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母女
苏展眉准备了一天的话全部憋在了肚子里。
本来，她已经早就打算好了，不管罗宝扇是给她打电话还是亲自来找她，她都要痛痛快快的把这些年来她的缺位、自己的委屈倾诉出来，让罗宝扇明白自己不是无理取闹。
可是现在，罗宝扇没有指责她，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发火，也没有卖惨，反而只是关心她好不好，这让苏展眉准备的尖刺一下子失去了用武之地，但是某个柔软的内心却仿佛被抚慰了，连同痛的要死的脑袋都似乎感觉好了很多。
而她不说话，却让罗宝扇误会了，她又摸了摸苏展眉的额头，迅速做了个决定：“展眉，要不今天你别睡宿舍了，学校有招待所吧，妈妈待你去住招待所，这样也省得打水什么的，还能好好洗个热水澡，你坚持一下，我把你先安顿下来之后再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就算不去看医生，你也得吃过东西才能吃药。”
她当然可以把苏展眉送回宿舍去，可是罗宝扇有点不放心苏展眉现在这样子，她又不能在宿舍留宿，就算可以帮着孩子去打热水打饭，可是宿舍里四个人一起住呢，平时无所谓，这种时候肯定是一个人一个房间睡得安静舒服没有人打扰啊。
不过，罗宝扇虽然做了决定，却没有替苏展眉决定的意思，而是询问的看向苏展眉。
苏展眉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感受着从手臂上传来的母亲的扶持的力量，以及她发自内心的关怀，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她想的是，罗宝扇来找她到底是说陆源的事情的，在宿舍里也不适合说话，找个招待所住一晚上，母女两也好摊开来说一说。
迟早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罗宝扇见苏展眉同意了，便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担心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苏展眉会因此一意孤行，现在她态度放软了，罗宝扇也安心不少，一边扶着苏展眉往外走，一边心里又愧疚起来：“招待所在哪里？远吗？”
她对于苏展眉的生活真的插手的太少了，固然是因为她对孩子有信心，觉得她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可是在敏感的苏展眉内心里，这是自己不关心她的证据吧。
罗宝扇叹息，她其实是没法找那种借口的，固然做父母的迟早要体面地退出儿女的生活，但不代表可以以‘我相信你、放心你’这样的借口完全不管儿女的情感需求，她对于苏展眉是真的关心的太少了。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当得不称职，可是今天，不到一天的时间，她的世界天翻地覆，而越发现自己之前所忽略的，罗宝扇心里就越难受，就对苏展眉越发怜惜，也越发恨不起来。
罗宝扇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事情要好好解决，但是她真的不能再让苏展眉伤心了。
这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女儿，不是为了让她难过痛苦的，以前没做好的，现在既然意识到了，就该好好的补偿她、好好的爱护她。
苏展眉却对罗宝扇的心事恍若未觉，只是低声说道：“不远，从这里走过去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那边也有不少吃饭的小店，卖什么的都有，味道都还不错，价格也公道，很方便的，妈我们往这边走。”
她没有推开罗宝扇的手，来自母亲迟到的关怀让她很珍惜，虽然并不是就此不怨了，但她并不想再失去，态度也不知不觉的软和了起来。
罗宝扇对着苏展眉笑了笑，低声说‘好’，然后紧了紧苏展眉身上的羽绒服，问她：“你冷不冷？”
苏展眉摇了摇头，罗宝扇就放心了，这才扶着苏展眉，两人一起到了学校招待所，罗宝扇开了个房间，拿了房卡带着苏展眉进了房间。
苏展眉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虽然心情的好转让她感觉似乎好了点，但是情绪的大起大落加上昨天一夜未眠今天又强打着精神和同学出去吃饭看电影，她这时候已经到了极限，所以一进房间，也顾不得了，直接整个人摔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罗宝扇一看她这个样子，顿时着急起来：“展眉？”
“我没事。”苏展眉迷迷糊糊的说：“就是头好痛，好累，我想睡觉。”她连眼睛都不想睁了，整个人往被窝里钻进去。
