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些前尘往事

半梦半醒之间，年少的回忆一幕一幕划过戚夫人的眼前。

        她也曾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只因家族获罪，流落在外，那年的雪特别的大，她以为就要冻死在那破庙里，却被一双温柔的手抱了起来。彼时，她才八岁，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蓬头垢面，但是那双温柔的手却没有一丝嫌弃，把她带进了全新的人生。

        后来，恩人成了她师傅，恩人有一个女儿，长她两岁，像个落入凡间的精灵，她叫她阿姐，师傅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她是这梵净山上的圣女，老尊主很敬重师傅，做为师傅的徒弟，她也受到了很高的待遇，但小小的她看惯了爹爹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她知道，要想在这里活的好，就一定不能让师傅和阿姐不开心，所以她努力练功，乖巧懂事，虽然阿姐也很和善，对她也很好，但她还是处处小心谨慎，谦让着这大殿里所有同龄的孩子。师傅经常说，你们这些小家伙儿里，就纤纤最贴心，对，她的名子叫纤纤，洪纤纤。师傅没有给她改名子，师傅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子也是父母的爱，所以，她还叫纤纤。

        记得那时，跟她和阿姐一同学习的还有老尊主的两个儿子，赢恒，赢羽，还有六个徒弟。对她最好的就是老尊主的二徒弟戚同，但她却暗暗的喜欢着少主赢恒，她每天都刻苦的修练，刻苦的学习师傅教的每一种知识，只为了有一天可以配的上她心中的男子。日子就在累却欢乐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转眼姐姐到了及笄，正式继承了圣女的职责，也是在那天她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因为，老尊主说要让阿姐嫁给赢恒，她的梦破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抵不过老尊主的一声命令，她不甘心。也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她居然想着如何破坏这场姻缘。如何能把赢恒抢过来，对于自己这种疯狂的想法，她又很内疚，师傅和阿姐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就在她纠结的要发疯的时候，

        阿姐却来告诉她，她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赢恒，而是赢羽。所以，这是不是说，她可以不用背叛阿姐了？是不是可以两全了？她好开心。

        但老天却捉弄了他们，尽管师傅说服了老尊主，成全了阿姐的心意，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赢羽最后却逃婚了，那场盛大的婚礼，没有了新郎。那么多的宾客，所有隐世的大家族，那些有能力搅弄这世间风云的大人物全都在场，若被人知道了，这不仅仅是阿姐会丢尽了脸，九霄殿的脸也丢尽了。所以，赢恒，进了新房，穿上了一身大红的喜服，抱了新娘子跨了火盆，牵了新娘的手拜了天地，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一身红衣的赢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姐姐还是嫁给了赢恒。婚礼过后，老尊主也把赢羽抓了回来，同时被抓回来的，还有一个已经有孕的女子。赢羽说，这才是她的妻子，他们早就已经完婚了，而且不由老尊主不承认，因为，赢羽，他立了天地为证的婚誓，这个仪式民间并没有，但他们修练界的人都知道这个仪式，这誓言一但立下完成，只要当事人不自愿死一个，就解除不了，难就难在了自愿，若老尊主杀了那个女子，赢羽也活不成。

        从来没有受到过忤逆的老尊主被气到吐血。只能把赢羽关了起来，但也许是看那女子肚子里也是他赢家的骨血，最终，她也只是被关了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而阿姐，做了十几年的天之骄女，这口气她如何咽的下去。阿姐说，赢羽若早些告诉她实情，她也可以成全他们，但为何要欺骗她，为何要在婚礼上不辞而别，若不是赢恒，她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是，阿姐啊，你可知道，赢恒救了你的脸面，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嫁给我心爱的男子。我也不甘心啊！所以，赢羽才是罪魁祸首。她把满腔的怨怼转向了那个挺着肚子的女子。若没有她，是不是她和阿姐就都能如愿了，都怪她！

        自己学了那么多技能，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呢，她洪纤纤自从跟着师傅，周围的人都是很好的，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狠毒的一面。

        既然老尊主现在没要这女子的命，那等她生个小公子下来，就更不容易处理了。到时老尊主若心一软，说不定她就真的成了二少夫人。这怎么可以，就算为了给阿姐出一口气，她也不能让这个事情发生。

        她配好了药，安排好了人，自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着，只要事成，那孩子一定保不住。而那个女子不仅会掉了孩子，与人苟合过的女子，还能被接受吗？到时就算是羞愧，她也会自我了断，自我了断，天地为证的婚誓就自动解除了。等赢羽自由了，阿姐是不是可以重新嫁给赢羽，反正阿姐和赢恒跟本就没有同房，阿姐拜完天地一进新房就病了，病的很重，这些天都是师娘陪着阿姐。

