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剥茧(一)
再隔半日,一辆来自北方的官车在傍晚时分驶入大夏王朝的王都,晋安城。
驾车的是范九,短短三日胡子拉碴,曾红润的脸也苍白无比,眉宇间满是疲惫萧索,年轻明亮的眼神也已黯淡无关,当扫过皇城街道的烛火与热闹方才有半分活气。
马车边有一位消瘦的汉子陪行,面容呆板,发丝高盘,尖锐的下巴犹如一把刺刀,令空气平添一份冷意。
不过过往的行人对汉子没有多少惧意,反而热情的点头致意,毕竟汉子腰间缠着的绸带带说明他是晋安府的人。
而晋安府向来低调。
像乘坐马车进城是少之又少,所以不少行人侧目好奇,但也并不打搅,也不会评头论足。
马车缓行,一路向京城中央驶去。
近了隐约可见皇城巍峨的轮廓。
到了皇城的城门,马车转右,约莫半个时辰,京城的喧嚣彻底远离。
在皇城的旁边有许多府衙,晋安府便是其一。
不知绕了多久,马车在一座古朴的大院停了下来。
院子没有任何特殊,只是“晋安府”这块牌匾给外的耀眼。
正门本不许马车进入。
但看门的两个门卫得到了消息,还是放行。
范九略微犹豫,终是选择了下车,与汉子并肩。
院子的路很宽,马车行走丝毫不显拥挤,时有晋安府的巡司路过,皆对马车驻足行礼。
范九鼻子有些酸,只能垂眉低头。
迎接马车的是位精神的白发老人,除了府主应该就属老人最大。
范九并不知道老人的身份,侧目看向汉子,见汉子点头,便从怀中取几张写满了字的纸递去。
老人接过后轻轻拍了下范九的肩膀,跟着像马夫一样牵扯马车朝深院走去。
看似很慢,实则白驹过隙。
一步一停便在另一座别院。
老人也未入房,干脆的跳到了马背上借着月光阅读纸上的内容。
是关青远镇林氏一家的案子,字迹很是工整,但笔锋没有力,显然执笔之人书写时状态并不好。
内容极其的详细,大到不可思议的推测,小到动作眼神的变化,事无遗漏便是如此,且简洁不冗杂。
老人看得津津有味,今早也要同样案子的书信寄来,不过比起这一份显粗糙。
几张纸的的字并不多,但老人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以至于消瘦汉子出现在身旁也未察觉。
待老人小心的合上书纸,汉子才闷声说道:“我去晚了。”
“这些你看了没。”老人扬了扬手中的书纸。
“看了。”汉子道。
“不是你去晚了,是你实力不够。也幸好你实力不够。不然晋安府就得连办两场葬礼。”老人说的轻松。
汉子听的汗如雨下。
老人叹了口气,转身掀开马车的帘子。
偌大的车厢内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盒子。
“连尸体都没留下。”老人伸手去摸小盒子,忽悠冰霜与烈火跃入掌间。
“了得。”老人赞叹:“恐怕只在仙人之下。”
汉子蠕嘴,却未说话。
老人分明没看汉子,却捕捉到这个细节:“看来你已经查过了,想来还有更了得事在里面。”
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堆黑漆漆的灰,却覆满了冰霜。
老人伸手去摸。
冰凉与火热并驾齐驱。
阳火与阴水,老人有了判断。
但下一瞬他又感觉到了轻柔与沉重。
而这感觉又转瞬消失,取而代之又是清润与粘稠。
老人收手,好奇的看向汉子。
汉子简洁道:“初感是阳火和阴水,只是简单的五行之力。后感却不像是简单的五行之力。”
汉子没有说出所以然,老人并不奇怪,能说出个所以然的晋安府只有三个人,但这三人都不在,想了想:“想必还有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汉子点头。
“我知道了,我要自己捋一捋 。”老人拂袖有赶汉子离开的意思。
汉子知趣,起身告退。
“对了,明日就将范九送回青远镇。我已经派朝雾提前过去了,就让范九跟着朝雾。还有顺便让徐小姐回来,别在妖族那边逗留了,这事你亲自去办。”
老人下马,一溜烟没了影。
汉子则对可能停些时月的马车拜了拜。
烛火柔和。
案桌上老人将几张纸以此铺开。
反复阅读后,开始在自己身前早已准备的白纸上落笔。
写的字是从纸上摘取下来的。
第一次落笔仅写了一个字,便不满意的毁纸重写。
第二次比第一次好,多落了一个字,但仍觉不对。
如此往复。
鸡啼日升,老人才神采奕奕的满意收笔。
而纵观身前那纸张也不过寥寥十来字罢了,不过足矣。
老人爽朗的笑声引得屋内其他人的不满。
一位老妇走了出来,白发未梳理,显然刚刚睡醒。
“还在为青远镇的案子发愁。”老妇声音平和,不显沙哑。
老人道:“怎不愁,连对方是不是异人都没摸清楚,命就没了。晋安府那受过这样的委屈。”
“还委屈,口是心非。”老妇轻骂,同时走到案桌拿起了那几张写满字的纸:“与昨日早上的不同。”
“这是安巡司亲自写的。”老人往椅子后靠了靠。
而老妇则轻轻念起了纸上的内容。
“夏厉,六月初八酉时三刻,大雨,青远镇,开林村发生命案....”
