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4）

　　“请问三小姐，您这是要带着紫荆去哪儿呢？”相府的门口，柳潋紫与紫荆被拦了下来，阻拦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害了紫荆的李嬷嬷。

　　柳潋紫瞧着阻在自己面前的人，眼睛微眯，冷静地答道：“将军府中突然有事，来人传信，让我回去，还请李嬷嬷莫要阻拦才是！”

　　李嬷嬷冷笑，在柳潋紫面前踱步，轻缓的步伐，看似没有什么节奏，可却实实在在折磨着紫荆。柳潋紫状似无意地将紫荆挡在身后，阻挡李嬷嬷打量的视线。

　　“三小姐，恐怕你此刻是走不了了。就在方才，四小姐被歹毒之人推入湖中，如今尸骨还未寻到，恐怕也凶多吉少，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凶手，大夫人特意命我带人堵住所有的出口，想必凶手此刻还在府中，不曾逃离。”李嬷嬷说着，可是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分明没有任何尊重，瞧着柳潋紫的眼光，好似在看着凶手一般。

　　柳潋紫心中一凛，看着李嬷嬷的目光有些凌厉：“如若我非要出去呢？你可知将军府中发生了大事，如若耽误了，这样的后果你可能担当得起！”

　　语气极重，带着几分冰冷，让人闻之胆寒，李嬷嬷心中一颤，脚步停滞了片刻。可她毕竟是常年跟在大夫人身边的老人，如若那般容易被恫吓住，也算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只见她定了定心神，板着脸说道：“哦？不知将军府中发生了何等大事？竟然需要劳烦到三小姐？”话语间，明明带着淡淡的嘲讽。

　　柳潋紫双眼微眯，露出一丝丝危险的气息，她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眼前的人，可有时候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却也让人一时辨别不清。

　　“李嬷嬷，我敬你是府中的老人，才会与你好生好气的说，可你也莫要得寸进尺。活了大半辈子，你该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知道的越多，反而——”柳潋紫冷笑几声，面容突变，面上带着透骨的冰冷：“莫说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今日儿就算站在我面前的是父亲，将军府的事儿，我亦是不会说！”柳潋紫的话语放缓：“我想李嬷嬷该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李嬷嬷被柳潋紫逼得后退了几步，张张嘴，却没有办法反驳，心中的寒意骗不了她，只这样站在柳潋紫面前，她便觉得自己好似被恐惧笼罩！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如今的柳潋紫，已然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柳潋紫，在将军府的风霜雪雨中，她逐渐变得强大，那一身的气质，自是比之半年之前凌厉许多，那冰冷的目光，瞧着她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凌冽，让人不敢直视！

　　李嬷嬷心中打鼓，只想着退缩，最终退至了墙边，方才回过神来，瞧去，却发现柳潋紫根本就站在那儿，始终不曾动过。

　　柳潋紫冷笑，“既然李嬷嬷执意将我拦下，那么我便留下，只是如若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儿，还希望李嬷嬷担待的起！”柳潋紫一字一顿的说道，犀利的话语，让李嬷嬷身体一僵，只差不曾因着这样强大的气势而跌坐在地！

　　“涟紫，莫要为难李嬷嬷了，她不过是在坐着分内的事儿，这些事儿，不过是我吩咐她做的。如若涟紫责怪自是可以来责怪于我！只是，今日这事儿牵连颇大，本着一些缘故，我自是无法放你出去。”

　　“我想着，将军府若真的有什么事儿，自是还有着他人主持，没了涟紫其实也无差。再有，如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来担待就是了。”

　　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虽然语气极为平和，可是话语间却是充满了对着柳潋紫的蔑视。

　　什么叫“没了她也无差”？这分明是在暗讽她在将军府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柳潋紫的目光变得愈发的冷！她心知，今日，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带着紫荆离开了！那么，她又有何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既然娘的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那么涟紫无话可说。涟紫只希望，娘真如自己说的那般，能够担当的起才是！”柳潋紫冷冷的说道，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经过大夫人身边的时候，因为心下紧张，紫荆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被柳潋紫眼疾手快的扶住，差点儿出了乱子！

　　大夫人挑挑眉，心下冷哼！

　　她当真不信她能与此事毫无干系！这般急匆匆的赶着回去，岂不是为了逃脱？

　　她方才之所以敢那般说，便是笃定了将军府实则并未出什么事儿，否则，如若真的出事，仅凭她一个相爷夫人，又怎么能担待的起？

　　此番，紫荆慌乱中出错，更是让大夫人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那日你气势汹汹，挑战着我的权威，让我在相府颜面尽失，心生魔障，惹得老爷嫌恶，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夫人盯着渐渐远去的瘦削的背影，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那样的笑，带着三分得意，六分阴狠，还有一丝愉悦！

