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

第九章  战

有人说天下大战是因傅风十二和清水而起。在下看来，天下大战是因王午阳之死而起。

                                                                                              ——《九州风云人物传-单一》

夜幕完全降临。今夜乌云遮天，没有月光。天地一片黑暗。

“我杀一人，问你一次。你若不答应，我便杀十人。再不答应，杀百人。还不答应，杀千人。仍旧不答应，杀万人。啊，对不起。此地没有一万人，那就杀光所有人即可。如果你最终还是不答应，便算你赢。我马上就走，从此之后，再不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在的地方，我必然退避三舍。如何？”说完，曹云使了一个眼色。

钟山二鬼临空一抓。街角处，一个躺在地上正抬头看着他们的乞丐被摄入空中。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咦？曹公……不不不，原来是曹大善人。小老儿数次受您恩德，今日真是三生有幸，请受我一拜。”乞丐想要跪拜，可他被大鬼提在手里，根本动弹不得。

曹云笑道：“不用拜了。你帮我做件事情吧。”

“小老儿必赴汤蹈火，请说吧。”

曹云望向地面，钟离倩脸色复杂。

大鬼手一松。

“啊——”那乞丐惨叫着掉了下去。摔在地上，死了。

四周的住户被惊动，胆子大的打着灯笼走出来，想瞧一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待会儿应该会更加热闹的。钟离倩你答应吗？”曹云神色兴奋地望着聚拢过来的人。

钟离倩双眼通红，骂道：“曹云你这个畜生！你们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十个孩子。”曹云淡淡地说。

钟山二鬼两人分开，一人去东，一人去西。过了片刻，便有十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飞了过来。一个个裹着被子，都睡的正香。

镇上远远地传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抢走了。快来人啊！”

“娃儿！娃儿！别抢我的娃儿！”

钟离倩气得浑身颤抖。她心里已经矛盾痛苦到了极点。一会儿望着孩子，一会儿望着王午阳。

“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曹云兴奋地搓了搓手。

钟山二鬼刚要动手。只听到钟离倩大声喊道：“午阳哥。来生来世，我还是你的人！此生……此生只怪我错生在钟离家。”

王午阳睁大眼睛，泪水滚落下来。他已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想要喝止，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钟山二鬼也听出了她想要寻死的意思，正要过去阻拦，曹云伸手拦下了他们：“我想要的。如果得不到，毁掉也不可惜。”

钟山二鬼明白了，停在原地。

“午阳哥。来世再见！我一定会好好待你。”钟离倩说完。伸出双掌，挤出体内最后的法力，拍向自己的小腹。

腹中忽然被巨力冲击，又无防备。丹田紫府寸寸崩裂，直到完全爆炸开来。刹那间，整个丹田空间崩溃消失，零星光点从她身体飞出，归于天地。这是她体内的法力，从天地中来，最后也回天地中去。

“阿倩……啊啊啊……阿倩……”王午阳望着倒在地面的钟离倩，终于痛哭出声。他万念俱灰，脑中一片空白。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将他笼罩，誓要彻底摧毁他。

曹云看都不看一眼，望着南方道：“把孩子们都送回去，也废了他的修为。啊！对了，帮他接好肩膀。给他留下金银，我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钟山二鬼依言而行。一人去送孩子，一人将王午阳带到地面。

王午阳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放在钟离倩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大鬼低声道：“我佩服你的勇气，敢与公子作对。我也佩服你的愚蠢，敢与公子作对。千错万错，你错在惹了公子。”说完，他一掌拍在王午阳后背。

大量冰寒刺骨的气流冲入王午阳体内。他浑身冰凉，蜷缩成一团。又一股温暖的气流进入体内，流到他的肩膀处。两个肩膀一片温暖，不多时，手臂就接好了。

可是刺骨的寒意并没有散去，仍旧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的经脉寸寸碎裂开来，巨大的痛苦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神经。汗水立刻湿透了浑身的衣服。

“啪！”大鬼扔下一个钱袋子，腾空飞走了。

凡人早就躲藏起来，不敢露头，生怕成了下一个乞丐。

王午阳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努力朝着钟离倩爬了过去。抓紧她越渐冰冷的手，浑身颤抖不停。

半个时辰后。体内已经不再冰寒，他也恢复了些力气，好不容易把身子坐稳。闭上双眼内视起来。

经脉空空如也，丹田也空空如也。本来随时能够感知到的天地元气，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一阵风吹来，他感觉到了风中冰冷的凉意。自他修炼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寒冷了。

