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薛楚
东院的消息引起府内的轩然大波，别说各房的主人，就连底下的丫鬟们都在茶余饭后争相讨论。
“什么，世子瞧上了一个丫鬟？”
“是呢，我哥哥在东院，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众人议论纷纷，由一开始的传世子点名薛楚侍奉早膳演变成世子点名薛楚暖床侍寝。
“阿嚏”
薛楚用帕子捂住口鼻，大家连忙紧张地看向她。
“楚楚，你没事吧。”
“别着凉了，要是因此耽误着照护世子可不好了……”
几个小丫鬟围作一团，将薛楚挤在中间。
薛楚指了指丫鬟们手上的绣品，轻轻叹了口气，佯装要走：“你们闹着要做女工，把我邀出来，现下倒好，一个个的心思飞哪去了？”
“哎哎，好楚楚，别走呀……”
丫鬟们连忙拉住薛楚的衣袖，这时，其中一人耐不住好奇心问道：“楚楚，听闻世子昨日要你侍奉了？”
“世子从来不近女色的，这是开窍了？”
丫鬟们窃窃私语，而身为当事人的薛楚一头雾水，她只是侍奉世子用了一顿早膳，怎么大家用这种眼神看她呀。
薛楚顶着众人火热的目光，飞快地做出了解释：“世子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想起这件事，薛楚嘴唇微抿，眼神略微躲闪。
大家自动忽略了薛楚的解释，世子如今刚及冠，指定是开窍了，不像以前那般不解风情。
又闲扯几句，丫鬟们自认为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离开，只有薛楚在状况外，隐约觉得大家好像误会了什么。
后花园池塘，沈亦覃正站在石桥上，正午的光映照在他身上，阴影落在一侧，他的神情一如往常，而那一双眼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心思。
漫不经心地洒下一把鱼食，沈亦覃望向身边人：“还是老样子。”
方礼点点头，其实在二房有所行动的时候他们的人已经察觉了，只是世子并没有制止。
“世子，您看？”
“无碍，我还嫌之前的声势小了，火再狠点才有意思。”
沈亦覃说着把一袋的鱼食全倒入池塘，原本还潜在池塘底部的大锦鲤一下跃出水面，整个池塘都动荡起来。
“咳咳。”
“世子！”
方礼见沈亦覃蹙眉咳嗽，连忙上前扶住他。
沈亦覃忍住喉间的腥甜，转身往东走：“回去吧。”
原本往东院的路上没有那么多婢女，今日不知怎么了，那些别的院里的婢女好似都往这边凑，不是来找东西就是在路上摔一跤。
这场面让方礼都忍不住捂眼睛，更何况一旁的沈亦覃了。
这会儿，一个婢女羞羞怯怯地在他跟前摔了一跤，一边抽气一边极为努力的想要向他请安：“世子爷……安好。”
沈亦覃面覆冰霜，看也没看婢女，直接对身边的人说：“方礼，送她出去。”
送出去的意思是指离开王府吗，那些原本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吓破了胆，而刚刚那个故意跌倒在他跟前的婢女目瞪口呆，一下子脚也不疼了，赶忙跪着哭诉“世子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奴婢吧！”
沈亦覃轻轻皱眉，口吻却极其凉薄：“方礼，愣着做什么。”
“这，世子，那谁陪您回去啊？”
方礼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岂料下一秒，沈亦覃就抬手指着她的方向道：“薛楚，你扶我回去。”
薛楚眨了眨眼睛，从后面冒出来，实在是太巧了，她这么说世子爷会相信吗。
好在，沈亦覃并不需要薛楚给他回复。
他站在原地等着她过来，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两人之间流动着无言的默契。
她扶住沈亦覃，一路不语，直到将之送回房间才松了口气。
“世子的旧疾又犯了？”
方妈妈一见到薛楚，开口就问道。
薛楚摇摇头，想了一会才说道：“世子看上去确实没什么精神。”甚至更吓人，不过这后半句她可不敢跟方妈妈说。
她们在院子外闲聊，人家张御医早就进去号脉了。
说起来这还是薛楚第一次见到御医呢，那可皇家宫廷才能请得动的人。
薛楚想到这层面上，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陵南王府和当今皇室的关系绝不可能那么简单。
不能深究，她掩下复杂的心绪，这和她关系不大，只要攒够钱自立户籍后就能和王府划清界限了。
薛楚又扬起笑容，两个酒窝同往常并无区别。
“楚楚，世子唤你进去呢。”
“啊？”
薛楚听到方妈妈的话，惊讶的嘴都张圆了，方妈妈一瞧她那样子便知道她忘了先前的事，忍不住提醒她：“你忘了，你现在已是世子的贴身婢女了。”