话语清晰。
老人饶是看过不下百次,但听别人读来又有别样的感觉。
仿佛他成了案件中的人,不止是凶手,或许是受伤者,又或许是旁观者.....
“夏厉,六月十四午时一刻,晴朗,青候镇,林远客栈,视野里有两道模糊身影坐在东边靠窗第二排桌子,极力看清却愈发模糊,相反不可以去看反而较清晰,问及范九桌子是否有人,答否。”
念到这里,老妇戛然而止,而纸上最后几个字迹也潦草无比,显然是弥留之际写的。而纸上的内容也差不多止于此。
“没写完。”老妇蹙眉。
“不是还有吗?”老人从老妇手中拿过最后一张纸,指着最后七扭八歪的二字。
“尸体。”
老妇念了出来,却摇摇头:“我是指‘尸体’二字前还有一些话没写出来。”说着老妇将前面的纸拿出来:“老头子,你看这里。”
“夏厉,六月十一,亥时一刻,东出华丰镇七里,与范九讨论为何林沐伤口会出现冰渣时,发现前面推论有所差池。疑犯最早能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并非在同日山林交手,而是在杀林沐的时候,故更正推测。”
“一,案发现场有第三者,刺激了疑犯,迫使疑犯使出修为。”
“二,案发前,疑犯已能使出修为,可从此入手调查案发前的空白期。”
“三,案发现场有第三者,林沐非疑犯所杀,而是被第三者所杀,其目的是教疑犯如何杀人。”
“安巡司每次记录,都会加上自己的推测。”
“而唯独这一段话没有。”老妇的手有些发抖,是因为极度的厌恶,厌恶那所谓的第三者。
“确实来不及了。”老人望向窗外:“并非是安巡司大限将至,而是安巡司突然自行了断了。”
“老婆子,你看最后一段话。”老人收回目光:“前面字迹都还很工整,突然,就是突然变得潦草。纵观全文可以看出安巡司心思缜密,绝不会出现如此唐突的转变。”
“老婆子兴许认为是那两模糊的影子要下杀手了,但九成不可能,不然范九不可能活着回来。”
“所以最后是安巡司发现了一些事情,不得已要自行了断。”
老妇细细想了会儿,问道:“什么事?”
老人摇头:“得等朝远到青远镇才能确定。”
老妇也不追问,注意力被老头写的那张纸吸引。
“大雨。”
“失忆。”
“赵老汉。”
“模糊的两人。”
“一直是阴阳,还是中途变成了阴阳。”
“这是什么?”老妇问道。
“一些疑点和突破口。”老人顿了顿,反问道:“老婆子,你说,赵老汉会不会就是安巡司最后记载的两个人所扮的。”
老妇想了会儿,厌恶道:“遮遮掩掩,这样的人如此厌世,又怎么扮作世人。”
老人眸若星河,一时出神。
老妇有些倦了,也不想继续听了,悄悄离开。
老人提笔在“赵老汉”和“模糊的两人”之间加了个“林云。”
如果说有人能化作一场雨。
会是谁呢?
天微亮。
范九和汉子一同出了京城,送行的是那位老人。
今日折返,范九没有异议,反正他也不想呆在晋安府,他也不在意只是来当晋安府当个过客,可惜的是没看安巡司最后一眼。
对修者而言,自身的脚力远胜于马力,两人便选择徒行。
范九知道自己要拖汉子的后退,索性离开京城范围后就假装生病。
汉子看破不说破,也干脆的扛起范九一路披星斩月疾行,他确实赶时间。
故在午时左右,两人便接近青远镇。
心照不宣。
范九病好了,汉子也抗累了,最后一段便选择了默行。
回到青远镇,范九打算回官府,恰巧汉子有事得去官府一趟,索性范九就直接引路了。
而到了官府,范九直接回了自己的屋舍,可前脚还未落下,后脚就有人通知他,让他带路。
最初范九万分不愿,但听到需要引路的是那位晋安府的汉子,以及汉子是要去林氏一家坟时,他察觉到了端倪,便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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