　　“夫人~”李嬷嬷行到大夫人面前，轻声唤道。

　　大夫人目光略过李嬷嬷，淡淡地说道：“走吧，莫要在这里浪费功夫了，且去看看那个贱人此刻的狼狈模样！”

　　“是！”

　　……

　　镶金的楠木圆桌，釉光的白色瓷器，青白相见的碗碟，染花飞蝶的翠色屏风，绯色的镶金帐幔，雕刻精致的古朴香床。

　　此刻，那微妙的锦帐内，正躺着一容颜秀丽的女子，失了血色的面颊，瞧着有些苍白，那一张一合的唇瓣，因着缺水有些干裂。

　　“纳兰哥哥~”这是从女子嘴中时不时飘出的呓语，轻轻的语调，好似无声的呢喃，飘飘忽忽，落入房间一侧，站着的人的耳中，顿时让他心如刀绞！

　　没有人知道，上官幽琴的每一声轻盈的呼唤，都好似一支利箭，贯穿他的心间；每一次轻盈的呼唤，都好似一张催命符，将他一步步逼上悬崖的边缘！

　　她这是逼迫着他，逼迫着他做决定，就好似那个端坐在大殿之上的老人一般！

　　纳兰煜彦觉得呼吸都好像停滞了一般，只是即便是身心都备受着巨大的煎熬，可他却还是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有时候，他更愿意自己已经死了算了！

　　死了，肩上便没有了那般多的责任；死了，便不用做出这样两难的选择！

　　痛，疯狂地在心底，撕咬着他的心灵。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木然，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属于女子轻柔的呢喃，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都好似麻木了一般！

　　秦氏走进房间，瞧见杵在一边的纳兰煜彦，抿抿唇，走了过去：“将军，奴婢有话想要和您说，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纳兰煜彦一怔，好似不曾料到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垂下头，轻笑一声，自己的警惕力，当真是越来越弱了。再抬起头，脸已然绷起：“去外面吧！”

　　秦氏点头，等着纳兰煜彦迈出房间，便跟着他踏了出去。行到庭院中，两人在一处小亭子里坐下，秦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话题。

　　“将军，公主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公主对着将军的情意，奴婢很是清楚。奴婢也知，将军并非对公主无情。男有情，妾有意。在奴婢看来，本就是一件好事，可是奴婢不知将军如今又在犹疑什么？”

　　纳兰煜彦张张嘴，不知该怎样回到眼前的中年女子。要说他与上官幽琴的事儿，她亦是极为清楚的。正如她所说，他们曾经的确是互相倾心，可那也已经是曾经，现在的他，早已经不知自己对上官幽琴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

　　从来，感情的事儿，最是折磨人！很明显，曾经战功赫赫，叱咤战场的一代将军，已然陷入了两难的漩涡中！

　　“奴婢想问将军一句，您是否还记得，在镇南王府中的时候，您曾答应过王爷什么？”

　　纳兰煜彦点点头，眉宇紧蹙。

　　他怎能忘？那日的事儿，仿佛还在眼前，可现在心境却是不同了！可这些他如何能够说出口？

　　“秦嬷嬷，你不必再说了，我会娶琴儿，这本是我的一个心愿。”可这样的心愿，却只是曾经，而不是现在。可他更不曾料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将背弃这个诺言！

　　人总是在不断变化着，纳兰煜彦从来不曾料想到，曾经自己盼望的事儿，如今却成为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在这样的世界中，终究是他先负了上官幽琴！他该给她一个答复。既然别人都希望他娶她，那么他便娶！至少，难过伤心的不过他一人而已！

　　没有哪一刻，纳兰煜彦这样庆幸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不曾爱上过他，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毫无负疚感地休了她，而迎娶另外一个女人？

　　秦嬷嬷已经离开，空荡荡的小亭子内，如今只剩下他一人，那胸口不可忽视的痛楚，正在折磨着他。

　　他告诉自己，他说服自己，这原本就是他所希望的，他曾经求镇南王得来的，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心中的某一处，终究是空了！

　　不过，他好似弄丢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有谁能够告诉他？

　　幽幽的一方小亭，遗失了一颗心，他自愿丢弃的心，将来他又如何能够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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