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恨新欢总相半
窈君跟在谢瞻后面,行了数十步,左转穿过垂花门,进到内院。
谢府恢弘华丽,高亭大榭,阆苑瑶台,疏密有致,搜神夺巧。
行至谢府花园处,隐隐约约有女子的欢声笑语传来。
“这是上等的翡翠吧!春莺你这镯子哪儿来的?”
春莺?
窈君步伐顿住,思绪飘回了前世。春莺是谢府的家生子,爹是谢府的车夫,娘是谢府的厨娘,一家人做事皆勤恳踏实,任劳任怨,深得窈君舅母谢夫人喜爱。
春莺原是个杂役下人,但因为厨艺一绝,又有一张巧嘴,所以谢夫人提拔她成二等丫头,安排到谢瞻底下做事。许是追捧的话听得多了,春莺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前世,窈君堂妹王宛嫁给谢瞻做了正室,春莺心怀不轨想将王宛从正妻之位拉下来,就把主意打到窈君身上来。在一次宴会中,春莺给窈君下毒,欲借此陷害王宛,却误打误撞害死了窈君的二嫂广阳公主。后来东窗事发,窈君问她为何害自己。春莺承认她厌恶她们王家的女子抢走谢瞻的爱,为此才下毒手。
彼时窈君唏嘘不已。如今想来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窈君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春莺的事,就因春莺嫉妒之心,便赔上了窈君亲人的性命,这算什么?
窈君记得春莺的声音,她此刻并没有说话,另一个丫鬟叫道:“是不是大郎君送的呀?”
大郎君就是谢瞻。
话落一众丫鬟都哄笑起来。
窈君拉住谢瞻的衣袖,浅浅一笑:“表兄提到你了,你不想听听吗?”
谢瞻停下,回头看窈君,轻轻点头。二人隔着影影绰绰的花草树木,听那些丫鬟们的谈话。
春莺人如其名,她的声音婉转动人,仿佛黄鹂,只听她娇滴滴道:“都是托了主母的洪福。”
其实这玉镯是谢夫人赏赐给她的,说是合她眼缘,待过了年就让谢瞻纳春莺为姨娘。不是通房丫鬟,也不是侍妾,而是仅仅次于正妻的姨娘,春莺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是以眼下自我陶醉,得意忘形起来。
这些所谓的“好姐妹”已入不了她的法眼。
春莺话只说了一半,便含羞带怯道:“你们可别拿我寻开心了。”
她这话说得一半一半的,再加上那副娇羞的神情,众人皆浮想联翩,一口咬定是春莺得了谢瞻青睐,那玉镯就是谢瞻送的。
“唉哟唉哟,我们春莺以后要成主子咯!”
窈君从花树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春莺但笑不语。
有个酸溜溜的语调道:“春莺不过是个奴婢,最多也就是大郎君的侍妾,这算什么主子?”
春莺忍不住回嘴道:“主母说了,我可以做个姨娘。”
此话一出,那些丫鬟们纷纷赞叹不已。
窈君惊诧地转头看谢瞻,小声地问道:“思远表兄,这可是舅母的意思?”
前世,春莺直到死都是个丫鬟啊。怎的今生却不一样了?
谢瞻绝非贪图美色之人,更是一贯洁身自好,春莺深得谢夫人欢心,思来想去只能是谢夫人的意思了。
谢瞻微微颔首:“多半是。”
有个声音夸张地说道:“春莺姐,你可真有本事,居然可以嫁给大郎君。我听别人说,外面多少女郎想嫁给大郎君都被拒之门外了呢。”
“我看哪,是春莺的运气好,我们这么多丫鬟,主母偏偏看上了她,可不就是命好嘛。”
有人应和道:“可不是,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麻雀变凤凰吧。”
另一个声音不屑道:“若是你同春莺一样,既有一手好厨艺,又能讨得主母欢心,说不定你也可以。”
有人哀怨道:“这辈子是不可能了,还是等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啊,投个好胎,若是能有个世家出身,何愁找不到好郎君?”
“还真是,我跟你们说啊,昨儿个我经过郎主的书房,隐隐约约听到他说要让大郎君和王家的女郎联姻。”
“啊,是之前生怪病的王家女郎吗?”
“是啊是啊。”
春莺回嘴,掩盖不了语气里的嫉妒之意:“大郎君喜不喜欢她还不一定呢。”
谢瞻听她们居然嘴碎起窈君来,心中有了几分怒意,便拉着窈君绕过那堆树丛,走到众人跟前。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丫鬟们惊呼一声,纷纷跪下行礼:“见过大郎君。”
谢瞻肃容道:“君女郎从前常常过府来玩,你们忘了么?”
