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城中

“今晚你在这呀。”柳韶拉住穆时的手，放在脸边蹭蹭，像只表达亲昵的小奶猫。

        “嗯。”毕竟有风，穆时帮她掖好被子，又把她颊边的乱发拨开，“会不喜欢这个声音吗？”

        “不会。”小姑娘想了想，“听着感觉我像是住在竹林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说完她似乎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

        “那就睡吧。”穆时极轻地勾了勾唇角，可惜柳韶看不见。

        柳韶忽然伸出手。

        穆时看着那只嫩生生的小手，犹豫了一下，低头把自己的脸挨到她的手心。

        谁知柳韶忽然把手伸直勾过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才松开手。

        “穆时，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难过死的。”偷了腥的小猫咪缩回被窝，小声道，“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啊。”

        “嗯。”穆时拍拍小姑娘，声音有些低，“我们都好好的……夜深了，快睡吧。”

        柳韶看不见，他的整个耳根都快红透了。

        ……

        周长垣第二天就发现，昨儿个还好像闹了别扭的两个人，今儿个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柳韶喝了一口穆时煮好的药，皱着鼻子拉拉身边的男人，“这药好苦。”

        穆时就把托人买的蜜饯拿出来喂到她嘴边。

        柳韶不喜欢自己拿着蜜饯，总嫌黏糊糊的，穆时只能帮她拿着。

        她啃了一小口蜜饯后，愉快干脆的地把剩下的药飞快喝完了，笑起来也带着点甜。

        她对吃药其实早已习惯，只要不是味道特别过分，是不怕的。

        不过这不影响她对穆时撒娇。

        穆时把装了蜜水的水囊放在柳韶手里，抬头问周长垣，“这药吃了会怎样？”

        “就试试吧，至少不会把情况变复杂。”发现柳韶不是特别相信他后，周长垣在柳韶面前说这些话也没了压力，“我说过了，你别抱太大希望。”

        “再多给我点时间。”周长垣皱眉想着药方，“这副药没什么问题，你们要是闷就进城玩吧，别在这吵我。”

        他和柳韶不一样，他就喜欢安静，越安静越好那种。

        “那我们进城看看！”柳韶拉着穆时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忽然回头，“对了，那个香囊……？”

        “你再多给我两天！”周长垣一时跳脚。

        柳韶了然，那就是不行了。

        她也不计较这几天时间，点点头，回身走了。

        “小姑娘鬼精。”周长垣嘀咕道，也转身去了自己的药园子。

        柳韶和穆时驾车进了城。

        柳韶就是纯粹想来看看，穆时却另有目的。

        他帮柳韶把幕篱戴上，牵着她下了马车，向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要去哪儿？”柳韶不解。

        “天渐渐凉了，给你添几件衣裳。”

        柳韶眨眨眼。

        这些事过去从来都是母妃帮她打点好的，她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如今看来，穆时倒是完全可以胜任母妃一职。

        柳韶无可无不可地想着，跟着穆时进了一家布店选料量体裁衣。

        量好了后穆时静静地看了两眼身边的小姑娘，“我想多做一件毛皮大氅。”

        不等店掌柜为难，他继续道，“毛皮不需要你们担忧，只是款式……”

        掌柜听见穆时说他来提供毛皮，放下心来，“公子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毛皮，我自寻店里最好的裁缝来做。”

        说着他开始问穆时各种要求，柳韶听着无趣，偏头问店里的另一个姑娘，“我怎觉得宜城好似要比别的地方热闹些？”

        “听口音，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呀。”

        “怎么，宜城是有什么特别的风俗吗？”

        “这倒不是，姑娘这会儿去哪儿想来都不会不热闹，而且还会越来越热闹。”那姑娘看着柳韶好奇的神色忍着笑，“姑娘想必是忘了，仲秋快到了啊。”

        柳韶一时愣住。

        快到仲秋了？

        她的确是半点没有想起，毕竟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庆过仲秋了。

        她忍不住伸手去拽身旁的人，穆时很顺手地将人牵住，低头看她，“怎么了？”

        “穆时。”小姑娘晃晃他的手，“他们说快到仲秋了。”

        穆时对着身旁的店掌柜点头，“先这样，今日定下的衣裳过几日我会找人来取。”

        然后牵着柳韶的手往外走，“快了，还有半月。”

        “到时候我们来瞧瞧。”

        此时已经离开皇宫，柳韶对于民间许多事情都很好奇。

        “好，到时我们来看。”穆时自然不会不答应她，“想去哪儿看看？”

