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幻
就这么说了出来？不演戏了，还是要将戏演得更真切一些？
思绪一团如麻的朝远还不来及细想这句话，更震惊的话语到来。
只听受伤之人带着极其可怜和痛苦说道：“我杀了人，我杀了....”
似乎接下来的话无法说出口，似乎勾起了痛苦的回忆，受伤之人闷哼一声便没了音。
而虽然只有半句，但...
朝远很想看看受伤之人在说那半句话的神态。
而小云看到了，但她分不清到底受伤之人的情绪，她能看到的是受伤之人欲言又止的咬破了自己嘴唇。
好像是有矛盾。
见受伤之人彻底安静的昏睡，小云姑娘蹑手蹑脚来到屋外。
除了老大娘，屋外还有一个老头，是老大娘的丈夫，方大爷。
平日小云姑娘会点头致礼，可现在无心，眼里满是迷茫。
“咳，咳。”老大娘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示意不要作出这般警惕的模样。方才屋内的对话两口子可听得明明白白，尤其那“杀”字一出，方大爷眼神明显沉了下来。
“小云，你觉得那后生是不是杀人犯。”老大娘语气温和。
小云姑娘茫然摇头：“我知道，感觉公子是，但又感觉....”
“与你一样情有可原吧。”老大娘在心里补了后半句，沉吟一会儿说道：“是不是杀人犯，大娘不知道。但大娘可以肯定，那后生的眼神干净的很，没有一点戾气，不是坏人。”
“但....”方大爷突然有话说，但被狠狠瞪了回去。
老大娘语气有些不善：“老头子，你也看到了。你让方大，方二去追那个挨千刀的捕快，可一会儿就跟丢了，明显那个捕快很厉害。若后生真是逃犯，又受如此重的伤，肯定是那捕快造成的，但就这么都没抓到后生，意味着后生也很厉害。”
“从昨日到现在，小云还活得好好的。就算那后生伤得再严重，想要偷袭小云姑娘也很简单。”
方大爷虽迫于老大娘的淫威，但有些话还是得说出口：“说不定是后生故意在利用你们的好心，也说不定后生想要一个人质。”
小云姑娘脸色瞬间苍白。
老大娘也目光闪烁，方大爷的话很有理。
突然小云姑娘开口：“我好像看到了昨日捕快拿出的第一张画像右下角有两个字，好像就是林云。”
“什么？”老大娘急呼，见吓到了小云姑娘，赶紧收敛神色，细细想了会儿道：“其实这么也好。”
顿了顿，老大娘沉稳说道：“这样更好。既然是杀人犯，官府那边肯定有通缉令。这样，老头子，你让方大和方二连夜去镇里打听一些，有没有林云这号通缉犯。”
听到这里，朝远很是佩服。不过林氏一家的案已由晋安府接手，除了青远镇，其他地方的县衙根本不知道这桩案子，更别说“画像”。
突然朝远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而屋外的话仍在继续。
“我们这边就在观察一天，看看那后生到底有没有歹念。为了不然后生起疑心，后生仍放在小云家，我们派人在外面候着，一旦那后生有歹念，我们就打他个措不及。”
“我看不行，老婆子，你都说了那后生很厉害。我们只是寻常人家，斗起来...”方大爷道。
“老头子你放心。后生受了伤，我只要在药里下点麻药，我们应付得来。”
方大爷仔细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便应了。
而后方大爷匆匆离去。
老大娘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恶狠狠道：“大娘认为那后生没问题，就那臭狗屁疑神疑鬼。”
小云心不在焉接话：“方大爷也是好心。”
“算了，不说这个了。小云，你对大娘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老大娘摆摆手，一本正经道：“大娘虽未出过深山，但还是听说过外面的事。夏朝对罪案一直都不手软，虽情有可原，小云你还是杀了人，虽情有可原，但纸包不住火，不管那捕快是不是捕快，都有人找到了这里.....”
老大娘是有私心的，官府真查到了这里，一旦发现这里发生过命案，那老大娘以及其他农户都是包庇罪，届时...
