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三章02
“我找赵瑞！”为了压住窗外雨声，我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
“他在我旁边睡着了，我叫醒他。”
电话那头突然乱入被吵醒后的哈欠声：“喂，什么事，说——”
“我，路小衫，这个时间你就睡觉了？影楼不开工吗？对了，你那边是招了女助理吗？为什么是女孩子给你接的电话？”
“我女朋友。”
“女朋友？”
“对啊，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女朋友？女朋友？你居然背着我找女朋友？”说完我发现这话有点不太对头，当即又重新组织了语言，“你找女朋友居然都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哪里找的女朋友？交往多久了？你现在正在睡觉吗？我没有打扰到你们两个那啥吧？”
“你烦不烦？问这么多问题？你回家这么久不也没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跟你交代？”
“嘿！我去你摄影室多少次都被你拒之门外，你知道我有多没面子吗？”
“你还要面子，你面子很值钱吗？给我来十斤面子。”
“你没完了是吧？”
“行了行了，没事就挂，以后别没事给我打电话，我忙着呢。”
“我有事啊”还没来得及细聊，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说许科，电话已经被挂断，我尝试继续拨打，电话那头从‘无人接听’变成‘您拨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我左思右想，这家伙不会把我电话设置了吧，听语气还是很厌弃我的样子，一股热脸贴冷屁股的耻辱感油然而生，而我只能对着刚挂断的手机发泄不满。
“再给你打电话我就是小狗！”
夏日恼人的蚊虫在蚊帐里窜来窜去，我起身查探好几次但一无所获。重新躺下之后我重复之前的翻来覆去，满脑子装的不是睡觉而是赵瑞交女朋友这事，仔细想想，赵瑞上一次交往女朋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第一次跟我说男女之事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我们刚入大学，赵瑞总在宿舍说起他初中喜欢的某个女孩，只是，我们直到毕业都没见过他提起的那个女孩。
雨声越来越小，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见了青蛙的叫声，街灯余光透过窗户照应在我脸上；十几年前，学校宿舍过道的灯光也曾这样透过窗户洒在熄灯后我钻进被窝的脸庞。
2003年，大一第一学期，那个闷得透不过气的夏天，我忍着头痛鼻塞缩在宿舍狭小的床铺上度日如年，因为sars刚刚结束，学校还处在半封闭管理中，我不敢把轻微的感冒告诉其他同学老师。打饭、打热水、逃课后的点名都是睡在我并排床铺的赵瑞代劳。赵瑞是学校排球队队长，平日高冷少语，因为长的像木村拓哉又会打排球，所以每天都有一窝蜂的女同学追随在他周围，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那时才认识半个月的赵瑞会帮我跑上跑下隐瞒感冒，要知道他可是连洗发水都不愿跟其他室友分享的洁癖怪。
我们宿舍是8人间，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漱沐浴上厕所都是整层楼公用，睡觉的床铺是那种老式的不锈钢铁架床，两两床铺前后并排靠拢，宿舍内陈设出一个十字形的桌脚衣柜空间，中间楚河汉界摆放着一排放置书本零碎的书桌，我跟赵瑞分在同一排并列靠拢的下铺。
宿舍里面男生一多时间一长就容易脏乱臭，每天晚睡前留下的泡面盒，每个周末大扫除的脏袜子，只要班主任来突击检查寝室，总会难以置信地捏着鼻子让我们早点毕业离开宿舍。而赵瑞跟我们邋遢的生活方式截然相反，他总是干净整洁有序，他的床铺除了睡觉之外都是豆腐块般的叠被，洗衣桶里永远看不见堆满的脏袜子，早上到晚上他仿佛有洁癖般反复擦着书桌的每一个角落，但他从不乐善好施给其他同学的桌椅效劳，连宿舍男生共用洗发水香皂这种行为都让他嗤之以鼻。那时候的赵瑞总喜欢穿着空松的五分裤和白色短袖t恤，看上去清新又阳光。他除了爱穿白色短袖外，还酷爱白色球鞋，他的衣柜里有足足十几双球鞋，据他自己说，穿白色球鞋就会有一种踩着光在跳跃的感觉？踩着光是什么感觉？至今我也不清楚那种感觉。
平日里赵瑞都是一副高傲少言拒人千里的模样，但也有例外，偶尔在熄灯后的半个小时他也会有说不完的话，说排球，说比赛，说枯燥无味的课程，说毕业之后的工作，最常说的，是他喜欢了好久的一个女孩。
