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县令冷汗直冒,手中的匕首被击落在地,他捉着被刺破了血脉的右手后退几步,阴森森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
段延风将受惊的郭涵护在身后,对着他点点头:“藏得挺好,就是功夫不太行。”
县令冷笑:“杀个手无寸铁的郭涵还是够的。”
他自知打不过段延风,但就算逃出去了,任务没成功,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一拼,好歹拉个郭涵一齐上路。
他挥拳上前,想趁段延风避开的间隙捡起匕首,不成想段延风不躲不闪,直面迎下这一拳,使了点劲一捏,县令面上顿时就扭曲了。
他没练过武,只仓促学了几个便于打斗的招势,没有一丁点功夫底子的身架本就容易被击溃,段延风只在他周身几处点了点,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县令当场就瘫倒在地。
段延风随意捡了块布塞进他嘴里,防止人咬舌自尽,这时才腾出空同郭涵打招呼:“郡守大人。”
郭涵目光惊愕地望着他,被此人散出的寒意冷着了,当即往后退了退:“你……你是什么人……”
段延风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在下不方便呈报名号,待会还要麻烦大人授令说人是府中守卫捉的。”
郭涵又看了眼地上的县令,有些恶心,他抬手敬过段延风:“还要多谢侠士相救。”
“碰巧而已,”段延风道,“在下此行只是想来替小谭公子带个话。”
郭涵微怔:“谭霁?”
段延风点头,在郭涵有反应之前一次性将话说了个干净:“公子已将河中浮尸的事透给了百姓,他为自己的冲动先同郡守道声歉,希望大人能抓好这次机会。”
随即,他在郭涵震惊的目光中闪身离开。
屋外的侍卫被响声惊动,匆匆赶来,一推门,被面前的景象惊得面面相觑。
郭涵扫视众侍卫,冷声吩咐道:“县令意图刺杀本官,拖出去关起来,别让他死了。”
侍卫领会了他的意思,应声退下。
郭涵跨出了房屋,对着深夜里半隐的月光陷入思索。
念及谭霁,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
翌日,谭霁一大早就候在杜启明房门前等着逮人,结果等来了一个面色疲惫的杜启明和一脸凝重的宋腾,他偏了下脑袋,疑惑道:“杜军,宋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杜启明刚想说话,宋腾拍了拍他的肩:“你两日没睡了,先去休息,我同他说。”
杜启明只得点了点头,推门进去,留下茫然的谭霁。
宋腾脸色不太好,不像累的,谭霁正猜着,随即听见宋腾说:“昨夜郡守被刺杀了。”
谭霁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郡守现在如何?”
“人没事,延卫去得及时,把他救下来了。”宋腾捏了下指尖,“就是不知道行刺的目的。”
“刺客抓住了?”谭霁并不觉得有人能从段延风手中逃出去。
“抓住了,”宋腾顿了下才道,“是澹原县令。”
听到这,谭霁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是县令的话,至少还在意料之内。
“怎么,你猜到了?”看着他放心的样子,宋腾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之前一直觉得县令有问题,但又找不到原因。”谭霁解释,“现在算得想法被证实了。”
宋腾略奇:“我先前只当他是心胸狭隘,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心思……”
“县令昨日去了城防所。”谭霁点到为止。
宋腾明白过来。
不论县令想法如何,刺杀郡守,那是北境内应的意思。
他们急了。
谭霁叹了口气:“蛮贼内应把塞北看得太无用了些,竟毫无后手,就这么料定能成功?”
宋腾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段延风,他们已经成功了。”
谭霁驳道:“那也未必,郡守身边还有侍卫守着,只要他求救及时,他们就失败了。”
“那还有一种可能性,”宋腾语调渐冷,“县令对他们来说是弃子。”
谭霁反应过来,接上:“所以刺杀不一定是内应的目的,他们只是找了个借口除掉县令。”
宋腾凝重点头。
谭霁垂下头思索片刻,对着宋腾说:“方便排查一下,昨日县令前去城防所找的是谁吗?”
“应该无甚大用,”宋腾道,“他们若真的弃了这颗棋,就不会用牛刀来杀鸡。”
“以防万一,还是查一下吧。”谭霁提醒道。
“我回头同杜军说一声。”宋腾应下,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转脸对着谭霁厉声道:“你昨日把浮尸的事散出去了?”
谭霁早就料到宋腾得来同自己兴师问罪,他也不急着辩解,转而问道:“这法子虽有些野,但大人能说它不好吗?”
宋腾当然没否认这主意不好,相反,若是谭霁不开这个口,他可能也会这么做,但不会像谭霁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你太莽撞了,”宋腾说,“凡事要学会估量,三思而后行。”
谭霁笑着回道:“连孔圣人都批判不得‘三思而后行’,反复思考两回就够了。”
宋腾不同他争口舌之胜,只看过去一眼,谭霁就静了下来。
“我明白的,”谭霁松了笑意,认真说道,“这次是我冲动了。”
宋腾对着他点点头,转而又问:“你那日说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现下思量如何了?”