        “去茶楼。”茶楼总有消息灵通之人议论时事，柳韶看不见，却不妨碍她如今总爱打听。

        ……

        茶楼中，小姑娘双手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品，听着周围人说着这天下发生的事。

        “现在外面啊，乱得很喔。”

        “幸亏我们晋山府还算平和。”

        “也不知道这平和能维持多久……”

        ……

        “你说这天下怎么忽然就乱了呢？”

        “你还不知道吗？”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都说是上天降怒于离国呢。”

        这又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传言？

        柳韶听到这个，心里暗暗无言，却在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愣住。

        “因为星眷公主一直看不见啊。”

        柳韶放下水杯，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她自认为早就不知被人忘记了多少年，怎么还能在亡国之后在民间被人提起？

        穆时一边给她添茶水，一边道，“民间之人总爱传些流言蜚语，以此解释当下发生的事情，解答疑惑，不用放在心上。”

        前生他也听见过这样的流言，知道还会愈传愈烈，所以此时听到并不感到意外。

        观星本就不常见，钦天监更是没落了百年之久，星眷公主在民间其实一直很有几分神秘。

        加上柳韶曾挽救北地无数百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再吹嘘一下，她的确很容易变成某种民乐国安的象征。

        此时在外界眼中她已经死得只剩灰，掌权者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流言，更多人甚至可能还想要推波助澜，以借势争天下。

        反正人都死了，强行搭上几分关系也无人知真假。

        前生的柳容就是这样。

        以爱护柳韶的兄长的名义，最后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

        “为什么星眷公主看不见，上天就要降怒与离国？”柳韶听了穆时的解释，有几分好奇地问谈论的人。

        她的幕篱没有摘下，神采被遮掩，又准确找到说话人的方向，一时竟没有人看出来她其实是个瞎子。

        “因为星眷公主本就是天赐，离国却没有保护好她，上天自然震怒。”那人理所当然道。

        “嗤。”另一道声音在柳韶身后响起，“你是北地的人吧。”

        “我是，阁下有什么高见？”

        “也只有北地才如此吹捧星眷公主，她若真是天赐，怎么会瞎，又怎么会死？”

        这是个实诚人啊，柳韶心想。

        虽然说得不错，但此时这样说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那北地人一下子蹦起，“你说什么呢！”

        这是准备吵起来的架势了。

        这种看着别人为自己而吵架的感觉……还挺微妙的。

        小姑娘想了想，开口打破两人间的剑拔弩张的氛围，“那你们觉得那禁卫军统领最后能争得天下吗？”

        “那不可能！”北地那人毫不犹豫，“他烧了公主殿下。”

        “难说。”另一个男人有些嘲讽，“虽说日后必然群雄并起，可他毕竟是最早扩势的，免不得占些先机。”

        “占先机又如何，你看如今天下有多少人服他？”

        “不服又能如何？京师地界已经被他收服得差不多了。”

        “这么快？”柳韶意外。

        加上她来宜城的这些时日，距离宫变也不过两月有余，彼时各个城池的掌权者心里显然蠢蠢欲动，如今怎么忽然就都被庞尧收复了？

        “那有什么。”男人似嘲非嘲，“皇室昏聩，京师地界尽是些朱门酒肉臭之流，没见过多少危险困苦的软骨头。肖想着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结果见了军队还没打就先怂了胆。”

        “倒也不算是坏事……”

        “你怎知不是坏事？”男人看向这个小姑娘，“国将不国，京师以外的地方硬骨头就多了，再不会有人这样轻易归降，这天下，就要大乱了，到时候……生灵涂炭啊。”

        “莫非你觉得庞尧会是一个可靠的君主？”

        “我觉得是好事，只是因为我知道京师地界的状况，城门紧闭，出入不得，再这样下去，谁都没有好日子过，倒不如直接成了一家人。”

        能主动投降更是好事，免了屠城之祸。

        否则硬的是当权者的骨头，死的更多的却是黎民百姓，离国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骨头硬给自己看吗？

        “小姑娘倒是有想法。”男人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时下女子多藏于深闺，只觉得投降灭国打仗皆是坏事，柳韶却没有，难免让他觉得稀奇。

        “而且，我猜庞尧赢不到最后。”这句话柳韶是压低了声音说得。

        “为什么？”

        “他烧了星眷公主嘛。”柳韶眉眼弯弯，“我就觉得他不行。”

        男人一噎。

        这小姑娘明明看着是个会想的，谁知竟忽然来了这么任性的一句话。

        北地那人却是连连点头，“小姑娘有眼光。”

        柳韶闻言忍俊不禁，将茶一饮为尽，“穆时，我们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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