所以老大娘白天跟小云姑娘说，让她离开这里，一来自己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查，二来也不会连累老大娘这些人。
这是人之常情。
小云姑娘也明白，但.....她望向屋内，那里也有一个可怜的人，怎能一走了之。
老大娘叹了口气：“那后生的确难办。大娘现在更肯定，后生是被仇家追杀。你一个柔弱的姑娘带着后生一起走，若被仇家追上，大娘想都不敢想，可把放任后生不管，大娘我们又面临危险。”
说着老大娘哭了起来，这下小云姑娘再也忍不住，相拥而泣。
之后老大娘让这片地儿能打架的都来守着，虽然人少也不是特别能打，但了胜于无。
心惊胆战，但好在是平静的夜。
小云姑娘一夜未眠，而受伤之人也时不时从梦中惊醒。
朝远便听了一夜的啜泣，既有受伤之人，也有小云姑娘。
第二日傍晚方大和方二风尘仆仆赶回来，满目的疲倦述说着仓促。
就如朝远所想的，方大和方二没打听到有“林云”这号通缉犯，不仅如此连“林云”二字的风声都没有。
毕竟青远镇开林村的人都忘了林云。
而这则消息，让这里的人都长舒一口气，而且直接笃定受伤之人是被仇家追杀，便起了恻隐之心。
又是晚饭之后，但小云姑娘比之前少了迷茫。
受伤之人仍是呆滞。
小云姑娘鼓起了勇气：“公子，我可以让你走。但，我要跟着一起离开。”
受伤之人没有反应。
小云姑娘絮絮叨叨：“公子，实不相瞒。不管外人怎么说，我都知道你杀了人，你眼里的那股狠劲是藏不住的。”
话里有半分真切，也有半分试探。
受伤之人眼神骤然聚光，长大嘴巴仿佛胸堵难言，只能死死凝眸。
虽然很吓人，但小云姑娘不觉丝毫害怕，她心里有底，开始讲述自己的事儿。
朝远像小云姑娘如此年纪的时候是在战场厮杀，他很难理解作为一个女儿家会将自己杀人的事说出来。
但又觉得无任何不妥。
兴许有些事压在心底太久需要倾诉，而这样的年纪恰好需要倾诉。
或许是同病相怜。
朝远仍觉可惜不能看到受伤之人的神态，他想看看年轻人到底能演到何种程度。
受伤之人身子和眼神都逐渐缓和，最后变成了呆滞，仿佛没有在听，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公子，官府的人已经找到这里了。”
这句话让受伤之人有了剧烈的反应。
小云姑娘赶紧压住受伤之人挣扎去扯绑带，受伤之人的神色开始狰狞。
害怕官府，小云姑娘感同身后，立即道：“公子，官府的人已经走了，已经走了。公子，别怕。”
挣扎微缓，受伤之人侧头好像想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官府的人。
“公子，我怕官府查出了什么来找我，所以我才想跟公子一起离开。”小云姑娘满目期盼：“希望公子能带我一起走。”
受伤之人似乎确定外面没有官府的人，勉强回神后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小云姑娘登时凄苦一笑，跟着又想到了什么，小声啜泣起来：“公子，你是嫌弃我杀了吗？”
受伤之人眼里闪过慌乱和急切，张嘴却无言，只是摇头。
“公子肯定是嫌弃我了。”小云起身朝外跑去，可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回头眼里凄苦不见，再次充满期盼：“我知道了，公子是怕拖累我了。”
受伤之人的神色未变，但摇头的速度慢了下来。
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屋内陷入了沉默。
偷听的老大娘适时出现，开始炮语连珠：“后生，是小云发现了你并救了你，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说让你以命相还，只是带着小云先离开，你也办不到吗？”
“你虽有伤，但你身子骨硬，不肖两日就能痊愈。小云是女子家，在体力方面肯定不如后生你，遇到一些坑坑坎坎还是需要你来使力。但后生你也别小看小云，女子家心灵手巧，很多事你做不了，但小云能做哩。”
“还有啊，我听小云说了，后生你急着离开。但你现在还有伤，一旦出个差池，可能就死在了山里。有小云在，还能照顾你的伤。”
“后生啊，如果你觉得你会拖累小云，当你找到合适的定居地方后，你可以悄悄离开，给小云一个安稳就行。算大娘我求求你。”
“大娘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和小云在会连累....算了不说了。你和小云都是苦命的人，大娘我还是希望你们相依为命。”
说着说着老大娘哭了起来，有些狠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受伤之人一直在听，眼里的神光时明时暗。
最后大娘抹了抹眼泪：“行与不行，后生你都回给话，算是给小云一个交代。大娘不打扰后生你和小云了。”
一炷香后。
小云来到屋外。
“怎么样了。”老大娘脸上的急切连皱纹都夹不住，而看到小云姑娘满脸的欣喜，老大娘心里有了答案。
“他点头了。”小云的回答彻底让老大娘松了口气。
“对了，打算何时离开，是等后生伤好了在说吗？”老大娘有些惆怅。
“打算今晚就离开。”小云摇头。
“这么急吗？”老大娘瞪眼，见小云姑娘一脸坚定，叹了口气：“反正我相信后生不是坏人，不用等他伤好了在试探。”
“公子不是坏人。”小云嘀咕。
老大娘无话可接，顿了顿：“行，大娘这就去知会其他人。送送你，并暗中保护你一段路程。”
“不用了，方大娘。送送我们就好了，不用保护。公子同意我跟着已经不错了，若发现你们还跟着，我怕....”小云姑娘热泪一滚，扑倒在老大娘怀里。
“不保护，不保护。”老大娘拍着小云后辈。
子时左右，众人将受伤之人抬上了车子，这里没有马，便用牛替代。
小云不会赶牛，但牛温顺通人性，只用打打屁股，牛就知道怎么做。
离别痛苦，被封修为的朝远听不到远方的哭声，但安静的屋内已满是落寞。
不到两日。
相遇分别。
猜疑深信。
哭泣欢笑。
曾经远方。
这仿若人的一生。
如若不是他现在仍被困在床下，如若他是一个过客。
他会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他不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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