经他一提,谭霁想起了这事:“哦对,现在内应急了,回头估计动作不小,我这法子拿出来刚好,也趁机搞一次大的。”
谭霁的脸上显出些笑意:“来一出‘守株待兔’好了。”
宋腾点道:“这听起来是个蠢办法。”
“办法是蠢办法,”谭霁点头,“但我们可以把兔子赶出来,逼他们撞树。”
————
风和日丽,塞北难得有一次好天气,谭霁乔装打扮一番,穿金戴银地走进了一家当铺。
甫一进门,众人的目光就集聚在了他身上。
无他,谭霁不论是穿着还是举止,都太招惹注意了。
有几个人看得比较大胆,谭霁回头瞟过他们,目中满是厌恶,一旁的小北接收到这样的眼神,立马对着那群人一顿呵斥:“谁让你们看我家小公子的?再盯一眼,就给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另一旁的段延风应声拔刀,满是不讲理的样子,好像只要小公子开了口,他当场就能砍下个把头给他玩。
恶言恶语惊了一干人,但无事没人想招惹是非,大多收敛了目光,便是看也只偷偷瞥过去。
估计又是哪家没头没脑的小公子来送钱了。
谭霁面上娇纵,在小北的哄声中才勉勉强强就着一处坐下,随即漫不经心地拿着颗水晶做的骰子抛着玩。
“小心点,这要是哪里磕了块角下来,郡守大人能哭死。”段延风站在谭霁身后,见他装得太走心,当真不把那骰子当回事,轻声提醒道,“说是传家宝呢。”
谭霁嘟嚷了句没劲,把那骰子收了起来:“没见过哪家供着个骰子当宝的,叫子孙做赌徒吗?”
段延风笑出了声:“他说是祖上赌败过家底,这骰子就是用来警醒后代的。”
谭霁轻咳一声:“你现在是败家小公子的侍卫,这种情况下是不是不该笑?”
段延风淡然回答:“戴着面罩呢,旁人也看不出来。”
谭霁哼了声表示明白,随即从袋里掏出了一枚晶莹玉润的玉佩,还故意冲段延风挑了挑眉。
段延风:“……”
这下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小公子,您悠着点,”段延风咬了咬牙,压着声音说,“这个虽然不是传家宝,但也是在下的命根子。”
谭霁脸上是“听进去了”的神情,却有些顽劣地笑了笑,拿着玉佩左看一下右摸一下,兴致起来了甚至也想抛起来玩玩,等他对上段延风要命的眼神,才大发慈悲老老实实地握在手中,没再折腾。
段延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差些被这小公子给玩死。
昨日谭霁提出这个“守株待兔”的法子,说内应既然能在郡内埋伏这么久,就不可能突然有大变动,如此,那些在内应帮助下混进来的蛮贼定然缺粮缺银,不如去当铺演上一出,说不定能勾出不少蛮贼。
众人为了支持他的计划,多多少少给他提供了不少珍宝,除了宋腾随身带着的、宋薇幼年用着的长命锁谭霁没要之外,郭涵割肉拿出的水晶骰子、段延风被强行交供出来的玉佩他都收下了。
杜启明算是几人之中能拿出藏宝最多的人,可惜他的品味上了年纪,不是古书就是古器,谭霁还是拒绝了。
不过,他是去收宝的,有一两件装装样子就够了。
段延风没紧张多久,小北就把当铺掌柜领来了,谭霁淡淡瞥了他一眼,懒散地扬了扬头说:“铺里都有些什么宝贝?拿出来瞧瞧。”
那掌柜细细打量了一下谭霁,见这小公子是个不差钱的模样,当即眼珠一转,吩咐人找来铺中最为贵重的几只物件。
掌柜先拿过一支玉如意,满脸堆笑说:“公子瞧瞧,纯玉做的如意,色泽鲜亮,触感温润,整个塞北可就仅此一支了!”
谭霁只抬了下眼,毫无兴趣的模样,都不用他开口,小北就一脸倨傲地说:“我家公子可是打南都过来的,这样的玉如意府上多的是,公子都玩腻了。”
说着,谭霁作势打了个哈欠:“要是没什么好东西就走吧,没劲。”
小北忙哄道:“公子莫急,拐角那还有一家当铺,塞北这守着互市,肯定能摸些稀奇玩意出来。”
掌柜难得见着一桩大生意,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匆匆拦道:“公子早说啊,一些好玩的珍宝咱铺子里也有,正好省了您多跑那几步,我这就……”
“我这有个趣件,不知小公子看不看得上。”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一旁有人高声喊道,众人看过去,是个长相端正的青年,他手上拿了只木质的小鸟,走出来给谭霁瞧:“公子觉得如何?”
众人顿觉无趣,甚至准备好看那青年吃瘪被打骂。
果然,谭霁只随意看了一眼,就“嗤”了一声道:“这算得什么,机关鸟本公子又不是没玩过,浪费时间,打出去。”
闻此,段延风听命准备上前,郭茗伪作的青年又喊了一句:“公子先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的机关鸟,您不想见识见识?”
