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傩舞

“其实呢，这事解决起来也不难。”周景徽开口说道，“我母亲那么喜欢你，只要以我母亲的名义，说她想为你做媒，这向氏还能拂了我母亲的面子不成？”
云书清眼前一亮，随即却明白，这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她已经十六岁了，在这个年代，女孩子及笄过后便开始议亲，再过二三年便可以出嫁了，她终究是耗不起了。
之前与云谨谦所说，让云谨谦养她一辈子，也不过是笑话罢了。
周景徽望着谢从琅，她也只能帮他至此了，后面还需他自己去争取。
云书清时周景徽亲自送回去的，向氏还在和胡夫人说话。
听到周景徽过来的消息，向氏有些诧异，还是出门去相迎。
这位常夫人，虽然年纪极轻，但是向氏在她面前却不敢拿乔。
周景徽握着云书清的手，道：“我母亲惦记着三姑娘，成天念叨着想见见她，还说要亲自给三姑娘做媒呢。”又笑着看向氏：“三姑娘还没说人家吧？”
向氏还没说话，云素琴就已经开口：“大嫂正在为三娘相看人家呢，就不劳长公主挂心了。”
“这样啊，”周景徽似乎很失望，“无妨，只是在相看人家，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我母亲年纪大了，就喜欢给小辈们牵红线，云夫人不会不满足我母亲的心愿吧？”她看着向氏，说话声音不疾不徐，却给向氏施以无形的压力。
“能让长公主惦挂，是三娘的福气，正好，我也就不用为三娘的亲事操心了。”向氏的笑容有些勉强。
“云夫人也不必担心，我母亲定然会为三姑娘觅一门好亲事的。”周景徽笑道。
周景徽走后，胡夫人脸色微沉，然而在向氏面前还是不敢拉下脸来，只是没好气的说道：“云夫人不是说想将三姑娘嫁给我的儿子吗？怎么这就反悔了？”
向氏有些烦躁，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和胡夫人斡旋，“胡夫人也看到了，并非我没有诚意，只是这常夫人站出来横插一脚，我也不好得罪长公主不是？京里面好姑娘这么多，我再给令郎说一门亲事吧。”
胡夫人却不领情，“我儿子和三姑娘的亲事肯定是不成了，听说府上四姑娘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不如就让四姑娘顶上吧。”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向氏忍着怒火，她准备给云书清相看的郎君，是胡夫人的三子，胡三公子年纪轻轻的却整日游手好闲，家里面光通房妾室就有五六个了，还没娶妻，就有庶长子了。他又不是长子，以后分了家，也分不了多少家产。
云书清嫁到胡家，光是后宅那些事，就够她整日操心盘算的，到时候拿捏不住胡三公子，还不是得回娘家求她？
向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让她的宝贝女儿嫁给胡三公子？做梦！
“四姑娘还小呢，再说，哪有妹妹比姐姐先议亲的道理。”向氏推脱，“我们老夫人对四姑娘看重得很，她的亲事还得老夫人拍板做决定。”
胡夫人冷哼，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向氏压根就没看上她儿子，这才不让自己亲女儿嫁进他们胡家。
何明志神思恍惚，想到表妹冷冰冰拒绝他的样子，又想起刚刚妹妹跟他说的悄悄话。
“哥，我跟你说，大舅母正准备给书清表姐相看人家呢，也不知道书清表姐几世修来的福分，她这样的人也能嫁的出去？”
妹妹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表妹要嫁人了？
怎么可以，那样娇美动人的表妹应该是他的！
何明志匆忙找到云素琴，云素琴却满脸郁色，“娘，怎么了？”
“还不是你表妹的亲事没说成，”云素琴皱着眉头说道，“胡夫人对她那样满意，你舅母都快和胡夫人互换信物了，偏生那常夫人多管闲事，这桩亲事就这么黄了。”
表妹不用嫁人了？何明志大喜。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何明志忙道：“没事，我只是过来问什么时候下山，我和几位同窗约好讨论文章。”
见儿子这么上进，云素琴很是欣慰，满意的直点头。
回了云家，云书清去寻云谨谦说话，向氏便将云书妍喊到屋里说话。
“娘上次跟你说过，让你离那庄国公世子远一点儿，你可记住了？”
“女儿自然会将您的话放在心上，”云书妍挽着向氏的胳膊，“可是我却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让他难堪吧？”
向氏叹了口气，“阿妍，你三姐的亲事我是拿捏不了了，不过娘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我昨日收到你外祖母来信，升平公主诞下长子，你姨母的位分可以借此机会升一升了。”
升平公主是向嫔的女儿，又是皇帝的长女，一向很得皇帝的宠爱，向嫔母凭女贵，这么多年在宫里面的地位一直很稳。
