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来幽怨应无数
榕安院,因院子里有棵百年榕树得名。
行至门口,谢氏的贴身婢女金环就迎了上来,“女郎来得可真快。”
窈君跟在金环后面,娇笑道:“我这不是怕阿娘久等嘛。”
说话之间进了主屋,抱琴与金环侍立一旁。窈君上前给谢氏与广平公主行礼,裙摆的莲花随着行走款款而动,仿佛步步生莲。
广平公主上前扶起窈君,摸着她的手道:“都说女大十八变,五年前我嫁入王家之时,皎皎还是一个小丫头,如今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窈君含羞浅笑:“嫂嫂——”
广平公主继续道:“听闻几日前你患了疾病,我便寻思过来看看你。眼下见你神采奕奕,病可是好了?”
窈君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每日梦魇罢了。”
广平公主关切道:“我听御医说,这女子呀,若是气血不足,就会生各种各样的病。皎皎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嫂嫂这次给你带来了些补血的药。”
窈君走到谢氏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阿娘呀,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变成药罐子了!”
“什么药罐子啊?”
王慨将伞递给门口的下人,大步走了进来,见到广平公主,神色一滞,但他乃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个中好手,情绪很快转瞬即逝。
谢氏上前取下他不小心沾染雨水的披风,道:“夫君回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王慨肃容柔和几分,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窈君看得眼角微微湿润,大抵阿耶与阿娘琴瑟和鸣,所以她也想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配偶,只可惜,老天爷不许。
广平公主上前见礼,被王慨拒绝道:“不必如此。既然来了,便一起用膳吧。”
转头吩咐下人道:“今晚在榕安院用膳。”
饭后,王慨悠悠道:“你谢表兄回京述职,今日朝会后我跟他聊了几句,若是你身子无碍的话,明日你就去谢府见见他。”
窈君的谢表兄乃谢司徒的嫡长子,谢瞻,字思远。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原来前世阿耶一直有意撮合自己与表兄,不过那时候自己对表兄毫无男女之情,对此事不甚上心。如今想来,她与表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倒觉得表兄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窈君羞怯道:“哪有女孩子家上门去找男子的?阿耶你也不怕京城人笑话。表兄他怎么不来找我?”
“他呀,怕被你拒之门外。”王慨抚须,朗声一笑,“你忘了从前老是骗你表兄你不在家吗?”
“阿耶惯会拿小时候的事来取笑我。”窈君嗔怪地看了王慨一眼,继而解释道:“前几日武陵王上门拜访弄得人尽皆知,女儿怕恐有非议。”
“好啦好啦。”谢氏将窈君拉到身侧,笑道:“你就说是去看你谢表姐的,哪个敢编排你?若是有流言蜚语我们也不怕,毕竟王谢两家本就是亲戚关系。”
窈君连连称是,王慨微微颔首。
自庾荟借广平公主构陷王慨后,广平公主心怀不安,面对王慨总是既惧怕,又敬重,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枫郎可会回京述职?”
大魏的朝制,地方官员每半年须进京述职。
王慨摇摇头,叹道:“依他的性子,只怕是到年关才会回来。”
初,圣人赐婚,明为皇恩浩荡,实则有意打压王慨。是以王枫自请离京,任一个小小的湘东郡内史,这一任,就是五年。王枫性情冷峻,沉静寡言,与广平公主更是话不投机,貌合神离。
窈君的二兄王檠三年前奉旨娶了圣人的五公主广阳公主,王檠不同于王枫整日与笔墨纸砚为伍,他喜欢舞刀弄枪,而广阳公主直率明媚,巾帼不让须眉,深得二兄欢心,二人趣味相投,如胶似漆,三年就添了两个孩子。广平公主守了五年活寡,膝下无子,自是艳羡不已,每年都眼巴巴地盼着王枫回来。
窈君不知大兄如何作想,她也不敢乱问,只觉得广平公主与大兄皆是圣人与权力博弈之下的政治牺牲品。想起前世圣人将她赐婚给东海王燕序,从此,一入侯门深似海,她未尝不是政治牺牲品?