        不管阿姐会不会重新嫁给赢羽，反正阿姐不爱赢恒，那为何不能由她来爱？就算做妾她也甘愿。

        她千算万算，把所有该安排的环节都安排了受当，老尊主闭关了，阿姐病了，师傅和赢恒都在陪着阿姐，不会离开，其它几位老尊主的徒弟们都各有各的事情，不可能顾及到这边。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就是她好日子的开始。

        也许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个最不起眼的老六，那个小时候无论大家怎么玩闹都不参与，只会坐在那望天的小呆子，如今已经芝兰玉树的容离璇，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女主角硬生生的换成了她，药进了她的嘴里，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让她咬碎牙的事实，怎么会这样？那个总是不爱说话的容离璇一脸淡漠，只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就把她扔在了本是那个女人该呆的地方。

        她像被扔进了火里一样，口干舌燥，浑身发烫，晕头胀脑的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一会儿她安排的人就会到了，到时她就完了。

        她自己配的药她自己知道，除非同房，没有解药，最后死于血脉逆流，她还不想死。这叫她怎么办，此时她已经顾不上怨恨那个该死的容离璇，她得赶快找个解药。

        最后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戚同的院子外，此时院子里还掌着灯，她努力忍着心中的焦躁，站直了背，咬破了舌尖，让那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不要昏过去。等待通报的每一秒都在煎熬，双手在袖中紧紧的握着拳。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尽管这样她依旧红了眼底，她知道自己快忍不住了。

        好在，戚同急时出现，在见到戚同的那一刻，脑中的弦断了，她知道他喜欢她，一直她都知道。

        她对他说，她中了药，那种虎狼之药，让他救她。然后就昏倒在他的怀中。

        之后的一切，证明了她的药确实效果很猛，折腾到天明，她终于沉沉睡去。而戚同，事后却半跪在她面前，要娶她，要对她负责，好像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救了他一样。她心中凉凉的，像是漏了风，怎么会这样！昨晚，至少戚同院中的小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嫁给他，她还有什么路可走吗，就算不嫁给戚同，赢恒也不会要她了，闭了闭眼，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在想着找容离璇算帐，没想到传来消息，赢羽和他的妻子还有容离璇，三个人失踪了。傻子也能猜到，容离璇一个人做不到同时救走两人，没有内鬼三人跑不了。老尊主出关了，也发了通缉三人的命令，但三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老尊主查内鬼，赢恒站了出来，说是他喝多了酒一时疏忽，这借口连后山的动物都能猜到是假的。老尊主又一次受到了忤逆，也许是迁怒，也许是权威受到了挑战，总之赢恒，被老尊主打了二十鞭，那不是普普通通的鞭子，没有内力的人都扛不到三下，强大如赢恒，也在床上趟了十天。这事儿她是问过阿姐的，阿姐说，赢恒是在替她受刑，放走赢羽的人，是她。

        一年，两年，三年，到了第四年，跑掉的三人依旧无影无踪，这期间发生了好多事，她嫁给了戚同，婚后的日子虽然谈不上蜜里调油，但戚同对她却非常的好，事事以她为先，在外面火爆脾气的一个人，回来对她却没有过一句重话，在她怀孕期间，更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让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接受了这份爱，年少时的爱恋慢慢被这细水长流的温暖替代。

        而阿姐在赢恒伤好了后，不知是感动还是想通了，开始跟赢恒好好过起了日子，没有多恩爱，但也没有什么不和谐。第二年他们生了大儿子赢默白，字青岑。是个清清冷冷的漂亮小团子，从小就一幅沉稳模样。赢恒总是很忙，阿姐白天就会带着小青岑呆在师傅的院子里，小青岑很聪明，无论什么，一学就会，阿姐和师傅很欣慰很骄傲，而她自己的女儿，比小青岑早些日子出生，娶名柔儿，戚同说女儿好，女儿帖心。

        柔儿很喜欢小青岑，那时师傅说，他们俩个也算是两小无猜，每当师傅说要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的时候，阿姐都是不同意的，阿姐说，孩子们应该有选择的权力。

        那段日子过的平淡安静，只是师傅，却在一个平常的午觉后再也没有睁开眼，还记得她睡前，拉着自己和阿姐的手说，你们都要好好的。当时她俩以为只是一句平常话，却成了这段缘份的句号。