薛楚连忙摆摆手，快步朝屋内走去，走时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一两句：“没，方妈妈你放心吧，楚楚记着呢。”
“吱呀”一声，她推开门，屋内宛若白昼，门口架着几盏通体鎏金的灯具，这动物外形的式样倒是让薛楚大为惊叹。
来不及多看几眼，她已收定心神，缓缓挪步到世子跟前：“世子安好。”
“走近些。”
沈亦覃偏过头看向她，倚靠在床架上，语气平淡的让人分不清他的情绪。
薛楚轻轻抬起头，望向沈亦覃，忍不住问道：“世子爷，您好些了吗。”
“嗯。”
薄唇轻启，他看向桌上刚端进来的药
“帮我拿过来。”
薛楚点点头，双手捧着碗，蹲在沈亦覃跟前，舀了一勺喂向他：“世子爷，请喝药。”
不知道为何，近距离地看他，有一种熟悉感，薛楚突然理解了那些丫鬟为何要攀附于他。
他蹙眉，轻轻从薛楚手里接过碗道：“我自己来。”
薛楚诧异，也没说什么，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不敢起身。
等到沈亦覃喝完药之后，薛楚为他递上帕子，他这才注意到薛楚依旧蹲在他床前。
“为何不坐。”
“世子没说，自作主张不太好。”薛楚摇摇头，眼睛里是他的身影。
嘶，蹲的久了，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腿肚。
沈亦覃搁下碗，将薛楚拉到他身边，他拉住薛楚的手用了力气，薛楚一时无法挣开。
“世子？”
薛楚疑惑地看向他，似有不解，沈亦覃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眼神暗了暗，松开手，对薛楚道：“你不必把我当成外人……”
“世子，有事禀告。”
门外突然传来方礼的声音，把沈亦覃的话打断了，而薛楚也赶忙趁此退下：“世子，您有急事的话奴婢先退下了。”
不等沈亦覃回复，薛楚起身行一礼就收拾好东西离开，只是那踉踉跄跄的背影暴露了她内心的动荡。
沈亦覃嘴唇微抿，方礼这是给他出了什么馊主意，事情完全朝反方向发展。
“什么事？”
察觉到屋内诡异的气氛，方礼顶着巨大的压力跟沈亦覃汇报：“世子，那些风言风语传到薛楚姑娘的家中了，何氏和薛家老爹在一刻钟之前已经朝南都出发。”
沈亦覃抬眼看向方礼，这件事在他意料之外，至少远比他想像的早。
“世子，您怎么看？”
薛楚姑娘的事，世子十有八九都会出手，不过没有世子下令他可不敢自作主张。
“自然是要帮，不仅如此，还得大张旗鼓。”
沈亦覃想起薛楚的遭遇，低声念起她的名字：“楚楚……”
方礼看自家主子这个样子，忍不住给他出主意道：“世子，你何不等薛楚姑娘上门来找您帮忙呢，这样的话……”
在沈亦覃冷冷的眼神下，方礼缓缓闭上嘴，正打算退下的时候又被他叫住：“方礼，记住了，我先前跟你说过的。”
若那家真敢找上门来就以暴制暴，他眼中似有寒光一闪。
乌云遮住了圆月，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薛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今日发生的种种，世子根本不像外面说的那样生人勿近，至少，在她看来世子还算好相处。
待在这样一个人身边，或许也有点意思。想到那个人，薛楚嘴角慢慢勾起。
许是想得太多，一时之间没了睡意，薛楚索性起身，走到窗边，东院一隅的香樟树极为醒目。
突然间心痒难耐，薛楚换好衣物蹑手蹑脚走出院子。
已至丑时，大部分人应该都歇下了，这时没人会注意到小小一个她吧。
来到香樟树下，薛楚伸手拍了拍厚实的树皮，细细摩挲，想起了奶奶还在的那段日子，自在得很，那时候她还有一个极为要好的朋友。
缓缓合上双眼，细数从前，她倚靠在树背上，脸颊的酒窝极为显眼。
忽闻一曲埙声，绵绵不绝，此中的哀婉似是应和着主人的心绪，薛楚蓦地睁开眼，这埙声她太熟悉了。
是他。
声音是从内院传来的，薛楚朝内院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他在这里的话，就一定会来找她的。
“溥临哥哥，你真的在这吗？”
薛楚其实也不敢确定那人是否对她说了真话，可这上面的字的确是溥临写的。
她低头，松开握紧的拳头，掌心里躺着一张泛黄的旧纸条，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正是“薛楚”。
殊不知，院子里，一扇窗户正打开着，沈亦覃正站在窗前幽幽看着香樟树下的薛楚。
而桌上搁置了一个陈旧的葫芦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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