“等你姨母升为妃，到时候向家水涨船高，可以让你挑选的机会就更多了。”向氏望着自己的女儿，目光中一片慈爱柔软，“我的女儿，就是皇子也是配得上的，才不要嫁进程家受气。”
至于云书清，就算有长公主给她撑腰又能怎样？她的女儿一定会嫁得比云书清好！
云书清没有将向氏给她相看人家的事说给云谨谦，担心他知道了会一个脑热去找向氏，再者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更没必要说给他听了。
想到云谨谦不日就要离京，去江州那苦寒之地，云书清便心疼。
她想跟着朝露学些简单的针线活，给云谨谦做些鞋袜，然而她实在不是那块料，只得将所有活计都托付给朝露。
下午开始，街市就热闹了起来。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盛装打扮，游走在街头。
“姑娘你看，好神奇啊！”冰华兴奋的拉着云书清，云书清只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云书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群百姓围着一个圆台，圆台之上，是戴着面具表演的艺人。
这就是所谓的傩舞了。
有一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男子身披熊皮大衣，戴着黄金面具，率领着戴十二兽面具的勇士跳舞，驱除戴着猛虎、魑魅、恶鬼等面具的艺人，寓意着将人间不吉之物通通驱除。
另有一队农民打扮的人手持各种农具围着他们手舞足蹈，舞童们击鼓敲锣。
云书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傩舞，只见表演者们奔腾跳跃，舞姿激烈诡黠，而那鼓声更是热烈明快。
她的情绪也不由得受到了感染，跟着不停的拍手叫好。
傩舞在所有人的欢呼中结束了，表演傩舞的艺人们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抛向了人群中。
恰好有一个面具落在云书清怀中，云书清见那面具色彩艳丽，细长眉，樱桃小口，是个女子的模样，然而面具上方却有一对造型奇特的犄角，云书清不由笑了。再一看四周的百姓们，脸上也都戴上了造型夸张的面具，她便让冰华替她戴上。
冰华笑嘻嘻的说道：“姑娘，你可知，你戴的这个面具是什么人？”
云书清望向冰华，“是谁呀？”
“是洞庭龙女呀，”冰华笑道，“以前听戏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洞庭龙女该有多好看，现在看到咱们姑娘，想来那洞庭龙女再好看，也不会比得过咱们姑娘了。”
周围太过喧哗，云书清也没能听清冰华在说什么，只看见小丫头嘴皮子不停的动，想来应该是打趣她的话。
傩舞结束，然而百姓们都没有散去，还三五成群的逛着夜市。
云书清与冰华走走停停，挑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冰华虽然见了也心生欢喜，不过她只是个小丫鬟，月银只那么多，舍不得多买。
云书清挑了副小巧的鎏金枫叶耳环递给冰华，“喜欢吗？”
冰华重重点头，“喜欢喜欢。”
“我替你付钱，你拿去戴吧。”云书清笑着说，又挑了一副鎏金银杏叶的耳环，这是打算给朝露的，她让摊主包起来，付了钱，抬头见冰华木木的不说话，补充一句：“我送给你们的，算是新年礼物吧。”
“姑娘你真好！”冰华忍不住想去抱住姑娘大喊大叫。
“得了得了，少来这套，”云书清受不了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你们帮了我这么多，这是你们应得的。”
主仆又逛到了其他的摊位上，买了不少东西。
街市上人流如潮，气氛很是热烈，不过碍不住人多，云书清的脚被踩了好几下，不过好心情一点儿也没被影响。
在云家压抑得久了，她格外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
更何况眼下戴着面具，没人知道她是云三姑娘，没有异样的眼光，没有难听的议论声，有的，只是一个年岁正好的小姑娘，一个无忧无虑逛着市集的小姑娘。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下，云书清没站稳，又被自己的裙子绊倒，摔倒的一刹那，云书清想的是，她不会那么倒霉吧，怎么到哪儿都会发生意外呢？
然而她却没有摔倒在地，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她，她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那人同样戴着面具，面具绘成年轻英俊的书生模样，云书清与他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不动了。
叫卖声、脚步声、说笑声在此刻悉数听不见，云书清只能听见那人真实而有力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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