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事

步黎巍走回来的时候，陶远亭刚把自己的戒指收了起来——他的“齐壮士”抖得实在太厉害了，那种抖动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甚至几度呼之欲出，就像是霍小光记忆里，他的柳木牌那样。

        最可怕的是，陶远亭找不到缘由，他担心“齐壮士”会和霍小光的小鬼一样被吸过去，便决定把他收起来，这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陶远亭没有“武器”了，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凶险，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肉搏。

        此时面对步黎巍，陶远亭并不准备多言多问，更不想拖他的后腿。

        尽管步黎巍和小纸人商量时是背过身的，声音也不大，但陶远亭是瞧见了那小纸人的。

        刚刚他做得一切举动都没有刻意隐瞒陶远亭，这么近的距离也瞒不住。

        聪明如陶远亭，就算他不知道那晶莹剔透的人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与他看似毫不相干的环境中，又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但看到步黎巍刚刚的反应也知道那东西不普通，并且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聪明如陶远亭，既然步黎巍不打算开口向他解释，他也不打算多嘴问。

        毕竟陶远亭从小就知道，有些时候知道的事情多了，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两个人谁也没再提那个突如其来的“小东西”，他们的思绪很快就回到了这座山上。

        步黎巍和陶远亭看了彼此一眼，他们都明白，这山是空心的，内里一定大有乾坤，而他们需要找一个入口，只要能走进去，进到这座山的里面，他们便能解决了困扰各自的问题。

        步黎巍和陶远亭同样也明白，一旦他们找到了那个入口，走了进去，那便是天人相隔，凶多吉少，能不能走出来都不一定。

        两个人决定绕着山脚走，毕竟这座山光秃秃的，不算很高。

        这里明明是一座天然的山，长得却像是不知道是谁将它打磨的，好似一个完美的“锥形”，抬头看上去便是一览无余，就算那入口不在山脚，只要走上一圈，时不时向上看看，也总能发现的。

        步黎巍依旧保持着单手插进口袋的姿势，尽管原本手掌中的那一丝凉意已经转到了他的胸口，他紧抿着唇，每向前走一步，都集中了百分之一百二的注意力。

        若是此时他能分个心，一定不会责怪凌暮为什么要派个小纸人来给人添麻烦，而是会想，为什么我会对凌暮的安全这么上心？

        他可是一只鬼呀……不是都说道士和鬼就像是猫和老鼠，他们这样的关系真的正常么？

        步黎巍又用指尖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山体，那动作有多么轻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怕把这座看上去屹立于此没有一千年也有大几百年的山给碰坏了呢。

        小纸人依旧平静地“躺”在步黎巍的胸口，除了时不时散发出来一些“凉意”让步黎巍舒服一些以外，没有任何反应，尽管他身上的阴气来源于凌暮。

        或许是因为那些阴气压缩到这小小的糖纸人身上而显露的太少，也或许是因为步黎巍在有心掩盖小纸人身上凌暮的气息的时候，顺便替他遮挡了外界的波动。

        看来真的没事。

        步黎巍轻呼一口气，牵着小纸人的安危的那根神经逐渐放松，把注意力渐渐转移了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小纸人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他在闭目屏息（虽然并没有眼睛和鼻子），体内的阴气紧紧地缩成一团，尽可能降低他的存在，他能感受到这里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好似要把他从拽到一个地方，哪怕把他拆的四分五裂也要拽过去。

        他和陶远亭继续向前走着，一路无言，时而看看头顶，依旧是看不到太阳的大白天。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山顶上空，被镇压于此的阴魂呼啸盘旋，他们早以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或而窃喜，或而癫狂，有的露出了贪婪地目光舔了舔干瘪地唇，有的则露出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尖厉的指甲刺破了腐烂又早以没有痛觉的皮肤……

        但不管他们如何折腾，怎么互相撕扯，都还是像过去那几百年一样，越不过山顶的圈子，而步黎巍他们抬起了头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看上去毫无波澜的天。

        在与步黎巍和陶远亭有一壁之隔的洞穴里，女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不知道已经躺了多少年的大祭坛上，她听着耳边愈演愈烈的呼啸声，又看到头顶蠢蠢欲动的阴魂们，不由得目光一凛，眯了眯眼。

