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跳梁小丑
我听到秦瑜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像是吐出了一道咒语。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周边的一切全都退去，只剩下的一片惨白。
秦瑜的嘴唇在我面前不断的放大，一直重复这‘姚建忠’这三个字的唇语。
耳朵里的嗡鸣声逐渐变大，最后拧成一条线，仿若医院里明示着生命走到尽头的仪器，滋滋作响抽空我的灵魂。
这一刻，我的思维像是被人抽出来，丢到冰天雪地里，冻结所有的思想和企图流动的点点滴滴。
忽地，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如掉进深渊般下坠。
我回神的瞬间，看到歪出视线的天花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是要摔倒了。
本能的欲望，我伸出手臂，抓住一双掌心温热，指尖如冰的手。
“姚知，姚知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吗？”黎舟焦急又显愠怒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恍惚间，忘了自己在哪，在做什么。
“阿舟，你还要瞒她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吗？就像她自以为是瞒着你那样？”秦瑜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尖锐的质问灼痛我的神经。
哦，我在黎舟送我的别墅里，看他跟他的前女友演戏，唯独我，堪堪蒙在鼓里。
“所以，你也知道？”我抓着黎舟的手臂，在他价值不菲的高定的衣服上，抓住一片揪心的褶皱。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黎舟点头，艰难地‘嗯’了声。
我抓着的他衣服的手指，几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似要抓坏抓烂那般用力，最后，我颓然放开手，扶着他站稳。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稍稍垂眼，揉着自己疼到崩裂的太阳穴，耳朵里的嗡鸣声还未散去，刺激着我的大脑神经。
“我……”黎舟蠕动嘴唇，没能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他早就知道了。”秦瑜另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阿舟跟外人接触会那样随便？不翻出祖宗八代，怎么能轻易信任？”
“秦瑜，闭上你的嘴，我警告过你，不要做伤害的姚知的事情，忘了？”黎舟的话，一字一顿的落入我耳朵里，他身上带着冷气，每一字都像是从寒雪里沁出来似的，透着冻人骨髓的寒意。
秦瑜大概是没想到黎舟会对她这个态度，当下身上嚣张的气焰烟消云散，连平日里的温婉都不得维持，她眼含恐惧，不自主的后退，小腿碰到沙发边缘，跌坐进沙发里。
我敏锐捕捉到秦瑜的话，回想黎舟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我信任的。
大概是，最开始我们说合作，他给我合同让我签名，我还记得上面所有条款全部针对我私人订制，良心极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被调查清楚的人，这样的家庭背景竟然还值得黎舟信任，或者说，我的背景仅仅是在黎舟的掌控范围内。
那我苦苦隐瞒，在他面前几次在做戏支撑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时，在黎舟眼中，如同表演穿帮戏码的小丑，可笑极了。
我刚出院时，他还问我，我跟我爸的关系怎么样，前段时间我爸跟踪我，他还说什么，我不想提他便不问。
我以为这些都是他给我的温柔，现在想来，都是一场笑话。他早就知道真相，知道背后的隐藏信息，当然没必要问了。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抬眼看向黎舟，眼眶泛酸，明明不想哭了，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不是你想的那样。”黎舟抬起手，擦去我倔强擒在眼下不肯掉落的眼泪说，“真的不是。”
“那为什么早就知道了还要隐瞒？”我捶着他的胸口，真想挖出他的心来看一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黎舟乌黑的眼，似乎蒙上一层终年不散的雾，他长久的沉默与眼中的不可言说，消耗掉我所有的期盼和自我欺骗的假设。
我忽而不认识他了，看不出他的目的。
早前我以为黎舟是因为信守承诺以及对旧情的丝丝不忘，让他不得不留在秦瑜这里。
