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最伤心的人

碧颜走了，带着满腹的屈辱。离开的时候，是那样的痛苦与绝望。整个紫竹院，突然安静了下来，那样的静，静的可怕。

　　碧游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了，她就那样一直一直抱着碧游，不吃不喝，也不睡。

　　碧颜的尸体被抱回来的那个夜晚，紫荆的哭声响彻将军府，柳潋紫也终于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整个府中好像都因着碧颜的离开，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

　　有人说，碧颜虽然走的悲惨，可到底遇到了一个好主子，若是他日后离开了，能有这样的一些人急着他，为他伤心，他也死而无憾了！

　　有人说，少夫人的伤心，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待得过个一段时日，便会收敛！

　　也有人说，碧颜她妄图爬上主子的床，有这样的下场，本就是罪有应得，乃是报应！

　　还有人说……

　　可无论别人说什么，碧颜都已经听不到了，唯一能知晓的，不过是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

　　活着，便是希望！

　　这曾是柳潋紫说过的一句话，可如今，这一句话却是再没有办法唤回碧颜的性命。

　　夜夜不能寐，脑中回想的，不过是碧颜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

　　日日不能睡，眼前浮现的，不过是碧颜那绝望的纵身一跃！

　　叹息，怅惘，悲痛，无奈，愤恨……万般感触，在心头萦绕，绞的她心疼，抽抽的疼！

　　上一次，她看见一宫众多太监宫女，陪着自己死去，她心痛，无能无力，可到底她也陪着他们一起离开！

　　这一次，碧颜离开了，可她却好好的活着！

　　人人都说，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因为他们不仅要承受着逝者离开的巨大打击，还要迎接明天的日出日落，看尽世间沧桑！

　　人人都说，人死了，便解脱了！可当真能解脱吗？

　　柳潋紫猛然睁开眼睛，伸手一碰，入手一片润湿。

　　“又做噩梦了？”耳边是男子温柔的关怀，柳潋紫转首，便对上了那一双深邃的眼眸。

　　一天了，他抛下所有的一切，除了早朝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在她的身旁。他知，这样并不能帮着她什么，可他想着，即便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陪着她，告诉她，他一直在。

　　如果她累了，他愿意借给她肩膀，让她依靠，如果她痛了，他便跟着她一起痛。永远永远陪着她，看着她，守着她，护着她！

　　柳潋紫望着眼前俊逸的男子，她如何看不出他对她的关心与担忧？她不想他担忧，可心里却放不下碧颜，碧颜离去是绝望的目光，不停的在自己的脑海中闪现，好像一根刺梗在了喉中，怎么也拔出不掉！

　　“夫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一日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你可会怨我？”

　　碧颜走了，她不会让她白走，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要陪着她一起！她不是一个狠绝的人，可也绝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值得同情、悲悯，可有些人不值得！

　　她曾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且退一步，可他若是咄咄相逼，就莫要怪她残忍无情！

　　她到底不算是一个坏人，可却也绝对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纳兰煜彦望着眼前这双水润的眼眸，依旧如以前般水润晶亮，可却有什么不同了。是什么不同呢？

　　那双眼眸中，多了一丝坚决，他知，她这是有了想做的事情。

　　“你是一个剔透的女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分寸。我不会怨你，我知，你做任何事情必然有自己的理由。我信你！”

　　他愿意信她，就像那个时候她信他一样！

　　他从来不知，夫妻之间应该怎样相处，可是为了她，他一直在学着相处，学着信任，学着相互体谅。他想着，这大抵便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了！

　　心中滑过一抹暖流，柳潋紫垂下头，感觉眼眶热热的。

　　这一世，她当真是幸运的，幸运的遇见了他，也遇见了她们！

　　“谢谢！”

　　“傻娘子，说什么谢呢？你我之间本就不分你我，无须提那个字！”纳兰煜彦移步，走到床边，坐下，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轻轻的环着她的腰。

　　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早已经没了当初曼妙的身姿，若说她是水桶腰，那是一点也不过分，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

