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丹（中）
“本座来借灵盏一用。”
“借？”霏云忽然笑起来，身姿清丽地踱至窗前，目光穿透过无数山峰云雾，打量着远方锁魔笼中的白妙。
引魔阵牵引着八方魔气，汇聚于阵眼之处，涌入白妙的身体，但她却没有一丝入魔的迹象。
“同时忍受引魔咒和引魔阵，还有满身魔灵，能撑到现在倒也是心性坚韧，只是”霏云回身看向沈行秋，质疑道：“沈行秋，你确定这么做吗？”
垂下的长睫遮掩住沈行秋的眼神，叫人看不清眸色，他轻声道：“灵盏。”
望向墨发微乱、衣袍染血的沈行秋，霏云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呵斥道:“你看看，你此时可有仙人之姿啊？师尊若是在世，该作何感想？”
“灵盏。”沈行秋皱眉，将寒光剑架在她颈旁，声音有些不悦：“本座不想动手。”
霏云淡淡地瞟了眼颈旁的寒光剑，碰了碰寒光剑刃上的血迹，冷笑道：“一半灵剑？神兽应泽之血？应泽陨落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取了它的金丹，当真要做到如此吗？”
“她等不及。”目光黯淡了一瞬，沈行秋浅声道。
闻言，霏云难以置信地抬眸，苦笑道：“沈行秋，为了护着一个魔，你当真要走上不归路吗？”
“霏云，过分了。”听着霏云一句句的讥讽，饶是以沈行秋的心性，面色上也多了几分不悦。
“我过分？沈行秋，你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她本就是该去死的，因师尊而死、因你而死、因众人而死有何分别？”
话一出口，霏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道：“沈行秋，你知道修仙之人，当无情无念，方能化神！”
沈行秋瞳孔放大了几分，望着紧咬唇瓣的霏云，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我说的那样，你不会再问出什么。”
寒光的剑尖距霏云又近几寸，霏云稳住心神后，嫩白的玉手伸出，深深叹了口气：“应泽金丹。”
“不给？”见沈行秋不为所动，霏云不急不忙地解释道：“灵盏认我为主，若是等你炼化，她未必撑得下去。”
翻手之间，一颗金光闪闪的神兽内丹悬浮在空中。
在灵盏的炼化下，应泽金丹凝结为一颗洁白如玉的珠子，蕴含着无限的灵气。
目光凝在应泽金丹上的沈行秋，似乎眼里也有了光，轻声道：“多谢。”
净化完成的一瞬间，他和应泽金丹一起消失在白雾阁。
看向沈行秋急切离去的背影，霏云苦涩一笑，沈行秋今日所举，一如他扔下一众长老弟子，赶往试炼魔窟的那一日。
霏云如玉的脸庞上滑落一滴清泪，声音有着浓重的担忧：“你该知道的，我的占星术从来不比宋雍昭差。”
白妙几近蜷缩在锁魔笼中央。
问邪净化魔气的速度，远远赶不及魔气入体。
引魔阵搅得现场一片混乱，天雷轰隆而下，紫色闪电穿云而击，给锁魔笼渡上一层浅紫色的光。
在场几乎不曾有人离去，反倒是无数弟子都往主峰涌来。
他们在等着看她，不，是衡元宗的笑话。
白妙紧紧捂着锁骨处的伤口，控制着自己不露出怯意，目光淡然地看向高台之上端坐的“沈行秋”。
许久许久
许久的注视之下，“沈行秋”眼里似乎划过一道亮光。
望向眼眸中恢复神采的沈行秋，白妙终于放松地笑了一声，按住锁骨处的手也垂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和沈行秋遥遥相视。
有人身披寒光，逆风而来。
沈行秋看向笼中的白衣少女，目光停留在她锁骨之处，微微皱了皱眉，面向众人道：“今日衡元论剑，突发此事，本座定给诸位一个交待。”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刚刚现身的霏云，质问道：“只是区区引魔阵，就让无辜之人身陷囚笼，实在是可笑。”
霏云美眸微垂，转了转空无一物的手指，温婉地笑道：“我衡元宗历来见妖魔而诛之，今日白妙公然勾结魔族，不过是关进锁魔笼，值得仙尊如此——”
“是或不是，显而易见。”沈行秋打断霏云的话，侧目一一扫视过在场的主事，朗声道：“片刻后自见分晓，诸位可有异议？”
在沈行秋的灵力禁锢之下，霏云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眼神中尽是无奈，依着他的意愿端坐在高台之上。
全场鸦雀无声，却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妙，他们对是或不是的答案，好奇极了。
沈行秋抬手一抓，锁魔笼化为一团流光飞入他的掌心，在他指尖幻化为墨玉扳指，其上游走着浅紫色的闪电。
寒光剑则先他一步，刺入引魔阵之中，堵塞住八方魔气汇聚的阵眼。
