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峰回路转（5）

　　雨，还在连绵不绝地下着。陆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猛然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儿，坐在床上哭的歇斯底里。

　　原本在这冷漠无情的相府，她与柳婷雪便是相依为命，而今，柳婷雪被他人所害，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当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午夜安静时刻，她便愈发的觉着心酸。

　　陆氏哭着哭着，便忆起柳婷雪最是怕黑，每日入睡便都要点上蜡烛，如今孤零零的躺在黑暗中，定是孤单极了。

　　念及此，陆氏翻身下床，床上绣鞋，寻到了可能摆放棺椁的地方，然而她找遍了那里，都不曾发现柳婷雪的尸体。

　　心中一慌，又寻了几处，皆是无果，随手扯过一个下人，询问道：“雪儿的尸身呢？”

　　只见那下人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唯唯诺诺地说道：“二夫人，您说什么，小的不明白，府中何曾有个叫雪儿的人。”

　　“府中的四小姐柳婷雪，我的女儿呢？”陆氏吼道。

　　“二夫人，您记错了吧，相爷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四小姐。再有，您一直膝下无子无女。莫不是您的病又犯了？”下人的声音中，微微带着颤抖。

　　陆氏双目圆睁，猛然将面前的下人推在地上，转身去寻找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直到第十个人，她终于醒悟了。

　　不是府中从来没有过四小姐柳婷雪，不是她从来未生过子女，而是她曾经存在过，只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有人将他们抹杀了！

　　呵呵呵呵呵……

　　府内回荡着陆氏苍凉的笑声，那悲怆的声音，响彻天地。她从来都知道大户人家的冷酷无情，可是她不知竟然冷酷无情到这个地步。

　　她的雪儿啊，她风华正茂的雪儿啊，还未嫁人，还未相夫教子，便因着那些阴谋，被夺取了鲜活的生命，被这个冷酷的家族抹杀。

　　陆氏的世界坍塌了，因着柳婷雪的突然离世，因着柳相的冷酷无情，因着大夫人的阴谋诡计。她瘫坐在雨水中，任冰冷的雨水，捶打着自己的身体，任蚀骨的寒冷浸染着身体。

　　可纵然雨水冰冷刺骨，却敌不过她的心冷！

　　望着迷离的夜雨，陆氏心中一怔：不行，她要去寻大夫人问个明白，至少她要知道雪儿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她想着，如果全世界都忘记了她，至少她这个母亲不能忘，她不能让她的雪儿那般可怜！

　　时间早已经过了子时，府中的众人也已然睡下，白日里喧嚷的相府，此刻安静极了。

　　陆氏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大夫人的住处，却瞧见房间内仍然点着灯火，心中一喜，想要上前，却因无意听见的声音，身子一僵，怔在了那里。

　　“大夫人，大夫人，你不能这样对着奴婢，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四小姐杀了，奴婢是真心想要为大夫人您办事的，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珍儿嘤嘤的哀求，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杯毒酒，眼中充满了恐惧。她本以为自己帮了大夫人，便会有好日子过，可不想，等着自己的却是一杯毒酒。

　　大夫人看也未看，只是安静地端坐在一边品着茶。

　　李嬷嬷看了一眼大夫人，旋即对着珍儿说道：“珍儿，莫要怨别人，要怨只怨自己没有将事情办好。”

　　珍儿摇摇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李嬷嬷，珍儿不想死，你帮珍儿求求夫人吧！珍儿一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李嬷嬷一笑，旋即问道：“珍儿，你可知，这个世上能够守得住秘密的只有一种人！”

　　死人！

　　珍儿一怔，就要往后退去。

　　李嬷嬷摇摇头，这儿是大夫人的地盘，终究是逃不过去的：“珍儿，你且放心，你死了之后，你的家人，夫人会好生对待，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李嬷嬷说着，便执起地上的酒杯，朝着珍儿走去，珍儿目光落在那杯鸩酒上，口中喃喃：“不，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李嬷嬷嘴角噙着笑，好似来自地狱的修罗，用高大的身板，将小小的珍儿固定住，稳住她的挣扎，终于将那杯鸩酒灌入了她的嘴中。

　　一道血，从珍儿的嘴角溢出，珍儿的身子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不过须臾，便没了动静，一双清丽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坐在那里的大夫人，死不瞑目！

　　李嬷嬷若无其事地行到大夫人的面前，躬身说道：“夫人，办妥了。”

　　大夫人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转头望向地上，正好对上了珍儿圆睁的眼睛，心中一惊，伸手拍着自己的胸口：“赶紧将她的尸体处理掉，看着着实吓人！”

