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峰回路转（3）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天上坠落下来。硕大的雨珠，落在人的身上，寒冷透骨。

　　毕竟未出正月里，这雨水怎能不带着寒意？

　　一道人影如闪电般，穿梭在雨帘里，须臾，在相府的门前停下。

　　“何人？”

　　“你们的姑爷，纳兰煜彦！”他心中虽然有些焦躁，可却也明白该有的礼数不该少。微微抬起头，让相府的护院，瞧清自己的模样。

　　隔着细密的雨，护院虽有些看不真切，可那日进入相府之时，有着柳清流陪伴，故而对于他的印象还是很深刻。

　　“将军！”护院躬身行礼，将纳兰煜彦让了进去。

　　纳兰煜彦抬脚迈入相府，再不理会身后之人。

　　在相府内，兜兜转转，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相府的大厅，瞧见门外的情形，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先是怔了一下，沉吟片刻，目光四扫，瞧见了被他人押着的紫荆，旋即走了过去。

　　“放开她！”冰冷的音调，带着不容他人拒绝的威严，那好似命令般的口吻，让押着紫荆的两人一惊之下，松开了手。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守在外面的一干人等皆是一愣，其中有些，倒是识得纳兰煜彦，可有些却不识得。

　　紫荆茫然的抬起头，一声低低地呢喃，脱口而出：“姑爷~”柔柔的语调，带着些委屈，含着些恐惧，在见到纳兰煜彦的那一刻，猛然爆发。

　　她不过只是一个丫鬟，一个地位卑微的丫鬟，纵然表面看起来无所谓，装的毫无畏惧，可心中却是害怕极了！

　　这样的胆颤，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展露在柳潋紫的面前，因之，见到纳兰煜彦的那一刻，好似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忍着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那个善良的丫鬟，伏在纳兰煜彦的胸前哭的歇斯底里。

　　纳兰煜彦下意识想要推开伏在自己胸前的人，可当手伸出的时候，最终却落在了她的背后，轻轻地拍着。

　　这样的一个拥抱，与情爱无关，不过只是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一点安慰。她这样想，他明白。

　　四周安静的人，开始有些指指点点，大抵不过是有些污言秽语，纳兰煜彦并未在意。

　　紫荆的哭声渐息，只剩些断断续续的哽咽，她从纳兰煜彦的怀抱离开，垂着头，抽抽鼻子：“姑爷，你赶紧进去吧，小姐在里面等你！”

　　纳兰煜彦瞧了一眼垂着头的紫荆，点点头，轻“嗯”了一声，旋即转身，叩响了相府大厅的门。

　　紫荆抬头，望着那人宽阔的背影，紫荆眼中又是一热。她想着，她家的小姐终究是不曾误了终身，姑爷是个好人！

　　“咚咚咚”，房间内，正陷入一片冷寂，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众人皆是一惊。

　　柳潋紫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柳相冷厉地望了着柳潋紫，幽幽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可怖：“何人？”沉重的音调，带着几分薄怒。

　　厅内的众人，将目光从柳潋紫的身上移开，落在门前，他们心中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下人，竟然敢在此刻敲门？

　　“柳相，是我，纳兰煜彦。”淡然的音调，简练的语言，既道明了身份，又表明了态度。称“他”为“柳相”而并非先前的“岳父”，明显的带着疏离，没了原先的那几分亲近。

　　柳潋紫一怔，讶异回头。

　　他怎会来？

　　那一刻，她心中流过一抹异样，是许久不曾有的温暖，还是那犹如小溪般浅浅的感动？

　　分不清，道不明，柳潋紫只知道，他来，她喜！

　　闻见声音，众人皆是一惊，瞬间将目光又落在柳相的身上，等着柳相开口。柳相蹙蹙眉，今日听下人汇报，说他已然离开，如今因何故又回来？

　　柳相淡淡地望了一眼静静地站在那里的柳潋紫，目光中若有所思。

　　“进来。”语气并未有所缓和。

　　纳兰煜彦与柳相，原本就一文一武，文武官员，在官场上，想来分歧便大。如今生硬的语气，倒也没有什么不妥。那样淡然的语调，完全摒除了原是翁婿的关系。

　　纳兰煜彦沉吟片刻，回头瞧了一眼已然平静下来的情绪，对着她点点头，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吱啦”一声，大厅的门，瞬间被打开，外间的昏沉的光线，照入大厅，并不强烈，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淅淅沥沥地雨声，迎面扑来的潮湿与阵阵寒意。

