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心声

罗宝扇也觉得累了，今天真的是非常‘刺激’的一天，她同样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虽然来的时候想的是跟苏展眉好好谈一谈的，但是事有意外，罗宝扇这会儿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忽然就觉得，比起谈一谈，有些事也许可以放一放，她再婚这件事确实着急了一点，陆源这样合适的对象确实难找，但是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或许，打铁要趁热没错，可是有些事真是急不来的。

        比起急着做出一个决定，要苏展眉来表态，倒不如，她先让女儿把心安下来，到底陆源和小蓉跟苏展眉、苏笛是不一样，这两个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孰轻孰重，她不能分不清楚。

        所以，罗宝扇就不急着了，整个人都稳了，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关心苏展眉、苏展眉一直想要的暖心的妈妈。

        但罗宝扇放下了，苏展眉却没有放下，只是罗宝扇始终不提，苏展眉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头比较好。

        她当然是希望罗宝扇留下来的，和妈妈一起睡，那都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虽然说，到了这个年纪了，她也已经不会太把跟妈妈一起睡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对待了，可是，却也不是不知道罗宝扇是要上班的。

        高中的老师，尤其是带班的班主任，工作可从没什么朝九晚五，他们大多是六点半就到校带着学生早自习，晚上十点钟才把学生们送回宿舍，到家快点也要十点半，回家后有时候还需要熬夜批作业备课。

        很多时候，也怪不得罗宝扇不陪他们不关心他们，实在是这个职业的工作时间太长，花费的心思太多，根本让人无暇顾及其他。

        苏展眉心里有怨气，但是不代表她不讲理。

        “可是，明天你还要上班。”苏展眉低声说：“这样你得起多早。”

        虽然说这里离家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可是罗宝扇要想不迟到，就得敢一大早第一班公交车去上班，估计四点多就得起来了，而且，苏展眉心里清楚，有些话今天不说，又得拖一个星期，到时候，就元旦了。

        新的一年还要来处理这些糟心事的话，那还不如早早地了结了。

        苏展眉打定了主意。

        但是罗宝扇也拿定了主意。

        “起早些怕什么，我这些年，就连周末也很少有的懒觉睡，都习惯了。再说，和你一起早些睡不就行了？这才七点多，早得很呢，睡到那个点起来，我也够了。”罗宝扇笑着说：“到时候妈妈会动作轻点，尽量不把你吵醒，你多睡会儿，要是还不舒服，就早点给老师请个假，请一天假不会怎么样的，回头自己把功课补上就行了。”

        苏展眉张了张嘴，罗宝扇却已经在她身边被窝里坐了下来，然后顺势把苏展眉抱进了自己怀里：“妈今天也累了，这会儿是实在没力气再跑回去了，干脆睡醒了明早走也一样的，怎么？不希望我留下？”

        罗宝扇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来，苏展眉就顿时没办法了，她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会儿罗宝扇是完全吃定了她，苏展眉还能说什么？

        “早上可冷了，你多穿件衣服没有？”一大早的那个点，连小吃店都不会开门，天寒地冻的，可不好受，苏展眉没法做到毫不在意。

        而罗宝扇又不能随便请假，带班主任，哪是那么好请假的。

        “没事，也就一会儿功夫，上了车就好了，到了学校去食堂吃点热乎的就立刻好了，别担心我。”罗宝扇摸摸苏展眉的头笑了笑：“妈妈没这么娇气，不要紧的。”

        说着，罗宝扇不给苏展眉反驳的机会：“妈妈知道你心里在纠结什么，我今天来找你本来也是想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可是这会儿我觉得，其实那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彼此之间不要有什么误会，能够相互爱护相互体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你今天不舒服，妈妈也累了，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先都好好休息一下，等身体恢复了，下个周末不是元旦假期吗？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妈妈之前想岔了，伤了你的心。但我保证下次肯定不会了，妈妈不会瞒着你做任何决定，更不会把你排除在外面，也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我说到做到，你不要着急，也不要担心，我们等都心平气和了，再来说，好不好？”

        罗宝扇没有拖拖拉拉，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很痛快的把自己的底给交了：“妈妈已经跟苏笛谈过了，也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妈妈也坦白告诉你，我呀，的确是想找个人，陆源他各方面条件不错，不过这事我们确实着急了，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但妈妈话放这里，我之前的确是少考虑了很多事情，但是在妈妈心里，你和苏笛是比谁都重要的。”

        “所以，给妈妈一点信心，这件事，我们到时候一起解决，但现在先不要去管它，等身体好了，心情平顺了，我……”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苏展眉打断了罗宝扇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个什么样，似乎高兴，又似乎失望，但是她想，或许罗宝扇有一点没说错，现在确实不适合解决问题，因为她一开口一定会跟罗宝扇吵起来，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能感觉自己的神经有一次绷紧了，有些东西快要失控。

        可是，她是想跟罗宝扇吵架吗？吵架又有什么用？

        苏展眉闭上了眼睛，推开罗宝扇的怀抱，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不再看罗宝扇，“我累了，睡吧。”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拒绝再交流。