　　“是，奴婢这就去。”李嬷嬷躬身退下。

　　陆氏将一切听了去，明白了柳婷雪死去的真相，也明白了大夫人的狠毒，一双眼睛，充满着滔天的怨恨，心胸因着心中的愤怒，起伏不定。

　　可，终究她还有些理智，她并未莽撞地冲进去，找大夫人报仇。她知道，此刻自己冲进去，不过是以卵击石，不但报不了仇，更可能，明日，她也会被从相府的名单上抹杀。

　　于是，听见脚步声靠近房门，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躲起来。

　　陆氏隐在了墙角处，看着李嬷嬷将尸体脱出了房间，走出了院子，不知道扔到了那里，可不过须臾，便又回到了房间。

　　陆氏想，李嬷嬷定然未将珍儿的尸体扔到很远的地方。

　　房间内的灯熄了，想必她们已然安睡。陆氏悄悄地从墙角处出来，目光怨恨的望着房门，双拳紧握。

　　她发誓，她一定要取了大夫人的命，以慰雪儿的在天之灵！

　　天顺八年，正月十七，相府中没了四小姐，与之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个无人问津的丫鬟。没有人去询问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件事儿，就像历史中发生的一些离奇案件一般，最终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一月，半年，亦或者一年之后，不再会有人记起……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纳兰煜彦是有悲有喜，心中一片纠结。

　　几个时辰前，他们方才回到将军府，柳潋紫便突然晕倒，好在纳兰煜彦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抱回了轻语院。命下人寻了大夫来看，经过诊断，大夫说了一句让纳兰煜彦不知该有何表情的话：“将军夫人无碍，只是有些疲乏，累了，将军不必担心，等会儿，老夫给开一剂安胎药，休养写时日便好！”

　　纳兰煜彦当时就愣了：“安胎药？”

　　“是啊，夫人已然怀孕将近两月，难道将军不知？”

　　纳兰煜彦笑笑，不答。命下人将大夫送出，于是便目光复杂的坐在床边，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呵呵，当真是天意弄人，你竟然怀孕了！

　　纳兰煜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柳潋紫的腹部，那里还一片平坦，有谁人能知那里已然孕育了他的孩子？

　　紫荆拿着衣服，匆匆回到轻语院的时候，大夫已然离开，瞧见床上昏迷的小姐，便开口询问：“姑爷，可曾寻大夫看看我家小姐？”

　　纳兰煜彦点头不语。

　　“那我家小姐可曾有事？”

　　“大夫说无事，好生休养便好。”纳兰煜彦突然抬头，看着紫荆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你家小姐知道自己怀孕了，会怎样？”

　　突然间，他有些害怕了，他无法猜到那样冰冷的对着自己的女子，如果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如果她不愿意要这个孩子，如果她不愿意要这个孩子……

　　纳兰煜彦不敢想。

　　紫荆被纳兰煜彦的问题问的一愣，可到底她也不是糊涂人，经纳兰煜彦一问，紫荆方才想起她家小姐上月未来信事。

　　“姑爷是说，小姐怀孕了？”紫荆试探着问道。

　　纳兰煜彦叹息一声，也并未瞒着紫荆，轻轻点点头。

　　紫荆沉默了。原本这事儿本该高兴，可就像纳兰煜彦摸不准柳潋紫的脾气一样，紫荆亦是猜不透柳潋紫。

　　想着这孩子是那夜的冲动造成，紫荆的脸色有些不好。

　　纳兰煜彦瞧见紫荆的神情，亦是想起了那夜的事，心中一沉，有些沮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将这件事暂且瞒着，你会帮我吗？”瞧着紫荆的沉默，纳兰煜彦解释：“我并非是想让你撒谎，我只是让你帮我暂且瞒着她，可好？”

　　紫荆不语。

　　纳兰煜彦已然知道她的答案，垂下头。

　　因着匆忙，没来得及换下的湿衣，如今已然被身体的温度捂干，那如墨的青丝也已然不再滴水，只是稍显凌乱，几缕发丝飘在额前，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便告诉她吧。如此也好！”淡淡的语气，有些怅然。

　　紫荆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许久之后，纳兰煜彦再次低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执意不愿要孩子，告诉她，我尊重她的决定。”

　　说完这一句，纳兰煜彦只觉全身无力，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面对那张绝美的容颜，起身行至紫荆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好生照顾你家小姐，今晚我睡侧室，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来寻我。”

　　紫荆点点头。

　　纳兰煜彦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昏迷不醒的女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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