬姑娘的魂魄,我这魂魄却不听话,不愿与她一道赶路,我该如何是好?不行,不行,总得寻个法子把它控制住才成。”一念至此,心中不由暗暗着急起来,想试着驾驭自己的身体,又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毫无半分力道,心中兀自不服,再试几次,终不得其法,也只好作罢。
心中焦急万分,又实在是无法可施,只得唉声叹气连连,耳边突传来一娇咤声道:“你这傻子,身子扭来扭去作甚?别乱动!”凌云霄听得分明真切,不是阿侬的声音还会有谁?
一听到阿侬之声,凌云霄心头突突突地狂跳起来,想循声望去,可到处一片黑暗,哪有阿侬的身影?只是鼻中香气却闻得真真切切的,着急起来,口中连唤道:“阿侬?阿侬姑娘?你,你在哪?我怎么瞧不到你?唉!我这魂魄不太听话,你可要跟着上来啊!跟紧了,莫跟丢了,咱们一起上路,也好有个伴。”
耳边又传来阿侬的话声道:“你胡说些什么?一路来尽听你在我耳边叽哩咕啦的乱嚼舌头,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乱说一气,我就把你扔在这山野之中,待会那些小鬼出来后,把你喂了它们。”
听到阿侬这话,凌云霄心头猛地激灵一下,神智稍微有些清醒过来,暗道:“难道我没死么?可没有道理啊?如果没死,我怎么浑身上下没点丝毫力气,一丝感觉都没有?对了,一定是阿侬的魂魄再与我说话,方才她一定一直跟随在我身旁,所以,我才一直闻到她那股好闻之极的气息,呵呵!都变成魂魄了,香气还是不散的,还是那么好闻!”
当下语气歉疚道:“阿侬姑娘,实在抱歉得很,未能护你周全,害你陪我一块枉死,你,你不怪我吧?”有气无力,就似梦中呓语一般,也不知阿侬能不能听到?
阿侬声音又起,似是没好气接道:“谁陪你一块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干吗要陪你一起死?”停了一停继道:“你这人当真好是奇怪,冲坏了大片的草咒毒阵,竟还能活到现在,若换是旁人,早死上百次都不够。”
凌云霄一时回不过神来,心头有些**道:“啊?我难道真的还没死?“正半信半疑中,便觉身子停了下来,又好像重新躺回地上,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右手拇指指头传来一阵刺痛,好似被什么物体咬上了一口,疼痛难忍,不由“啊!”的喊出声来,猛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由模模糊糊渐渐恢复到清晰,只见阿侬手举着火筒子一脸关切得正盯着他看,凌云霄双目与她对视,心头又跳了一下,不看再瞧她,眼睛转往别处,口中喃喃道:“我能看见东西了?这是在哪?要到奈何桥了么?还是……?”只觉得右手越来越疼,初时还只是手掌范围,继而慢慢延伸到手臂之上,实在疼痛得要命,忍不住皱眉轻轻**了一声。不过疼痛之下,倒觉得全身的麻木之感有所消退,渐渐有了些知觉。
阿侬啐了他一口,道:“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嘴里胡说八道,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害臊?”说到这里,话声略微一滞,想到方才凌云霄毫无知觉下所说之话,面上一红,所幸火光微弱,再加凌云霄眼望他处,倒也没注意到。
凌云霄勉力甩了甩右手臂,有些惊疑道:“我的手好疼,也不知被什么咬了一口?是不是草中毒蛇毒虫之类的?”
阿侬掩嘴吃吃笑了出来,也不答话,凌云霄瞧她样子,更是如坠雾中,糊涂至极,心中隐隐觉得一定是她弄的手脚,但又不敢过问。
阿侬笑够,定下神来,极力忍住笑意道:“我让我的蚕儿咬了你一口。”
凌云霄不解道:“蚕儿?”想了一阵,突地惊道:“啊!你拿金蚕幼虫咬了我?”
阿侬点点头道:“正是!”
凌云霄苦着脸道:“为何?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啊!”