“呵呵。”他惨笑，一脸颓然地睁开了眼睛。

钟离倩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宛如睡着了一样。除了，除了皮肤雪白的吓人，没有任何异样。

王午阳抱她入怀中，细心地理着她有些散乱的头发，露出她美丽的脸孔。擦去脸上的灰尘，擦去眼角的残泪。这张美丽动人的脸上，写满疲惫，却也充满了解脱。

“阿倩，我带你走吧。”他的声音无悲无喜，费力地背起她。

他的脚步一深一浅，慢吞吞地走出镇外，走向道山。

走到镇外，又走了许久。实在走不动，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钟离倩也滚落在一旁。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呜呜呜……真是没用。”他大哭着爬起来，心疼地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尽管她已经十分冰冷，可王午阳仍旧感觉到满溢出的温暖。可越是温暖，他便越是能听到心碎成一块一块的声音。

呆呆地抱了一会，他自语着：“我明明抱着你的身体，你真真切切在我的怀里睡觉了。可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怎么就走了呢？你怎么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呢？我要到何处才能找到你？”他抬头望向天。乌云早已离去，一条灿烂的银河映入他眼帘，那漫天繁星的光芒刺痛他的眼。

夜归悄无声息落在了他的身后。

夜归阴沉着脸，目中闪烁着泪光。

兰兰扑了上去，抱着两人失声痛哭：“大姐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是兰兰！”

王午阳转过头来，带着微笑。夜归不敢看他，低垂着脑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夜归，谢谢你陪我找回了阿倩。”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夜归从这平静的话语中感觉到一片冰冷，把头埋的更低。

“对不起了，我不能兑现我的承诺了。另外，再一次谢谢你，把我们埋葬在一起。不要立碑，我害怕……”王午阳已没了声息。

“不可！”夜归大叫着上前。

王午阳耷拉着脑袋，早已气绝身亡。在小腹处，插着一把匕首。先前用钟离倩的身体遮住，导致夜归没有发现。

“曹云！曹云！”夜归怒火冲天，气急败坏，他仰天嘶吼：“曹云！我必杀你！用你头颅为午阳祭奠！”

“曹云我必杀你！”

“曹云我必杀你！”

夜归以法力喊话，滚滚音浪传向四面八方。强大的神识离体而出，搜寻四周。

远在十几里外的曹云一顿。停下身字回头望向南方，怒气冲冲地说道：“谁在口出狂言，二位前辈，速速帮我斩杀此人！”

钟山二鬼练练摇摇头道：“此人修为不凡。我二人并没有十足把握。此人神识强悍，已经搜索过来。要不是我兄弟二人精通隐藏之法，此刻他已经追来了。公子，我们还是回去之后，再商议吧。”

“是今日遇到那个带着女娃娃的修士？”曹云问。

二人点头。

“哼！暂且饶他一命。我们走！”曹云拂袖而去。

搜索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夜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实在无法接受。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已经永别世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兰兰已经哭成了泪人。连日来的相处，她从内心深处喜欢这个不太正经的大哥哥。

“午阳。你放心吧，哪怕夜某粉身碎骨，也要为你报仇。哪怕天塌地陷，我也要把他挫骨扬灰！只愿那个世界之中，没有曹云，也没有磨难和痛苦。只有你和钟离倩，双宿双飞，永远快乐幸福。”他垂头低语，声音格外的轻。

兰兰又哭了一阵，声音沙哑了。

他轻轻挥袖。一道清风浮起，托起了两人的身体，徐徐朝南飞去。

他拉着兰兰，跟在清风之后。

“夜归哥哥，我们要去哪里？是谁杀了他们？”兰兰红着眼问。

夜归低头看了她一眼，脑中浮现出那个夜晚。满脸仇恨的兰兰疯狂地来抢夺自己手中的匕首，不禁一阵心疼。轻轻地说：“兰兰，不要讲话。他们受够了世间的喧闹吵嚷，今天让他们安静地相处一会儿吧。”

兰兰乖巧地点了点头，别过头去，擦拭着泪水。

沙河镇五里外，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重重叠叠。常有清风前来做客，于其中流连忘返。

夜归挖了一个坟墓，将两人合葬在里边。

遵照王午阳的遗愿，没有立碑。兰兰举着一颗灵石，借着它的光芒采了一些野花，放在坟前。

阵阵清风轻抚，叶子哗啦啦地响起来。

“午阳走好吧。”夜归望着新坟低语。

兰兰也学他的话，说道：“哥哥，姐姐走好吧。”

两人默默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脚底之下，生出一片白云。白云翻滚不已，极为灵动。