“我猜，那个女生一定很漂亮吧？”我习惯性地把手臂枕在后脑勺底下，然后一点点挪动身体，一点点靠近床铺那头同样枕着手臂的赵瑞。
“说不上很漂亮，但是在我眼里比任何人都好看。”赵瑞说起那个女孩的眼神总是无限温柔，就像暗夜里的星星一般，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睛在记忆的长空一划而过，裹着无数流年定格成画。
“那她一定很温柔。”我补充道。
“也还好吧，有时候也很凶。”
“那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反正我初中就喜欢她了，她可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那英语很好啦？我英语很差。”
“你哪门课不差？”
“能不能别拆台，说的好像你有一门课很好一样。”
“当然，我从小排球就好。”
“懒得理你，睡觉。”只要说到这种话题我就聊不下去，毕竟，从小到大没有一件擅长的东西可聊是一件很没有底气的事情。
“你说，如果我突然跟她表白，如果她不喜欢我，那我们会不会连朋友也做不成？我是说如果”赵瑞翻了个身，床板跟着嘎吱作响。
窗外的过道路灯已经熄灭，宿舍一片熟睡后的打呼声，我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回复：“这世界上还有不喜欢你的女孩子吗？开什么玩笑？到底睡不睡？吵死人了。”
从大学入学起，赵瑞就一直跟我聊如何追到他喜欢的女孩，他说了足足一年之久，我们宿舍几个同学听了足足一年，直到毕业我们都不曾见过他说的那个女孩，而我一直把他的这种闲聊定义成阴阳怪气的炫耀。
大一那场感冒后我特别想要加入排球队锻炼身体，为了成为排球运动员，我时常逃课跟在赵瑞屁股后面消磨时间，最重要的是可以认识很多漂亮女同学。
因为我跟赵瑞形影不离，托我给赵瑞转交情书礼物的姑娘络绎不绝，可惜的是，赵瑞收到礼物情书从来不拆，也不忍心扔掉，每次都会丢到宿舍储物柜，这让宿舍单身男同学分外眼红，总嚷着要赵瑞给他们介绍对象，而赵瑞向来不屑一顾。
为了宣泄心中怒火，宿舍的单身男同学没少孤立赵瑞，有时也想着各种法子捉弄他，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假装赵瑞的名义给食堂兼职的女同学小白写情书。小白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暴脾气大力女金刚，揍过扣工资的食堂老板，打过骚扰女同学的校外流氓，170斤的小白曾多次参加省市业余举重比赛，并且拿到过好几次比赛冠军。按照小白的身手，我们给赵瑞试想了两个结果，要么被小白爆揍，要么被小白凌虐。
小白一开始并不相信赵瑞会写肉麻情书，第一次交给她时她看都不看，转头就走了。
第二次把情书交给她，她直接骂了一句：“你们骗人，我才不信。”
第三次把情书交给她，她辣手摧花无情撕毁，并气势汹汹地对我们说：“再骗人我就揍你们！”
为了让小白信以为真，几个胆大的男同学在食堂当众念情书送花表白。
“啊，我赵瑞爱你啊小白！啊，亲爱的小白，从入学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定你是我喜欢的爱人，你那肉肉的可爱脸蛋，你那结实的臂膀，你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你那圆圆的杏仁般的大眼睛，你给我打饭打菜时那一抹迷人的微笑，都是我日思夜想又遥不可及的梦。我爱的小白，你是春天的第一片绿叶，你是夏天的第一抹南风，你是秋天的第一缕阳光，你是冬天的第一把火，快进入我的怀抱，成为我的太阳吧小白白！”
在我们孜孜不倦的殷勤努力下，小白果然由怀疑变成心花怒放，之后的几个星期，只要一到饭点小白都会有意无意给赵瑞多加一个鸡腿，我们平日三两米饭，赵瑞至少有四两米饭；我们的免费蛋汤只有汤没有鸡蛋，赵瑞的蛋汤满满都是鸡蛋，天气热的时候赵瑞还有免费冰汽水，我们虽然羡慕但也为这场捉弄成功的小把戏而暗自窃喜。
可时间一久还是会露馅，小白总是问我们：“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赵瑞的爱？他看上去还是冷冷的，而且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每天除了跟我说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谢谢之外什么表示都没有，看上去根本不像跟我恋爱的关系，他身边那么多漂亮女孩，那我究竟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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