阿侬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想啊?你身中草咒之毒,中毒极深,只不过是你意志坚强,能勉强熬到现在,但时辰一长,你终归支持不住的,再加上子时要到了,那些鬼仔就要出来,你再如此浑浑噩噩,也不是办法。我思来想去,金蚕蛊毒,也是天下万毒之尊,和草咒之毒一样,都是无药可解之物,何不试试以毒攻毒的办法,所以,就让它给你咬上一口。”
凌云霄心头苦笑,摇头叹道:“你这姑娘,鲁莽得紧。这草咒之毒是咒毒,这金蚕之毒是虫毒,两者本质差别大了去了,不可同一而言,你如此作为,那可害死我了。”
阿侬笑道:“我如何不知此中道理?只是情势紧急,我又实在无法了,就冒险试上一试,你瞧,你现在死了么?还不是又清醒过来了?说明还真试对了。”
凌云霄心下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道:“两种毒性不同,怎么说都不能叫以毒攻毒,现在我还不知道体内是何种情况呢?万一有了偏差,我可就一命呜呼了。”
阿侬怒道:“你怕甚?万一真有了什么偏差害你死了,我陪你一块死就是,你不是很乐意的么?”说到这面上又是一红,继续道:“再说,你现在还没死,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逃过鬼仔的那关再说。”
凌云霄一听“鬼仔”二字,脑子又醒了几分,立马想翻身站立起来,可惜神智是清醒了,身子仍是软弱无力,要想行动如常,也不知道还要待上多少时辰?
凌云霄转头往上瞧了瞧,对阿侬有些疑惑问道:“方才是你背着我下来的?”
阿侬点点头,道:“你真以为是你魂魄出窍自行飘下来的?”
凌云霄面色一红,心里暗道:“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让一个娇小女子背着下山,唉!凌云霄,你算是丢脸丢到家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阿侬姑娘,累着你了!”
阿侬笑道:“你以为我似你们汉家女娃子一般较弱么?莫说是背你一人,就是两人也没事。”
凌云霄回想起上山之时,阿侬身轻如燕的身法,心道:“那也是了,阿侬姑娘功力如此之高,背个把人应该不成问题,其实也是我多虑了,阿侬姑娘的功力那么高,还用我护着她么?现在反而成了她的累赘了。”当下默然不语,心中难过之极。
阿侬见她不语,神色黯然,只道他怕自身性命难保,心中难过,宽言慰藉道:“没事的,你现在还好好的,说明咒毒不再攻心,只要我们能冲过鬼仔那关,下到山下,总有办法解救得了的。”
凌云霄勉力一笑,道:“生生死死,我倒还不放在心上。”想着这么躺着也是无聊透顶,便又问道:“咦?阿侬姑娘,不知我有一事当问否?”
阿侬仔细听着周围的声息,转回头道:“还有什么事好问的?想问就问吧,我不知道的可回答不上。”
凌云霄道:“瞧你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功力如此之高?难不成打娘胎起就开始练习了?”
阿侬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奇道:“我有什么功力?”
凌云霄只道她谦虚,道:“瞧你上下山毫不费力,此种身法,没个一甲子的功力,难以做到如此地步。”
阿侬“哦!”了一声,突地咯咯笑起来,道:“我哪有什么高深之极的功力?我这是叫请灵上身,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苗家有种法术叫请灵入身么?只不过这种灵是对身体无害的,不过是借助风灵的力量,增加行走的速度罢了,和你们汉人道术里的‘御风诀’有着异曲同工之理,根本非本身人力所为。我们苗家人千年来都是被汉人追杀,在险恶之境中求生存,这逃命的功夫可是个个都会,没什么稀奇的。”
凌云霄听她这么一说,方才恍然,讪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阿侬“嘘”的一声,打断他的话,悄声道:“别出声,你听!”
凌云霄见她神色紧张,知是什么要命的事物出现了,只是此时功力全失,听力与一般人无二,竖起耳朵拼力听了半响,除了风吹草响之声外,什么也听不到。
正待出言相询,阿侬已道:“又近了些了,就在我们附近。”
凌云霄惊道:“很近了?是什么?鬼仔么?”