“兰兰。上去吧，我们也该走了。”夜归说着。

兰兰站在上边，目光仍然望着坟墓。

夜归催动白云逐渐爬高，坟墓也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人为什么会死啊？”兰兰一边哭泣，一边问。

夜归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人来说，生老病死是最正常的事情。可此时此刻的兰兰，想听的未必是这个答案。他想到：兰兰也只是需要一个安慰吧。是啊真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像父亲走后，我再也见不到一样。可是他们仍旧活在我的脑中，这一生一世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将他们从我脑海中抹去。也许，这能给我一些安慰吧。

转眼间，已经飞出沙河镇的地界。

突然，杀意弥漫。

“站住！”远处一声大喝。喝声如同滚滚天雷，十分震耳。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十丈之高的红色拳头。朝着夜归狠狠地砸了过来。

夜归连忙指挥云朵往左转弯，堪堪躲开。

那拳头砸在大地上。“轰”的一声巨响过后，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的土石被高温灼烧，变成了黑色。

“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说吧，你到底是谁？”钟离云天显出身来.他左右两侧，又出现四个身影。

几人好奇地打量着夜归。钟离墨书的眼神则有些复杂。这次行动，在他内心是有些抵触的。他一生没有子女，在这么多小辈里边，对钟离倩颇为喜爱。大哥要把女儿嫁给曹云，他没办法。可是既然王午阳带走了钟离倩，两人能够做一对神仙伴侣。他也是愿意祝福的。可是这次前来，一是为了钟离世家的颜面，二是为了钟离世家的未来。哪怕他不想来，他也必须与钟离世家的未来站在一起。疼爱和亲情在未来大计面前，薄的不如一张纸。

夜归打量着来人，胸中已是怒火中烧。

“我女儿呢？王家小畜生呢？”钟离云天左顾右盼许久未果，冷不丁地问道。

夜归面露悲伤，摇摇头道：“这里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你想知道你女儿的下落，要去问你的未来女婿。”

“曹云？曹公子怎么了？”钟离云天问。

“怎么了？”夜归轻蔑地笑起来：“呵呵。曹云没怎么，也就杀了你的女儿和我的朋友而已。”

钟离丹心斥道：“住口！曹公子是倩儿未来夫婿，怎会加害于她？我看是你这小辈，仗着修为不弱，强抢民女。快说！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处？”

钟离云天目光深邃，他了解曹云。知道曹云真的会这么做。

“钟离倩一死，我朋友也殉情而死。我可用道心起誓。若你们还是不信，大可去问曹云。”夜归恼道。

钟离丹心等人面面相觑。用道心起誓，是修士最狠的誓言。一旦违背，一定会走火入魔。

钟离墨书已经相信了，可还是问：“道友，此事当真？”

夜归冷冷道：“千真万确！”

钟离墨书叹了口气，不再开口。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大哥呀，归根结底丫头是你亲手害死的啊。唉！

钟离云天厉声厉色地说：“小辈。若不是因为你帮那王家小畜生，他何德何能从我車裂城中抢走倩儿？倩儿之死，你难逃其咎！”

“可笑！”

夜归冷哼一声，快要气炸了。想着：若不是你不顾钟离倩意愿，非要强行将他她嫁给曹云，怎会有如此结果？现在却怪在我的头上。还一口一个王家小畜生，没有半点礼貌。午阳生性逍遥洒脱，光明磊落。到你嘴里却成了畜生？

“王家小畜生也死了？”钟离云天问。

“你才是小畜生，你们全家都是小畜生！”兰兰也很生气，嚷嚷道。

钟离云天老脸一横，斥道：“小女娃娃，一点教养都没有？成何体统？若非王家小畜生胡搅蛮缠，我怎会骂他，我女儿怎会妄送性命？”

钟离墨书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大哥呀。丫头与王家小子本就两情相悦，是你不肯答应啊。到如今曹云杀了他们。你不敢招惹曹云，却要推在别人身上了。

夜归心中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怒吼道：“闭上你的臭嘴！”

话音刚落。他把兰兰护在身后，体内法力疯狂运转起来。

此时太阳正要懒洋洋的升起，天际已经由黑转白。

金光将夜归全身笼罩，使他整个人都看不清楚。可金光耀眼，将四周照的一片光明。一股浩大的力量从天上笼罩下来。

钟离墨书大惊失色。

钟离云天等人皆是脸色凝重，邪剑王林目光冷峻，不知在想什么。

发泄出去，全部发泄出去。夜归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

金光越亮，战意越重，杀意越浓。

夜归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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