　　有那么一刻，众人只觉得，从门外走来的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光晕，仿若拯救落难之人的神仙，缓缓从光明中走来，最终站在了女子的面前，对着那沉静温婉的女子淡淡一笑，顿时，整个世界便亮了！

　　“你来了！”淡淡的语气，说的那般顺其自然，好似并非第一次说。

　　“我来了！”纳兰煜彦一笑，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往前站了一步，不经意间，将柳潋紫护在身后。

　　柳潋紫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随他去。

　　“将军突然闯入，不知有何贵干？”柳相冷眼看着大厅上发生的一切，心中冷哼，对着他们两人此番的举动，有些不屑。

　　四夫人木水柔瞧见此，心中算是一松，不知为何，她觉着，既然纳兰煜彦来了，那么今日柳潋紫便能安然无恙踏出将军府。只要她安然，如此便好！

　　柳清流看着突然闯入的伟岸男子，心中多了几分敬佩。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应太过留恋家人。可他却一向以为，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如若不能安定家宅，如若不能保护妻儿，又何以治国平天下？

　　纳兰煜彦与柳潋紫的温情以对，落入大夫人的眼中，换来一声冷嗤。

　　二夫人陆氏，见此情形，并未如先前一般大吵大闹。柳潋紫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具体的什么，可却也让陆氏的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她也并非是蠢笨之人，大户人家的这些争斗，她亦是见过不少，再有，与大夫人斗了这么些年，对于彼此的品性，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纳兰煜彦和柳潋紫身上的时候，陆氏却垂着头，目光沉沉。

　　闻见声音，纳兰煜彦冷然地看着柳相，沉着脸说道：“我来，自是为了接在下的妻子回府。”

　　柳相冷哼：“恐怕将军要空手而归了。”

　　“为何？”纳兰煜彦不慌不忙地问道，沉着应对。

　　“今日府中发生了些事儿，涉及到小女，暂时不能放小女回将军府。”柳相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纳兰煜彦挑眉，回首看了一眼柳潋紫，又将目光转了回来，漫不经心地询问：“不知是何事？非要留住拙荆不可？”

　　柳相的目光一冷，不曾料到眼前的人，竟然如此刨根问底，说出口的话，不自觉语气提了几分：“将军，这乃是本府中的家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还请将军莫要插手！”

　　听了柳相的话，纳兰煜彦笑了，那样肆意的笑，仿佛自己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过须臾，他便又沉了脸，淡淡询问：“在下有个疑惑，还请柳相解答。”

　　纳兰煜彦躬身弯腰，做足了模样，当真有些好学询问的姿态。

　　柳相扳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

　　见柳相不语，纳兰煜彦只当他是默认，便开口说道：“这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么请问，女儿已然嫁出去了，可还算是娘家人？”

　　“……”柳相不语，纳兰煜彦嘴角浅笑。

　　大夫人冷嗤一声，好似在嘲笑纳兰煜彦一般：“自然算是娘家人，血缘是割舍不掉的。我从没有听说，哪个女儿嫁出去了，就不算是娘家的人了！”

　　纳兰煜彦笑了，继续问道：“既然嫁出的女儿，依然是娘家人。那么女婿是否算是一家人？”

　　“……”柳相沉声不答，大夫人莽撞开口：“自然是。”

　　纳兰煜彦淡淡瞥了一眼大夫人，并未介意她的无礼，只是笑着说道：“我乃是柳相府的女婿，按道理说也该算是柳相府的人。那么，此事，我理当知晓。”

　　大夫人面色一变，心中隐隐浮上怒气。柳相冷冷扫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垂下头去。

　　柳相之前，之所以什么也未答，就是明白，无论如何回答，纳兰煜彦皆有所应对。而没有经过思考的大夫人，因着纳兰煜彦的出现，早已经乱了方阵，有些事儿，便忘了再三思索，故而出现了方才的举动，让柳相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只是，即便柳相一直不回答，结果亦是同样，只是大夫人刚巧不巧的撞上了枪头上而已！

　　大夫人张张嘴，想要辩驳写什么，却被柳相驳斥了回去：“闭嘴，莫要多言。”

　　多说多错，从来都不是欺人的而已！

　　看着大夫人遭到柳相驳斥，有些吃瘪的模样，一抹笑意，在柳潋紫的面上荡漾开来，可因着纳兰煜彦高大身躯的阻挡，众人并未瞧见。

　　纳兰煜彦趁胜追击：“既然如此，相爷，您不该向在下好生解释一番，今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淡淡的语气，好似漠不关心，可那一双犹如黑曜石般闪烁的眼眸，却熠熠生辉，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柳相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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