我天真的想过，也许在秦瑜这里，耗尽他对遗憾恋情的最后一丝憧憬，也不是坏事。
看来，做着白日梦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不想伤害你。”黎舟弓着身子抱住我，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后背，“相信我，好不好？”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又是这样以感情为基础的虚无缥缈。
“你要我怎么信你？”在这个房间里，在秦瑜面前，我的自尊被踏碎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这是我内心最卑微、最脆弱的地方，现在被秦瑜掏出来游街示众，百般凌虐，换来的，竟然只有黎舟一句‘你信我’。
我拿什么信？我该怎么信？
“我跟你走。”黎舟喉结上下滚动，他眼底的急切毫不掩饰，抱着我的手也越发收紧。
他这句话像是昏天暗地里的一点火，重新燃起我的期盼。
“你不能跟她走！”秦瑜如临大敌，腾地站起身嗓音发颤，“你对她只有同情，阿舟，你是只是同情她的遭遇，同情她母亲的遭遇，你不能走。”
秦瑜的话无意识一把尖刀插进我的心窝里，他们连这个都知道了？
黎舟在明知道我为了我妈躲避我爸的情况下，还要故作不明地询问我，为什么我跟我爸的关系看上去好像不好？
他在耍我……
猛地，我推开黎舟，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看我耍猴戏好玩吗？我哪里得罪他了，他要这样看我耍猴戏？
“姚知……”黎舟哑着嗓子，伸手要拉我。
我完全没给他机会，转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黎舟有没有追出来我不清楚，我只听到秦瑜绝望地喊着黎舟，说他还没有履行承诺。
拉开林牧的车门，我坐进去说：“快走。”
“谈崩了？”林牧漫不经心地掐掉烟，扫了我一眼，“蠢……”
许是我面如死灰的一张脸吓到他了，后面的话林牧没说完，快速发动车子驶离
“去哪？”林牧问我。
“市中心。”我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街道，眼睛酸涩难忍，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你知道我吗？”我收回视线，落在林牧身上。
倘若去除掉他身上阴郁，好好打扮一番的话，林牧也能担得起帅哥一词。
他半垂着眼皮，依旧是天塌下来也无妨的模样，语气淡漠：“听不懂。”
“关于我的家庭，你从黎舟那听说了吗？”我又问。
难得林牧抬了抬眼皮，眉宇间轻蹙，他倒是毫不忌讳地回我：“知道。”
哦，不仅黎舟知道，连他身边的人也知道。
“陆遇知道吗？”我追问。
“那你要问他。”前方遇到红灯，林牧停下车子。
在车子发动机的轻微鸣声中，某种尴尬逐渐蔓延。
绿灯亮起，林牧踩下油门，直奔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
“如果你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大可不必，我对你过去没有兴趣，你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帮助黎舟分析事态的一环而已。”林牧良久，才吐出这么一句。
他一次性说了这么长的句子，难为他斟酌了半天。
“靠边停吧。”我说，“我不在乎你的眼光，多谢你的真诚。”
车子挺稳，我下车，车门关上后，林牧没直接走。
他停了一会儿，看着我走进商场里，才重新启动车子。
我在商场内部看的真切，对着他的车屁股苦哈哈地笑了下。
林牧在我心里的充其量是个认识的人，没有特别的感情基础，他可怜我还是厌恶我，我都无所谓。
可黎舟不一样啊……他在心里的分量，怎能跟别人的比呢？
就是这样一个分量极重的人，在我心上豁出一个洞来。
满商场都是陌生人，谁都不认识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更不知道我的过去。
我觉得自己又能重新喘气了。
去负一层的超市买了些吃的，打车去了范贝贝那儿。
范贝贝挺说我来了，高兴地下来我接我，看我面如白纸的一张脸，脸上的笑收起，忙询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说；“可能是大姨妈要来了。”
说完这句谎话，我忽地想，也许是我这骗了太多次真正爱我的人，苍天有眼，也让我体验一次被心爱之人欺骗的滋味。
“快上楼。”范贝贝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说，“刚才黎总还打电话了。”
我登时顿住脚步，磨蹭了两下嘴唇说：“我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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