引魔阵中，刺目的白光乍现，戳痛了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身在光源中的白妙不由得闭上眼，明明双眼紧闭，眼前却是绚烂的白。
除却耳边嘈杂的喧嚣人声，她忽然感觉手中一片冰凉，耳边是沈行秋温润而清浅的声音。
“坚持片刻，本座便带你回去。”
白妙没来得及体会他的话中之意，右手便不自觉地攥着一颗珠子。
由不得她反应，那枚珠子化为千万丝灵气，顺着她的经脉直冲内丹精元而去。
片刻后，白妙隐约睁得开眼睛，抬眼望去，沈行秋仍站在高台之上，似乎方才的耳边的呢喃只是错觉。
场中的弟子们纷纷议论着方才的白光，刺痛的感觉过去后，他们几乎立刻眯着眼，将目光投向身在光芒之中的白妙，一个个大惊失色。
无数的灵气灌输进她的身体，白妙秀眉微蹙，在强烈的灵力波动中稳住身形。
望向擂台之上混杂的灵气和魔气，在场的世家主事和弟子们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接下来发生的事。
幽州主事感慨道：“引天雷闪电，招八方魔气，她怕是要结魔丹啊！或者是魔婴也有可能！”
闻言衡元宗弟子反驳道：“你胡说！我们衡元宗绝无魔修！天雷闪电也可能是结金丹呢！”
“我们小师祖多年无灵脉，不过是被魔气冲出灵脉，引万千灵气，今日就算越过金丹，飞升元婴也不足为奇！”
“不可能!”幽州主事昏暗的老眼望向高台之上，嗤笑道：“老夫绝不可能看错，任你们怎么说，她必定要结魔丹，如若不是——”
话未说完，天雷更甚，乌云团聚，隐约传来几声龙啸。
沈行秋脸色微变，紧紧盯着白妙。
望向白妙耳畔处消失不见的那颗墨色小痣，沈行秋此时后悔极了昔日不曾泯灭凰蝉。
黑云之后，定是闻风而来的苍涟。
应泽金丹的灵力过于磅礴，一时半刻白妙不可能全部化用。
正当沈行秋调动同灵印之时，一只玉手攥住他的手腕。
霏云担忧地摇了摇头，眸光严肃而又坚定，阻拦道:“不可，有违天道。”
众人迷惘慌乱之际，魔蛟翻云卷雷，龙啸越发震耳欲聋，一大半灵力不甚的弟子当场晕了过去。
一道墨色身影自天际俯冲而下，数道魔气缠绕间，一玄衣金眸男子现身，冷笑着盯着白妙。
苍涟的指尖萦绕着那只墨色微光的凰蝉，他径直走向白妙。
可脸上的喜悦瞬间消散，他冰冷的目光刺向沈行秋，手中翻涌的魔气彰显出他的愤怒。
冷笑了一声，苍涟祭出魔灵，道：“蕴和，汝欺蒙于吾！”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沈行秋召出寒光剑，一剑刺向苍涟。
高处的霏云淡淡地笑了一声，复杂地看向江呈涯，略显讥讽道：“宗门大阵，日后多上点心！居然一条蛟也能长驱直入了？”
“是，您放心。”江呈涯拱了拱手，目光又转而投向场下正激烈交手的一仙一蛟。
大半个修仙界从未见过仙魔之间的高手对决，不同于枫州一战仙修妖魔的厮杀乱斗，沈行秋和苍涟不曾触碰到彼此，隔着数丈之远，灵气与魔气碰撞相击。
“苍涟！”
沈行秋一直将苍涟逼至云端之上，锁魔笼混合磅礴灵力，化为“九连环链”，缚于苍涟周身，直直将苍涟逼出原型。
苍涟竟聚齐五成元神，此时只差三爪两角，便可重聚身躯。重回巅峰之时，指日可待！
九连环链牢牢禁锢在苍涟周身，苍涟在其间挣扎反抗，渐渐败下阵来。
瞧见苍涟疲软的模样，沈行秋浅茶色的双瞳中漫上杀意，冷声道：“若再生事，本座定不顾师尊遗愿，灭你元神！”
上古魔蛟来自远古，实力强悍，沈行秋并未困得住他许久。
在苍涟声嘶力竭的龙啸声中，沈行秋召出同灵印。
同灵印中的魔丹几近成形，此刻却远不如应泽金丹的光芒璀璨，隐约有散去的趋势。
沈行秋凝神调动灵气，周身灵气尽数涌入同灵印，几近一半修为融入应泽金丹。
“蕴和，汝——甚好！”
眼见白妙结成魔丹再无可能，苍涟咬牙切齿道：“那日汝之诺言，今日汝尽忘！”
“若她愿，本座绝不阻拦。”沈行秋一声闷哼，捂着胸口起身，将一节环链打入苍涟体内，垂眸冷视着苍涟的硕大无比的蛟眼，说道：“你若不走，本座不介意再送你几节锁魔链。”
沈行秋仅看了一眼苍涟离去的身影，他负手立于云端之上，垂眸看向白妙。
在同灵印的指引下，她体内的灵气顺着经脉游走，汇聚于内丹精元之处，金丹几近成形。
沈行秋忽然想起，那日魔气漩涡中的她，一如今日白衣翻飞，那是时隔数年后，他第一次见到她。
而他一次次的纵容，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试炼魔窟之中她的脆弱、她的声嘶力竭，也许是那段她不愿提起的过往。
望向白妙渺小却夺目的身影，这一刻，他心里似乎有了无比清晰的答案。
也许，是想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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