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鬼谷篇

方燕离第一次见到卫庄，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的走着，四角上挂的铜铃铛叮当作响，枕着这声音她只觉得眼皮也开始不自觉的开始打架。

        尽管知道这样被发现了不太好，但她向来坐车就有想睡觉的毛病，以前出门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都是，就连坐的时间久一点的出租车，她也是照睡不误。

        同寝室的苏晓曾经调侃她，被司机拐走卖了都不知道。

        但这也不能怪她吧，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是一个呵欠，马车外候着的少女似乎听到了，在帘子外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掀开门帘，“姑娘，再有一会儿就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她叫丽娘，是当初指派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

        被丽娘这么一打断，她的睡意似乎减轻了些，强打着精神坐正了起来，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小声地问道，“除了你，他们有人听到吗？”

        丽娘摇了摇头，“姑娘别担心，动静不大。”

        听她这么说，方离燕长舒了一口气，索性放肆的伸了个懒腰，感觉着马车行进的速度变慢了，想着确实如丽娘所说，是真的快到了，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她掀开了马车床边的竹帘，看着外面的世界。

        马车外日头正好，夏日的太阳光晒的人睁不开眼，她微微错开些身子，选了个避开太阳光直射的角度，看着马车外的花花草草。

        说是花花草草，其实大部分都是高大的树木和一些稀疏的灌木丛罢了，花是真的没见到几多，反而是绿植特别多，她看着这满眼的绿色，眼睛舒服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愉悦了。

        这么看了一会儿，终于，马车停了。

        走在队伍前面的李斯下了马，往队伍中部的马车走来，刚打算招呼随行的丽娘去提醒马车里的女子到了，他还未张嘴，马车的帘子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浅色衣衫的少女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轻快的跳下了马车。

        “李大人，我们这是到了吗？”

        她的言行，正如她的举止一般轻快随意，面对李斯时也似乎是在和同辈的朋友聊天一般。

        一旁的李斯和丽娘早已经习惯，她可以随意，但她们却不会，也不能。

        李斯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这才缓缓说道，“是，燕姑娘。”

        她看了看面前有些寂寥的院子，有些惊讶，“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谷派，嗯……和我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呢。”

        这一路走来，她也曾经多次向李斯了解过这个古怪的鬼谷派，当时李斯的言谈中充满了对鬼谷派的尊敬和神往，而她想了想自己在学校时学到的极为鬼谷派相关的历史大家，心里暗暗揣测着，这里要么是什么书海学山，要么是什么神秘山洞之类的，可是真看到了，她却觉得不太对劲了。

        倒不是说而地方奇怪，反而是恰恰相反，这里太普通了，普通到她都开始怀疑自己马上要去的这个鬼谷派和历史上的鬼谷是不是真的是同一个了。

        地方虽普通，但鬼谷子这人规矩却很多，依着鬼谷派的规矩，每一任鬼谷子历来都是只收两名弟子的，一个是纵一个是横，量虽然少但贵在精，据李斯所说，每一任鬼谷子教出来的徒弟都是能够改变国家命运的大人物，也是因为这样，虽然鬼谷派是小门小派，却仍旧在江湖上极负盛名。

        她皱了皱眉，“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鬼谷子为什么愿意收我呢？”

        李斯叮嘱道，“姑娘要记住，你只是暂住，并不算在鬼谷子的徒弟名单上。”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头，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努力找到回去自己的时代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怎么拿到嬴政身边的玉璧，她决定慢慢来。

        依着鬼谷派的规矩，丽娘并不能陪同进入，便只能把随身带着的行李给了方离燕自己带着，由李斯带着她两个人进入鬼谷派的属地。

        其实依着那些复杂繁琐的规矩，李斯是应该帮她拿的，但是少女却抢先一步把行李甩掉了自己的胳膊上，一边显示着自己能自力更生，一边安慰道，“李大人，你不是还要去和鬼谷子说些私事吗，带着行李怎么聊天是不是，我自己来就好。”