“哦?”谭霁坐正,勉强提了点兴趣,“那你展示展示。”
郭茗点了下头,给机关鸟上了劲,从空中松开手,那只小鸟先是往下一蹿,随即展开木翅扑了起来,一边笨拙地飞着,一边从喉中传来惟妙惟肖的鸟鸣声。
一旁不少人都给惊着了,谁见过会叫的机关鸟啊!
“嚯,这个有意思!”谭霁当场就乐了,“一百金可够?这鸟我要了!”
郭茗轻笑:“多谢公子,够多了。”
说完,郭茗从小北那拿了赏钱,就待离开时,小北又拽住他:“诶,我家公子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
郭茗转过来看谭霁,脸上带着疑惑。
谭霁一手撑着脸瞧他:“这种机关鸟,你还有多少?”
郭茗抬手:“回公子,我暂时手上仅这一只,但若是公子还想要,我也能做。”
“你自己做的吗?真有意思!”谭霁心情大好,抬手一挥,“走,跟着我回去,我要玩个群鸟齐鸣。”
小北忙笑着应和:“公子这主意真好!”
见一干人准备离开,掌柜急着留人,他不敢碰谭霁,只得拉住小北:“这……公子不瞧瞧别的啦?”
小北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公子现在要回府,别碍事。”
等说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给掌柜递了个笑:“当然,若是还有什么稀奇物件,诸位尽管往府上送,公子只看喜不喜欢,不看价钱,我们府上付的起。”
随即,他们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
当铺顿时就闹开了。
当日,东门府宅来了个财神小公子的事就在这一片传开了。
最近出的事多,百姓大多缺钱缺粮,逮住了这次机会,一个个都追着跑了。
而那时待在当铺暗处的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目中满是贪婪。
谭霁一行人演得过瘾,直到回了杜启明在东门安置的那处宅子都还没回过神。
段延风掀了轿帘,伸出一只手,笑着说:“小公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
谭霁搭着他的手下了轿子,扬了扬头说:“还成吧,本公子饿了,小风,给捎点吃食来。”
“遵命,我的小公子。”
两人进了府,留下小北跟郭茗在府门前呆愣。
郭茗木木地问了句:“我们确实只是演了一出对吧?”
小北也木了,点点头说:“这俩是演出瘾来了,等着吧,回过神就该尴尬了。”
段延风他不了解,但谭霁绝对能羞得三天不想出门。
郭茗抬手道:“那行吧,戏也演过了,郭某就此告退。”
小北同他辞别:“郭大人慢走。”
送了人,小北遣离轿夫,跟着进了府。
东门的这座宅子是杜启明腾出来的,这一片风水好,景观也不错,杜启明抢破了头才搁到手,结果还没能住进来,他就被提到了督军的位置,这宅子也就空置了下来,现在正巧拿来给谭霁倒腾。
谭霁拣了朝东的一间房歇下,向阳还透气,他喜欢得很,除了屋子小了些之外无甚大碍,他又一个人待着,足够宽敞了。
小北推门进来时,就见他家公子将“败家”演到了极致,架着腿倚着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那只机关鸟。
这鸟是谭霁亲手做的,原来跟叶榆瞎学的手艺,算不上多精巧,但确实好玩,他手贱地掐着机关鸟的脖颈,一边想事一边下意识抠了两下,回过神时已经晚了。
谭霁看了眼断开的接头,说道:“啊,忘神了。”
然后毫不怜惜地将那只坏掉的机关鸟扔进了废篓里。
小北叹了口气:“……公子,你这手上瞎折腾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好不了了吧,管他呢。”谭霁放下腿,瘫倒在床上,“本公子的吃食呢,怎么还不呈上来?”
小北:“……”
小北走上前,伸手在谭霁面前晃了晃:“公子,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谭霁皱眉:“小北啊?怎么了?”
“那您自己是谁,知道吗?”
“谭霁啊,谭府小公子……”谭霁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坐起身,一脸愕然,“等等,我刚才?”
小北面无表情道:“您说呢?公子,演过头了。”
谭霁愣了一会,觉得有些好笑,他躺回床上,慢悠悠说:“我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体会这种败家子弟的生活了,也就这回能过下瘾。”
他闭上眼,不知想着了什么,乐得笑出了声:“别说,虽然挺无脑的,但也怪有意思啊。”
玩闹过了,谭霁从床上爬起来,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吩咐小北:“行了,忙正事吧,今日这戏演出去了,回头估计不少人得来这宅子送东西,也不知道杜军那边人手安排得如何,我得教几个人怎么回话……你这是什么表情?”
谭霁见小北没反应,一抬头,就见他木然盯着自己看:“公子,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谭霁没明白他的意思,正疑惑着,一人推门而入。
段延风手上端着一盘糕点,看了眼屋内的小北,转而冲谭霁笑道:“公子,小风给您送吃食来了。”
谭霁:“……”
公子现在只觉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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