        罗宝扇有心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苏展眉这个样子，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她想对苏展眉好，也想弥补过去的失职，但是她并不想撒谎，也并不想粉饰太平，再婚这件事是苏展眉心里的刺，可是罗宝扇并没有就此打消念头，她想的是如何两全其美，而不是一味的放弃。如果她现在这么做了，罗宝扇怕自己终有一天要后悔，那样对于他们的母女关系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可是罗宝扇也很清楚，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说多了苏展眉会不愿意听，而她两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也会急剧恶劣，而这也不是罗宝扇要的。

        她关灯躺了下来，给苏展眉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真难啊，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她两者都不想放弃，但是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两者都抓得住，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罗宝扇心里有点纠结，但她本质上也是一个要强的人，苏展眉的性子多多少少是随了她，罗宝扇躺在那里，也并睡不着。

        其实辗转反侧的，又何尝只有她一个人呢？不过，到底都折腾累了，尽管心里千头万绪，尽管罗宝扇并没有给出苏展眉想要的保证，但是她在自己身边，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最好的解释，苏展眉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感受到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平缓，罗宝扇这才稍稍动了动，她在黑暗中看着女儿的睡颜，心里又酸又涩，作为一个女人，难道真的就只能有二选一的答案吗？她想当一个好妈妈，可她也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真的不可能吗？

        这个晚上罗宝扇睡得并不踏实，总是噩梦不断，不停的惊醒，四点钟左右她就彻底醒了再也睡不着了，她关掉闹钟，轻手轻脚的起来把自己洗漱干净，早班车还没那么快到，招待所这个点也不会有早饭，她重新回到被子里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书桌前，给苏展眉留了个条，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悄悄地离开。

        才五点刚过，冬天这个点路上还很黑，也很安静，罗宝扇慢慢走着，呼吸着清冷但是清爽的空气，她也在沉思，等下一次，她该怎么开口对苏展眉说，她除了做一个妈妈，也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罗宝扇此时很平静，就如她写给苏展眉的那张纸条上写的那样，都是她的心里话。

        她是这么告诉苏展眉的。

        展眉，我亲爱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去上班了，希望你的头痛已经好了，你身体不舒服，妈妈也会很担心很焦急，但是又没有办法替代你难过，又没办法一直陪着你，我会难过也会愧疚。

        但是我不能放下手里的工作，展眉，有句话很俗气，但是说的却是妈妈的心声。放下工作，养不起你；拿起工作，陪不了你。虽然我对你缺失的关怀和爱并不完全是因为工作，但是也有大部分是因为工作，可是即使明白，妈妈也不能放下工作。

        不仅因为我需要养活我自己、你和苏笛，也是因为我不仅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需要社会认可的正常人，我需要工作来体现我的社会价值。

        你现在也许不明白，但以后你会明白的，作为过来人，妈妈也想趁这个机会说句题外话，以后纵然恋爱结婚有了孩子，也最好不要拘泥于家庭，而最好有一份你真心喜爱的工作，女人的世界不该只局限于家庭，也该有自己的热爱和追求。千万不要相信那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古板思想，做你想做的事，选懂得爱护支持你的人。

        话说得有点远了，妈妈好久没跟你谈心，啰里啰嗦的，都不知道要从何开始跟你讲起。如果你已经全好了，想回去上课，那要记得多穿衣服注意保暖，随身带个保温杯多喝热水；如果还没有好，请一天假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相信你，即使上了大学也会有足够的自律，不会忘了你还是个学生，应该好好学习。

        大学才是人生的真正开始，你学得好了，将来选择的余地更大，能更有机会去选择你想要的机会而不是等着别人选择你，所以，不要浪费大学这段时光否则等你长大了，你会后悔的。

        昨天我们没能来得及谈你最想谈的话题，我感到很抱歉，但妈妈真的没有故意拖延的意思，我只是真的觉得，昨天那个状况，我们不适合说这些。

        可是我知道你着急，因为妈妈的工作忙，一上班，不到周末就不会有时间，所以妈妈想了想，还是把我的想法写下来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这些年我错过了些什么，妈妈不想为自己辩解，错了就是错了，我把你和苏笛的贴心懂事看得理所当然，却忘了你们也只是两个孩子，不是天生就应该这样懂事，只是你们心疼我又要顾家又要工作，自动自觉把你们能做的做到了极致。

        最开始，我心里是感激又骄傲的。

        可是人哪，习惯了就会觉得这是应该的，被宠坏了，就忘了这天底下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不是你们是我的孩子就应该事事体贴我，而我则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

        毕竟，按道理来说，作为母亲的我，才应该是努力去做到好好照顾你们的，可情况却是反过来了，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

        昨天跟苏笛好好谈了一场，我才知道自己这个妈妈做的有多糟糕，你十二岁以后，我几乎没有怎么给你洗过衣服，没有给你做过饭，没有待你逛过街买过衣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没有在你生病的时候陪过你关心过你，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给过你任何帮助，我留给你的只是一个背影，而不是一个妈妈，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却忘了你还只是个孩子，你渴望着母亲的爱。