        她说的在理，又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李斯便只能默默接受了。

        等她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有绿荫可以乘凉的树下时，才觉得这行李真的有些重了，看着不远处打开的房门里，李斯仍在和一位鬓角虽有些许白发但精神头比自己还旺盛的中年男人说话，那便是神乎其神的鬼谷子王栩，估摸着没有一会儿是搞不定的。

        她开始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看了看四周无人，索性把包袱甩在地上，自己也靠着一旁的树干坐了下来休息。

        她本想着房间里的人肯定没有这么快注意到她，这么短暂的不妥帖也是可以的，却不想她坐了不过一小会儿，树上就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正正好砸在了她的头顶上。

        那东西从她的头顶上弹开，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是红滚滚中透了一丝翠绿的枣子。

        她捡起枣子，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正看到头顶的树干上，垂下来的衣角。

        有人！

        她十分迅速地起了身，双手飞快了扫了扫自己屁股上的尘土，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努力挽救自己刚才偷懒的行为。

        待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再看向头顶时，这才看清是一个穿着一身清爽剑士服的少年躺在树干上，他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手里正捏着鲜红的枣儿扔进嘴里。

        少年侧过头来看着树下的她，一扬手，又一粒鲜红的枣儿扔过来，方离燕抬手接住，少年嘴角一扯，笑着坐起身来。

        他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看着十分精神，笑得有些桀骜，这笑容放在普通人脸上或许有些许唐突，但少年生的好看啊，面容干净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纤长柔软的睫毛下，那双深邃的双眸似乎能看穿人的灵魂。

        这便是她与卫庄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的少年满脸的傲气，却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高傲，而是一种傲视群雄的孤傲，只那么一眼，方离燕便相信，便是这人以后做个坏人，也一定是个枭雄，嗯，还是那种迷倒万千少女的枭雄。

        “喂，还吃吗？”少年扬了扬手里的枣子。

        见少年如此热情，她也笑了起来，摊开双手等他把枣子丢下来。

        好巧不巧的，这时候房里的两人也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对话，从门里走了出来，王栩对着树上的少年说道，“小庄，你带着她去找地方休息吧。”

        被叫做小庄的少年应了一声，从高处跳下，落在方离燕身边。

        他高了她约摸半头，身形纤瘦，却并不瘦弱，想来练剑的大概身体都很好？

        他便将她放在腿边的包袱捡起来，甩到肩膀上，“走吧。”

        她看了一眼王栩身边的李斯，李斯行了个礼说道，“待秦国的危险解除了，我再来接姑娘回去。”

        是了，这就是她被送来鬼谷派的原因了，所有人张口闭口说着秦国有潜在的危险，可能会“再次”危及到她的生命，可是她在脑海里思考了许久，这之后的一两年里除了嬴政的仲父吕不韦的畏罪自尽，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那个在咸阳宫里对着她十分谦谦有礼的男人，被贬谪后因为担心嬴政的后手而选择了饮鸩自杀，这时的她还不能理解，同样是对着她温柔有礼的两个人，明明她离开咸阳宫时两个人还能和平的坐在一起谈论政事，怎么突然会在有一天针锋相对，一个人就一定要夺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呢。

        她不知道，也不被允许知道，因为嬴政以保护她安全的名义，拒绝了她参与到这场重大的历史事件中。

        而他把这种行为，称□□。

        她不置可否，的确，嬴政在面对她时纵使温柔宠溺至极，似乎她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别人需要严格遵守的规矩到了她这里却变得可有可无，甚至还有床笫间的亲密接触，可真到了他觉得不可以的时候，确实她说什么都不能撼动这结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眼神里的温柔，这一切都告诉她他是真心的，她却仍然觉得不安，觉得不踏实。

        而她把这归根于负罪感，关于她被迫窃取了原本属于这具身体所应该享有的幸福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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