丫鬟们赶忙又对窈君行了一礼,窈君赶忙道:“表兄不必如此。”
谢瞻放柔神色,道:“你是客人,这是应该的。免得有些人不重视你。”
众丫鬟皆低头不语,春莺听到此话心里一紧。
谢瞻缓缓道:“内宅之事,本不归我管,但今日既让我撞见,那我便有管一管的必要了。丫鬟该有丫鬟的规矩,你们一个个的在这乱嚼舌根,做那长舌妇作甚?手里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他说着扫视地上一众丫鬟,最后目光落在春莺身上,颇有些警告的意味:“母亲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有些人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事情还未定下,就不要说一些子虚乌有的结论,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众丫鬟从未见过谢瞻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皆瑟瑟发抖。春莺更是闻言身子抖了三抖,不敢抬头看谢瞻,但她想,谢瞻此时此刻的脸色一定很可怕。
窈君眼尖地看到了春莺胸前衣襟露出的半块玉佩,那是她从前送给谢瞻的,如今怎么在春莺那儿?
心下思索一番,窈君浅笑盈盈地问谢瞻道:“思远表兄,我可以使唤你府里的下人吗?”
虽说王谢是亲戚关系,但到底她是客人,总归要先征得谢瞻这个主人的同意,免得不能服众。
谢瞻点点头:“自然可以。谢家也是皎皎的家。”
窈君莲步轻移,款款行至春莺跟前,冲她伸出手道:“小丫鬟,可否将你的玉佩给我瞧瞧?”
春莺抬头,见窈君弯弯的眉眼之间不带一丝笑意,心里咯噔一跳,向谢瞻投去询问的目光。
见他颔首,春莺只好颤颤巍巍地将玉佩递给她。
窈君拿了玉佩在谢瞻眼前晃了晃:“思远表兄。你可还记得这块玉佩?”
谢瞻眼前一亮:“可不就年初我外任的时候皎皎送我的。当时我以为是我弄丢了,不知道要该如何向皎皎交代,为此还懊恼一阵子。”他看向春莺道:“可是你这婢子偷走了?”
方才在得知春莺将会是他的姨娘之时,他心里已有不适之感,后面又听到她夸大其词,与他人编排皎皎,谢瞻已对她无一丝好感。
春莺连忙道:“大郎君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敢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窈君想起前世这人下毒害自己却反而害了二嫂,有意要出一口气,故作天真道:“那你说说这玉佩怎么来的?总不能是表兄送你的吧。”
有个婢女兴许早已看春莺不顺眼了,开口道:“春莺,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这是大郎君送给你的吗?你今日怎么支支吾吾的?”
春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扭扭捏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这、这玉佩其实是奴婢捡的……”
其实窈君猜出春莺多半是虚荣心作祟跟人撒了谎,可她想让春莺亲口承认,有意令春莺难堪,于是不依不饶道:“既是捡的,你又为何说是思远表兄送你的?”
春莺不知道这是窈君送给谢瞻的,以为这是谢瞻自己的玉佩,自她捡到之后就天天挂在胸前,藏在衣襟底下。她又是个爱慕虚荣的,就骗了几个小姐妹说是谢瞻送的,让她们不要说出去,哪成想今日不仅被正主抓了包,还被小姐妹背刺了。她几乎羞愧得要死过去,艰难地回答道:“奴婢、奴婢爱慕大郎君,奴婢……”
谢瞻皱眉,面色凝重:“谢府竟养出了你这么一个奴才!春莺拾物不还,据为己有,实为不当之物,如此见利忘义,有违谢府家规,罚俸半年。编排主子,造谣生事,拉下去掌嘴二十。”
春莺扑到谢瞻脚边,哭喊道:“大郎君,奴婢不是有意的,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谢瞻往旁边走,避开她:“何为有意?何为无意?无人看到是你偷的,也无人证明你这是捡的。若是下次有人偷了东西却说是自己捡的,你觉得我该如何?”
窈君适时地求情道:“思远表兄,是否罚得太重了些?”
她看到春莺楚楚可怜的模样下眼神隐含对自己的怒意,窈君知道即使谢瞻处罚春莺,春莺也不会怪到他头上去,只会将怒火撒到自己身上,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窈君倒也不惧,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瞻解释道:“皎皎你有所不知,唯有如此,才能以儆效尤。我希望他们可以明白拾金不昧与物归原主的道理。”
窈君看了一眼春莺:“既然表兄的丫鬟这般喜欢这块玉佩,那就送她好了。”
谢瞻凝眉,冷声道:“我可不想我的东西落在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手上。”
春莺闻言直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谢瞻看也不看她,大手一挥:“都散了吧。”
一众丫鬟哄然而散,春莺也被人拖了下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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