        待到石柱上的水滴缓慢地向下滴了三滴后，女人生疏地咧了咧嘴笑了，笑得春光明媚——那是她几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有些不熟练的笑法。

        女人那双略微有些斑驳的眸中竟然有些清亮和灵动，她试图扯了扯钉在她手腕上的锁链，想要做起来梳梳头、洗把脸，可怎么扯都扯不动。

        也是，如果真的扯动了，她早就不在这里了。

        女人的眼中不由得又流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不过这样的神情并没有在他的眼中停留太久，转而便变成了忐忑，就像是现代的女孩子蓬头垢面下楼扔个垃圾却发现男神就在楼下一样。

        女人越想越糟心，越想越懊恼，随着她情绪的波动，洞穴里的温度渐高，那原本就不多的几点水滴瞬间蒸腾殆尽。

        她四肢上的铁钉被烤得更躺，那“毒蛇”一样的图案被染成了金红色，像是活过来，又缓缓爬向他的手臂一样。

        女人微微皱眉，连吐了两口气，用驱赶一样的语气悄声连呵了两声：“去！去！”

        那“毒蛇”果然逐渐退了色，随着她的情绪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她想，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很糟糕了，可不能再吓着他。

        虽然步黎巍的心里早有准备，这个地方存在于此或许已逾千年，又荒废了将近半个千年，这个地方应该早以破败坍塌，蒙上了不知道多少层浮土，可真当他们找到了门口，还是大吃一惊。

        那个入口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方。

        有多不起眼呢？不起眼到如果不是陶远亭偶然低了一下头，或许两个人要一直在这座光秃秃的山外头绕圈子绕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

        没错，那个地方不在半山腰上，而是在距他们“半身”以下……好吧，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陶远亭看了看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洞，又看了看身边将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步黎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直觉和他的专业素养都告诉他是这里的，但他看着这连个门都没有的“洞”，实在觉得不像是个能担待大事的地方。

        步黎巍看着这看上去不像“入口”的小洞，心里想得却是这个地方应该跟姜氏一族，至少跟五百年前的姜氏一族说不定没多大关系。

        鲛人鱼尾人身，大约是长时间在水里生活的缘故，又或是种族优势，他们身形健美，鱼尾如绸缎，平铺数尺，哪怕化成人性在陆地上行走，那也是双腿修长的高挑美人。

        这也不怪步黎巍会做出这样的初步判断——按照书上的记载，鲛人最喜欢奢华大气的东西，如果让鲛人挖一个洞穴，说不定顺手就会建造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通常不会把门建这么矮小，但具体还要看看里面的情况才能知道。

        不管是不是这个地方，既然这里平白出现了个小门，还是唯一一个看上去像是入口一样的东西，不管是不是陷阱，他们都必须要进去，无非就是小心一点罢了。

        陶远亭用手轻轻拂去洞口的浮土，只见两边篆刻着两列奇怪的字符，像蛇一样一条又一条地盘亘在自己的地盘，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文字，组成了一对对联，不过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有几个已经看不清原有的花纹了。

        他回头看了看步黎巍，这位可是文物中心在编员工，就算研究方向不在于此，说不定也在某件文物上见过。

        步黎巍没有上前摸一摸那字符的意思：“这像是西南边陲某个少数部族的文字。”

        他之所以用“部族”这个词，是因为这种蛇形图腾

        一样的文字曾在一件从西南出土的乐器上出现过，也只在那一件现已出土的文物中出现过。

        当时判定的是那乐器是将近两千年前的产物，用于祭祀，后来因为某种天灾，部族也随之遭受了灭顶之灾，这种文字随之消失。

        至于那是什么意思……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他们能出来的话，有机会可以把这些字拓印下来带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具体是什么年代的我也不清楚，这里环境恶劣，洞口被侵蚀风化程度太高，就算有专业的设备来测也有些困难。”

        “西南边陲？”陶远亭想了一下：“南疆？”那是五百年前对西南边陲的统称，也是按照地理方位来分，关于那场动乱的记载中，有关西南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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