阿侬点点头,又摇摇头,眉头紧锁低声道:“不敢确定是不是鬼仔,毕竟现在谁也没见过鬼仔到底是什么样的?它们出现时又应该是何种情形?我听到的只是一些奇怪的声音,似风吹,又似草树摇曳声,似**,又似欢笑声,总之乱七八糟,不好判别,就在我们周围,反正很多很多。”
凌云霄闻言不由大是紧张起来,极力想挣扎着起来,又是不能,只好道:“我听不到,阿侬姑娘,你初略估计下,它们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
阿侬又仔细听了一会,摇首道:“估计不出来,到处都是,虽然无法判断它们现在到底所处何地?但我感觉它们离我们不算远,应该很近很近。”“
凌云霄急道:“那可不能再耽误了,阿侬姑娘,把我那大包袱取来。”
阿侬不解,道:“这个时候,你还记得你那个包袱?幸好刚才我背你下来时,也一并带了下来,瞧它那么大个,却是轻忽忽的,你里边装着什么东西,那么一大包,却是没有多少重量?”
凌云霄道:“里边装着的都是一些降妖灭魔的物事,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些汉人修法之人,你把那包袱打开,取出一些纸符来,我教你怎么用。”
阿侬闻言一喜,笑道:“原来你也是修道之人,怎么不早说呢?害我还在苦思该如何脱身之法,如今有你相助,那想来应该可以对付得这些鬼仔咯。”说着间忙忙从旁边取过那个包袱,打了开来。
凌云霄面上装笑,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如今动弹不得,无法施法,鬼仔又是平生未见之物,让阿侬临时依样画瓢,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凑效?只不过眼下也唯有此途可行了,能不能与那些鬼仔相斗,听天由命,走一步瞧一步了。
阿侬从包袱里边取出一叠黄纸符来,举着纸符对着凌云霄扬扬手,道:“是这些东西么?”
凌云霄点点头,道:“你跟着我念,我念一句,你跟着一句,开始了。”
阿侬点点头,道:“你莫念得太快,我怕我脑子笨,可跟不上。”
凌云霄道:“我自然理会得,我念完了你可要死力记住,然后自己再重念一遍,念时当中要双手合十,将纸符夹于其中,朝东南西北四方上拜天下拜地各三次,完事后将纸符撒向四周,即可驱鬼。”
阿侬“嗯”的应了,当下全神灌注,静心等待凌云霄开口。凌云霄轻咳一声,开口缓缓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上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官十万人降下,主为某家同心并力,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魉魉之鬼,伏尸刑杀之鬼,次收门户井灶之鬼,次收五虚六耗凶吹恶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次收殃拜土长之鬼,次收独歌自舞喜笑之鬼,次收蛊毒野道之鬼,次收山精崖石百魅之鬼,次收八部行病之鬼,次收唤人魂魄之鬼,次收各有名字之鬼,次收明公石矴之鬼,次收无名脱藉之鬼,次收橱下犬子之鬼,次收夜行凶逆之鬼,……”驱鬼咒甚长,他怕阿侬记不住,叽里咕噜慢慢念了半柱香的时辰方才念完。
他每念一句,阿侬便用心记一句,有时记不住,便叫凌云霄又复诵了一遍,如此反复三次,竟然也学得个**不离十,凌云霄喜道:“阿侬姑娘,你脑子好使得很嘛,想当年,这千字驱鬼咒我对着书念,也用了三个时辰方才记得个大概,你转眼间便记得个完全,可比我强多了。”