        可我呢，甚至迟钝到你回家，连给你晒晒被子都不记得。

        我羞愧不已，简直想不通我这个妈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能那么伤你的心，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都给你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啊，我在亲手让深爱我的女儿对我失望甚至是绝望，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妈妈真的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了，我甚至想能够回到过去，能够好好补偿你，可是谁也没办法追的回时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从现在开始，好好做一个称职的妈妈，不要嫌弃我啰嗦，不要嫌弃我烦，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就告诉我，我会努力的，妈妈发誓，一定会做一个好妈妈，不让你伤心，不让你只想离开我。

        给我一点时间，也请给我这个机会，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知错能改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虽然晚了点，可是，妈妈真的需要这个机会，因为我爱你，我想你也是爱我的，所以才会那么伤心。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努力，不要再让伤心变成我们之间的主题？

        昨天我没有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我知道你希望什么，可是妈妈也许没有办法做到，如果这再次让你伤了心，我也很抱歉。可是如果你能听我说一说理由，哪怕之后撕掉这封信也没关系。

        我大概已经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想我再婚，你怕陆源和小蓉分走你身上本来就很微薄的属于你的母爱，你也不想他们介入你的生活，怕他们会取代你的位置，使得你在这个家里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如果妈妈跟你保证，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会不会愿意给妈妈、给陆源叔叔和小蓉一个机会？一个尝试相处的机会？你能不能试着信任我一次，看看到底是会让你失去些什么，还是会让你增加两个爱你的亲人？

        我知道他们取代不了你的亲生父亲，可是，人活着，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妈妈很幸运，失去你爸爸的这些年，有你和苏笛这么懂事的孩子陪在我身边，你们给予我的远比我给予你们的要多的多也要珍贵得多，我知道，承认我还不满足，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可是展眉，我亲爱的女儿，你还小，还不明白人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有过又失去，那种孤独和寂寞的感觉，是多么的让人难受。

        我很羞愧，不得不跟你承认，妈妈其实是个软弱的人，我很多时候觉得孤独，觉得寂寞，你们对我很重要，可是儿女的感情取代不了伴侣，我不是想再要一个女儿，我只是想要一个丈夫。

        你一定不会理解，为什么我不能满足于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你很快就会明白，爱情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当然，我对陆源，陆源对我，我们之间不是爱情这么简单。

        我想要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而是由个人可以跟我分享那一天的疲惫，可以帮我分析遇到的问题，可以跟我一起面对工作中生活中的困境，可以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跟我说说体己话，让我放松，让我依靠。

        我并不需要一个人来替我分担经济重担，但我想要一个能够陪我说话的人，这个人不是你也不是苏笛，因为我们处在一个家庭不同的位置上，我们有不一样的年龄和阅历，有不同的经历，很多事我们没有办法达成一致，可是伴侣不一样，能够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妈妈这些年真的很寂寞，有很多人只能一个人承担，不能对别人诉说。

        而且，你和苏笛都长大了，你们都会去寻找属于你们的未来，你们会有自己的小家庭，会有属于你们的新生活，而到那个时候，妈妈老了，妈妈一个人，会更加寂寞，到那个时候，我怎么办呢？

        展眉，不要完全否决我这个人，否决我想再婚的想法，妈妈只是个普通人，有的只是普通人的需要，如果不是真的需要，我不会走到这一步，还让你伤心。

        我不想让你再伤心，我会尽量学着去做一个好妈妈，妈妈真的已经完全明白过去的我有多离谱了，但是我也不想欺骗你，不想为了挽回你说一些违心的假话。

        展眉，我爱你，我相信你也一定爱我，我们能不能为彼此的幸福都冷静的想一想，各退一步，再做决定呢？

        这一个星期，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着解决，我、你、还有苏笛，好吗？

        不管我们怎么做，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对不对？

        爱你的妈妈，下周元旦，妈妈在家里做大餐，等你回来，好吗？

        苏展眉沉默地读完了罗宝扇留下的这封信，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安静，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复杂，比昨天见到罗宝扇的时候还要心情复杂，甚至还有一种自己仿佛像是一个要糖吃没要到然后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的无力感。

        她不觉得自己是那个要糖吃没要到的孩子，也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觉得，罗宝扇是这么看待她的。苏展眉沉默许久没有任何答案，她终于起身，将罗宝扇留下来的那封信撕碎了扔进垃圾桶，然后面色平静地梳洗完毕之后往宿舍走。

        虽然看到这封信让她的心情很不好，可是昨晚却睡得不错，吃过药又睡了个好觉，她现在头疼已经完全好了，时间还早，她打算悄悄回宿舍收拾一下，然后再去上课。

        至于让人头疼的事情，那就等等再说吧，不是要到下星期吗？

        而罗宝扇发来的短信，则被她选择性的忽略了。

        一路走到宿舍门口，苏展眉半神游着，却依稀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苏展眉站定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袁剑河？

        袁剑河见她停下脚步，匆匆走了几步上来，不过他木讷的厉害，明明就是来找她的，但是看着她却又张口结舌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么傻不愣登的样子很是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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