　　她是他的娘子，心爱的娘子，莫说她是因为怀孕，胖了，就算她原本就如此，可只要他爱的人，无论她生成怎样，他都依然爱着！

　　他们纳兰家的人，就是如此认死理，可有什么不好呢？

　　若是要爱，便爱一辈子又何妨？他纳兰煜彦又不是爱不起！

　　“小姐~”从帘帐那边，传来女子低哑的声音，柳潋紫心中一怔，想着，紫荆这个傻丫头，怕是哭了很久很久。

　　她一直都知道，紫荆平日里，虽然与碧颜打打闹闹，可两人的感情却是极好，然而，如今一人已去，而一人却还要痛苦的活着，可留下的不过却是满心凄凉。

　　柳潋紫从纳兰煜彦的胸前离开，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想要弯腰，穿上鞋子，却是被纳兰煜彦伸手拦下了。

　　“你身子不便，我来吧！”轻柔的声音，完全不似往日的清冷。

　　柳潋紫本想阻止，他是堂堂的将军，怎可纡尊降贵，给她穿鞋？

　　可却又听他说：“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儿，你的夫君，莫想其他！”

　　他说，在她的面前他只是她的夫，夫君疼爱娘子，为她穿鞋，实乃情理之中！

　　她想，有这样的夫，夫复何求？

　　于是，也便任着她，她从来不知，一个男子竟然会甘愿为一个女子做这样的事情，可他却做了，而且做得那样的心甘情愿！嘴角勾起的浅笑，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是一个冷峻的男子，不常笑，可若他真的笑了，那便是真的欢喜。

　　心柔成了一团，好似要化开一样。

　　他是她的阳光，是两日来，心头唯一的一抹温暖，她贪恋这样的温暖，好像将他抱在怀中。

　　她知，自己是一个女子，应当矜持，主动去抱一个男子，却是一个羞耻的行为，即便她想抱的那个人，是她的夫！

　　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在他为她穿好鞋，站起的那一瞬间，她扑进了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胸前的温热，感受着那心口的跳动，这样，她便觉着，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这个事上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

　　情深意动，往往一念之间，一念而情深！

　　“怎么了？”关切的问候，在耳边响起，感受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她轻轻的摇摇头。

　　“小姐~”紫荆呼唤再次从外间传来，柳潋紫抬起头，敛尽眼底的脆弱，缓缓站了起来。

　　纳兰煜彦明白，她这是要出去了，出去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出去解决还未解决的事情，她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足以与他比肩！

　　纳兰煜彦理解一笑，搀扶着他，那般的小心翼翼，朝着外间走去。

　　紫荆已经站在了那里，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是焦急，是悲痛，红肿的双眼，不知她哭了多久！

　　想必是哭了一夜吧！

　　柳潋紫想。

　　她挣脱开他的搀扶，他也不阻止，只看着她，朝着紫荆走去，而他则转身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人。

　　他明白，她们两人从来都不是主仆，而是姐妹，她这是有事要说了！

　　“扑通”一声，紫荆跪了下去，柳潋紫伸出手，却没来得及阻止

　　“紫荆，你这是作何？”柳潋紫蹙着眉，想要伸手扶起她，可有了身子，不大方便。

　　“小姐，奴婢求您一定要为碧颜报仇，碧颜离开的太痛苦了，奴婢、奴婢……”后面，早已泣不成声，她已经没了眼泪可流，可那一声声的抽泣，却是没有停下来。

　　从那夜到现在，她依旧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已经过了一生，可回过神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天一夜。碧颜不过离开一天一夜，可她却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一直哭下去的时候，她便来找小姐。她知道，小姐一定不会就这样看着碧颜惨死！

　　柳潋紫握握拳，背过身子，仰起头，将眼泪憋回去，然后沉声说道：“紫荆，你且先起来。”

　　“小姐~”

　　“紫荆，我从来没有拿碧颜当外人，她的死，我会让一些人付出代价！”清冷的声音，带着狠绝！

　　紫荆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擦掉眼泪，站了起来，如果说当初自己失了清白，她还保留着一些天真，在与碧颜相处时，尚且说说笑笑，那么现在，她早已认清了这个世界！

　　“小姐，您想怎样做？”

　　柳潋紫回身，望着紫荆说道：“暂且先搁着，目前，最重要的是去看看碧游的情况。”

　　紫荆一怔，方才醒悟！

　　是了，这一日一夜，她们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可却是忘了，这个世上最为悲伤的却是碧游，失了相依为靠的妹妹，她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那日，她在水中带了一日，终于将碧颜寻回，可寻回的却是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将碧颜的尸体抱回来的呢？

　　柳潋紫不敢想，紫荆亦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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