        阿姐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歇地往下落，却憋住了所有的声音，别人只能看到她不停颤抖的双肩，那时，自己才知道什么叫大悲无声，师傅的葬礼上，阿姐哭晕了过去，原来，阿姐又怀孕了。醒来后又开始不停的吐，还发着高热，昏昏沉沉，这让赢恒好几夜不曾合眼，守在阿姐的床边。小青岑本来是由自己来看顾的，但他不同意，一直守在阿姐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老尊主来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阿姐渐渐好了起来。赢恒依旧很忙，一直到默时出生后，他好像才闲了下来，能时常呆在阿姐的院中，陪默白练功，教默白各种各样的知识，天上的地下的五花八门三教九流，想到哪教到哪，除了吃饭睡觉，小默白一点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也得亏默白聪明的小脑袋，这若是换个孩子都快被他爹逼疯了。阿姐也跟他说过，默白还小，但每次赢恒都说，默白投胎成他的儿子，幸也不幸，小的时候多吃些苦，长大后会少遭些磋磨，阿姐没什么话可反驳。小默白也问过爹爹为什么其它的孩子都可以玩儿，但他却不可以。赢恒对他说，只有你强大了才能护住你想守护的人，你越强就越不会有人欺负你，若有一天爹不在，你和弟弟要护好娘亲，娘亲是女子，你们都是男子汉。就这样，小小的默白就连睡觉也在修练意识力，这是阿姐的独门技能，师傅说，那是血脉的继承。

        转眼又过了两年，默时也会跑了，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默时正跟着阿柔在院里疯跑，赢恒急匆匆来接走了阿姐，两个孩子被放在这里，让她看着，直到午夜，孩子们都睡了，阿姐也没有来接他们。她猜到肯定是有事发生了。

        阿姐是第二天来接走两个孩子的，而在那天，戚同回来告诉她，老尊主闭关了，赢恒也不见了。老尊主在闭关前给他留了话，说让他一定守好梵净山等师傅回来，他是师傅最信任的人，当然，戚同对老尊主的忠诚，心比金坚。只要是老尊主的吩咐，刀山火海，他都视死如归。虽然尊主的位置传给了默白，但默白还不到十岁，所以盟里的事情由五位长□□同商议。

        对于赢恒的失踪，阿姐好像并不吃惊，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只是她不想说或者不能说。默白依旧每天拼命地修练，盟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戚同和三四五长老，除了不爱管事的大长老，就是戚同，俨然，他成了实际上的撑权者。大长老自从发现默时喜欢药草开始就把默时带到他的院中，阿姐也是同意的，因为阿姐刚怀默时的那场高热，不知吃了多少药，也不知道老尊主是如何治好阿姐的，总之默时虽然是健康的出生，但他不能修练内功，也没有继承阿姐的血脉，若不是他一身百毒不侵的血，又喜欢制药，恐怕这孩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春去冬来，阿姐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把自己祭了天，别人也许看不出那是个法阵，但她知道，她在师傅的笔记里看到过。至于为了什么愿望祭了自己这一身血肉和灵魂，外人无从得知。默白疯了一样抱着阿姐三天三夜，不让人靠近。跟当年的阿姐一样，哭的无声无息。虽然是冬天，尸身也是要腐坏的，不能再等下去，大人们来拉他走，却没有拉动，被拉的急了，只听见他怒吼了一声，浑身向外一震，因为没有防备，几个大人都被一股威压震出一口血。最后还是她去跟默白说，这样抱下去，难到忍心看到你那么美的娘亲烂掉发臭吗？小默白愣了一下，终于松开了他娘亲。在葬礼上，默时哭的昏天暗地，一次次哭晕在哥哥怀里，而默白，再也没掉一滴泪。

        当默白来找她，问她知不知道娘为何自杀。她犹豫了，一丝埋藏多年的怨恨浮了上来。她告诉他，一切的悲剧都源于一个叫赢羽的男人，如何逃婚如何伤害了他娘，连累了他爹。添了点枝加了点叶，在她真真假假的叙述中，赢羽成了造成他爹失踪娘狠心的不留只言片语的抛弃他和弟弟的罪魁祸首。

        看着小默白离开的背影，影子被月光拉的长长的，那么孤单又那么坚定。她知道，在小小的赢默白心中，仇恨的种子生了根。

        后来戚同说，你知道吗？默白身体里有赢恒的真气和内功，她听了一惊，原来，赢恒那两年天天带着儿子在身边，是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修为转移给了默白，怕他太小一下子承受不住，所以每天一点点，最后阿姐的献祭恐怕也是为了两个儿子。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这么多年她也没想明白。

        转眼就过了这些年，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可她的柔儿，就是不听她的，非要去喜欢默白，默白这孩子她是看着长大的，谁能拿捏的住这样的男子？十个柔儿加一起也不是默白的对手，何况默白跟本无意于柔儿，可以说就跟本没瞧上，这种情况下柔儿无异于飞蛾扑火，执着下去没有好下场。一想到这就头疼。

        默白这些年不近女色，这点估计后山的狼都知道，因为它们不知道啃了多少姑娘了，但凡想要爬床的女子，都被扔到后山自生自灭，多亏她的蠢女儿还有那么点矜持，不曾去干些不要脸面的事情，否则也早被扔后山了。如今默白却亲自带了个姑娘上山，那她这个做姨母合该去看看，看看这个能让默白动心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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