不对——
窈君忽然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前世这个时间她没有生病,没有人上门拜访。
她是在今年年底的除夕宫宴之上才第一次见到燕翊,彼时他风头盖过东宫太子,被一群官员簇拥着,可谓是春风得意,因此窈君对他印象深刻。再之后三月份过了及笄礼,她就被赐婚给燕序,此后她随燕序回了封地,与燕翊再无交集。直到燕序溘然长逝,她被押回京城……
直到如今,窈君也想不明白前世燕翊是从什么时候盯上她的。今生更是奇怪了,前几日他竟如此大摇大摆地上门,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劲了。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所以一切都变了吗?
若真如此,她还能逃开燕翊的魔爪吗?
短短的时间内,窈君就想了许多事情,她忽而生出一种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谢氏见她神色恍惚,关心道:“皎皎你的脸色怎会如此?可是身子不舒服?”
窈君将头搭在谢氏肩上,自是不能将顾虑告之谢氏,只好低声道:“只不过是想大兄了。”
王慨失笑,眸中多了几分宠溺,道:“回头我给他写信,让他给你送些特产。待年关他回来了,任皎皎罚他!”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都笑了,就连婢女也眉眼弯弯。
广平公主强颜欢笑,与王慨几人客套一番,便仓皇告辞了,余事暂且不表。
翌日,万里无云,惠风和畅。
窈君只带了抱琴,便乘一顶软轿往谢府而去。
不多时,到了谢府,将软轿停在谢府正门右边,轿夫掀了帘子,伺候她下轿。
窈君扶着抱琴的手往谢府大门口而去,却见谢瞻微笑着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出来。
她脚步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走。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的夫君——东海王燕序!
谢瞻眼尖地叫住了她,“皎皎!”
窈君僵硬地转过身来,却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前世,圣人病重,朝中因储君之事党争日趋激烈。王慨认为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鼎力支持东宫;而庾荟自然支持庾贵妃所出的武陵王,以他二人为代表的两派互相倾轧,矛盾频频。王慨之弟,窈君叔父王恒趁机作乱,庾荟见状抓住把柄,罢黜王慨及王氏一众官员。
窈君别无他法,无奈之下不得已向燕序求助,却被他关在院子里禁足。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那会儿她可真是见识到了。
如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序,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质问他。
谢瞻介绍道:“大王莫要见怪,这是微臣的表妹。”
燕序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窈君的头顶上,“王女郎似乎很害怕寡人?”
窈君紧紧抓着抱琴的手,才能支撑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倒下去,疑惑道:“大王识得妾身?”
燕序唇边扯出一抹弧度,轻笑道:“京城双壁,王貌谢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寡人倒是好奇,寡人与女郎从未谋面,女郎见到寡人为何转身欲走呢?”
窈君抬头,对上了燕序探究的眸子,她学着燕序的语调回道:“东海王喜怒无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妾身不过是普通人,自然会害怕。再者,你与表兄一同出来,万一小女惊扰大王,倒是对不住表兄了。”
“谢思远,你有一个如此伶牙俐齿的表妹,真是好福气。就送到这儿吧。”燕序转头对谢瞻笑语,而后缓步走下谢府门前的台阶,直至窈君身边停下。
他一双丹凤眼眯了眯,眸光阴沉:“王家女郎,今日寡人心情好,姑且放过你。寡人很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窈君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但愿大王能有机会。”
燕序这回不再看她,负手快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窈君松了一口气,放开抱琴的手,提着裙子拾级而上。
前世,圣人驾崩后,各地藩王兴兵作乱,大魏风雨飘摇。有作乱者,自然有平叛者。谢瞻便是平叛大军中的一员,只可惜,最终谢府只等来了马革裹尸。一同战死沙场的,还有窈君的二兄王檠。
每每想到前世,她总会忍不住红了眼眶,恨自己微薄之力不能保全亲人性命,又恨世事无常,令多少世人历经生离死别。
谢瞻见她双眸泛红,似要落泪,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急道:“皎皎,这是怎的了?大王他说话一向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窈君吸了吸鼻子,道:“我又能见到你了,思远表兄。”
谢瞻以为她的意思是太久见不到他了,听得此话脸上发热,道:“待过了今年我便向父亲请求,望他准许我调回京城来做官,到时候你就可以天天见到我了。”
谢司徒以“逸豫亡身、居安思危”为由命谢家子弟到地方做官,好磨炼磨炼他们的性子。谢瞻作为嫡长子,未来的谢家家主,更是重点培养对象。
窈君莞尔一笑,“届时舅父又该说你不肖子孙了。”
谢瞻引着她往里走,道:“他来来去去就那几句话。我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小妹也想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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