阿侬抿嘴一笑,站起身来,双手将咒符夹于双掌之中,嘴里念念有词按着凌云霄所教之法,做起动作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阿侬收了声,手中动作也已然完事,口中娇喝一声道:“开!”双手一开一扬,只见咒符漫天飞撒而出,竟似有眼一般,犹如利箭朝黑暗中四处飞射而去。
凌云霄尽力抬起头来,黑暗中只见到处金光闪闪,火花四溅,如同烟花,耳中也听到了声声极为沉闷的鬼嚎阴啸声,凄厉悲惨之极。
阿侬瞧得高兴,拍起手来笑声欢愉,道:“凌阿哥,我成功了,瞧这阵势,这些纸符打得那些鬼仔不轻。”
凌云霄呵呵跟着一笑,心头却轻松不起来,其实他心里明白,阿侬并非玄门正宗修法之士,虽说现在使得有模有样,放出的咒符瞧得也是打得热闹,但这种完全没有任何根基的法术,终究法力有限,所发挥的威力也仅是平日里的三成而已,现在是暂时逼退了那些鬼仔,但过不多时,它们还会重新卷土再来,恐怕到时就没现在那么轻松了。
“希望到时我身子已经能够动弹了,最起码,能动得两只手也是好的。”凌云霄有些无奈,心中暗暗企盼道。
待咒符之光灭尽,周围出现短暂的静寂,紧接着,狂风大作,呼呼风声,在山林树丛的回响下,如同万鬼咆哮,凄厉之极。风力铺天盖地而来,吹得满山的荒草忽高忽低,四处摆动不止,有些枯草耐不住如此强劲的风力侵袭,被连根拔起,满山中尽是草叶飞扬,随着风势直卷入空。两人衣襟被吹得猎猎作响,风意阴湿冷寒,两人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
阿侬只得坐在地上,风势迎面袭来,眼睛几乎难以睁开,眯缝着眼有些惊疑道:“哪吹来的这么一股强风?我在山上多年也未碰过如此强劲的大风。”才刚说完,头上一凉,巾帕已被强风吹开,转眼间已不知被吹到何处去了,满头长长的秀发散扬开来,迎风乱舞。
阿侬惊呼一声,双手在头上乱摸一番,气恼道:“我阿婆送我的银饰都让这怪风给吹跑了。”正说着间,她插于一旁地上的火筒子“噗”的一声,已被强风吹灭,四处陷入黑暗之中。
凌云霄眼不能见,耳边细听一会周边的呼呼风声,道:“它们又来了,这风势一定是那些鬼仔造出来的声势。”
阿侬双手不停整理着被风吹乱下来而遮挡住脸庞的发丝,道:“怕它们作甚?我拿符再赶它们一次。”她用符初尝甜头,兴奋之极,有些上了瘾了。
凌云霄出言制止道:“没用的,这风势极大,咒符飞不出去,我想那些鬼仔就是利用强风作势,逼我们的咒符无用。”想了一想,用力扭头往下边望了望,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边是片老林子吧?”
阿侬转首往下看看,点点头,“嗯”的应了声。
凌云霄道:“你拿那包袱,背我到下边那林子中去。”
阿侬惊道:“为什么要到下边林子里?林子里多是鬼仔种养之处,我们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凌云霄道:“如今顾不得许多了,下边林子老树众多,干粗叶厚,一株连着一株,正好形成一个挡风的天然屏障,里边风势一定薄弱,正好可以使用咒符,你一进去就念着驱鬼咒不停,想来一时间里鬼仔还不敢近身,只要争取到一丝机会,就出符打它们。”
阿侬听他如此一说,也觉得有理,取过包袱,一把拉起凌云霄,将其重新背上,逆着风向吃力的往下行去。
凌云霄身靠阿侬背上,鼻中香气芬芳,从小到大,哪有和女子如此身贴身的亲密过?方才是无意识被背了下来,现在可是神智清醒得很,不禁心神一荡,有些想入非非起来,忙忙收敛心神,暗骂自己一声道:“这紧要当口还有如此龌龊的念头!惭愧!惭愧!”
阿侬每向前一步,风力就增加一分,本来都是顶风而行,再加身上背有一人,重心全在身后,当真是步步维艰,走得辛苦之极。
凌云霄听得四周风声大作,其中夹杂着阵阵婴儿啼哭嬉笑之声,忽左忽右,忽大忽小,清晰之极,知道那些鬼仔就在两人身侧,正待伺机而动,阿侬又行得不快,心中不由大大着急起来。阿侬满头秀发被风吹得全向后翻飞,遮得凌云霄满头满脸,发丝刮在面上,瘙痒难耐,有些时候发丝钻入鼻中,使凌云霄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只苦于身不能动,也只得苦着脸强忍住。
此时漫山遍野全是鬼风作势,阿侬不敢请风灵上身,害怕被鬼仔钻了空子乘虚而入,只得咬着牙一步一挨慢慢朝林子中行去,她身子娇小,凌云霄又体格健壮,仅凭自身人力,也是真难为她了。
短短百来步的距离,却费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迈入那片林子之中。一入林子,虽然风声听起来仍是呼啸震天,特别是站在树底,头上枝叶摆动激烈,哗啦啦吱嘎吱嘎的摇曳声不断,就似快要断折下来一般,但两人明显感觉风势已是减弱了许多。
阿侬背着凌云霄再往里边行了一阵,风势愈发小了,凌云霄道:“就在这里歇一会吧,瞧你也累坏了。”
阿侬“嗯”的应了声,把凌云霄放了下来,让他背靠着一株大树树干半坐半躺着,也好留意四周的情形。阿侬将凌云霄放下后,自己也将近脱力,大口喘着气,却不敢休息,忙忙有一声没一声的念起驱鬼咒来,边念边又从包袱中掏出一叠纸符来,眼睛四处乱瞧,想认清此处方位,只是黑夜之中,又待在林中,更是黝黑之至,想要辨出个东南西北来,不是一件易事。
风声嘎然而止,那些鬼灵啼哭嬉闹之声也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天地间重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四处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可怖。静寂良久,黑暗之中突响起一阵阵隐隐约约窸窸窣窣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晰,似是什么物事在地上爬行,又似树叶翻动之声,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朝两人渐渐逼近,数量庞大众多之极。
两人细心听了一会,无不变色,也不知是什么事物,惊恐之下情不自禁朝对方所在的方位望去,但黑暗之中,除了能闻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外,根本瞧不到对方的面容身影。
凌云霄正极力听着四周的动静,觉得手心一动,软夷入手,阿侬的手已经抓住他手,冰凉凉的,还稍微有些颤抖,知道此时,阿侬终归还是个姑娘,碰上此事,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心中一股豪情升起,心忖道:“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汉,无论如何,也要护阿侬一个周全,就算不敌身死,也得比她先亡才是。”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手一翻,已握紧了阿侬的小手。
阿侬的手一动,似乎想缩回去,凌云霄哪里肯放,又握紧了些,阿侬挣了几下,也就由着他了,只是手上颤抖似乎比方才又多上几分。凌云霄心情激荡,心头呯呯乱跳,有些面红舌燥,幸好此时黑暗之中,也瞧不到彼此的神情。
随着那些怪声的临近,阿侬声音微微颤抖着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像是大批虫子往我们这边来了。”
凌云霄听到虫子二字,心头咯噔一下,出言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这,谁也别想伤害你。”心头却急转起来,思索应对之策。
阿侬不应,也不知她心头又在想些什么?半响才听她幽幽道:“凌阿哥,你说,今夜是不是逃不过去了?我们就要死了?”
凌云霄勉力装着轻松的语调笑道:“没事,我碰上的怪事恶事比这次要大得多,危急得多,还不是活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没事的,我估计来瞧,方才鬼仔在外边所造的风势目的就是想把我们逼进这林子来,林子里,才是它们发动攻击的杀着,既然是鬼仔的手段,我们还不至于是被动挨打而还不了手。”他无非是想宽慰阿侬而已,其实到底能有几成胜算,只怕他心里也无底。
阿侬轻声道:“就算是鬼仔所为,我们真能斗得过它们吗?”
凌云霄沉声道:“事在人为,我这人从来就不信邪,人定能胜天,还怕区区几只小鬼?”略微思索了下,咬牙道:“阿侬姑娘,拿金蚕在咬上我一口。”
阿侬“啊”了一声,惊道:“你还想怎样?”她只道凌云霄想求速死,免遭鬼仔缠身,痛不欲生之苦。
凌云霄停了半响问道:“阿侬姑娘,被金蚕咬上一口,该当如何?”
阿侬答道:“若被金蚕蛊虫所咬,非亡不可,若是我这金蚕幼体所咬,非死即残,就算能活下来,也和废人一般无二,整天如同疯傻。”
凌云霄点头道:“那就是了,可我被咬上了一口,不死不傻,神智却还恢复了过来,既然如此,何不再搏上一搏,再给它咬一口,蚕毒刺激之下,看我能不能动得起来。”
阿侬大惊,失声道:“你不要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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