罗宝扇微微叹了口气，想来想去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现在苏展眉的身体状况是第一位的，其他都不重要了。罗宝扇走过去把苏展眉半抱着用力拉起来，又哄又骗的，帮着她脱掉了外套和里面的卫衣，这才把她放下来躺在枕头上盖好了被子，这才去给她脱掉鞋子裤子和袜子，再把被子仔仔细细的给她塞好，累得差点一身汗，这才忙完。
可是，罗宝扇刚刚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想喘口气，苏展眉却睁开了眼睛，“妈？”
“我在呢，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罗宝扇坐到床边上，苏展眉已经拉住了她的手，生病的人分外脆弱，苏展眉紧紧拉着罗宝扇的手不肯放开：“妈，你陪着我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罗宝扇忽然哽咽。
她不知道苏展眉此时清醒不清醒，但是罗宝扇却有一种感觉，这是失去父亲之后每一次生病的苏展眉真心想要对她说的话。
生病的时候，苏展眉会害怕，会孤单，会黏人，会想要人陪。
可是，自己陪过她几次呢？印象十分模糊，依稀中还记得自己陪伴过苏展眉生病的时光的记忆中，苏展眉都还是个小孩子。
但是谁说长大了就不会生病了呢？苏展眉，她一定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很想她，可是自己这种时候都在哪里呢？
罗宝扇鼻子一酸，握着苏展眉的手就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妈妈在呢，妈妈不走。”
苏展眉表情有点恍惚，但是她听到了这句话，“真的吗？”苏展眉的脸上漾出了欢乐，而这么简单就能让她快乐，罗宝扇却越发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苏展眉要的从来不多，是自己给的太少啊。
“真的，妈妈陪着你，展眉。”罗宝扇轻轻地顺了顺苏展眉的头发，又轻轻的揉了揉她的面孔：“饿不饿了？妈妈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展眉想吃什么？是吃碗热汤面呢？还是喝碗热粥呢？”
“饿了。”苏展眉迷迷糊糊的回答：“可是我不想要你走。”
罗宝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这是苏展眉怕她走了，“我不走，我就是去买吃的，妈妈也饿了，我们吃面条怎么样？牛肉面！”
“我不想吃面条。”苏展眉低声说：“我想吃鲜肉小馄饨，鸡汤味的，加很多虾皮和紫菜的那种。”
“好，妈妈这就去给你买回来，你先乖乖的睡一会儿，妈妈烧了热水给你备着，一会儿等你醒来就吃馄饨，然后再吃了药好吗？”罗宝扇起身。
苏展眉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整个人清醒过来了。
罗宝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笑容安抚她：“乖，妈妈不骗你，说到做到，你先睡会儿，好吗？”
“真的……会回来吗？”苏展眉轻声问道。
“真的。”罗宝扇用力点了点头，十分坚定的回答她：“如果你愿意，妈妈今晚陪你睡，好不好？”
苏展眉忽然就笑了起来，“真的吗？真的陪我？”
“当然真的。”罗宝扇保证：“妈妈说话算话，从现在开始，只要我答应过你的话，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骗你，相信我。”
苏展眉于是轻轻松开了手。
罗宝扇摸了摸她的脸孔：“乖，睡吧，我去去就回来。”这个时候，主要苏展眉高兴，罗宝扇什么都顾不上了，工作也好，其他什么也好，她都能先放在一边。
苏展眉很乖，她放开了手，但目光还是围绕着罗宝扇，跟着她转，罗宝扇也不催她，她知道苏展眉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她，因为自己之前曾经让她失望过太多次，不怪苏展眉不能信任自己，实在是之前的自己前科累累。
罗宝扇烧上热水，等烧开了关掉了开关，这才走到床边给了苏展眉一个轻轻的吻，苏展眉颤了颤，她没想到罗宝扇会亲吻她的额头，这个吻让她意外，但是却又让她想哭，仿佛之前缺失的无数东西，都因为这个吻而变得无关要紧了。
苏展眉偏过了头，她有点恨自己这么没有原则，罗宝扇稍微服点软，对她好一点，她就好像什么原则都忘了，明明都在心里说好了的，不会那么轻易的妥协，可是现在……
但是罗宝扇并没有趁机跟她要求什么，只是对她说：“妈妈去买馄饨了，你先睡吧，等我回来我喊你，如果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说完，罗宝扇就走出了房间，她一边往外走去找馄饨店，一边给苏笛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让他自己好好吃晚饭之后早点睡觉，记得整理好作业和书包，明早上别漏带了东西，至于早餐么，就去吃学校食堂的吧，她大概要一大早赶回去，不要担心她。
苏笛问了下苏展眉的病情，知道两人也没吵起来也没打起来终于松了口气，罗宝扇笑：“小小年纪操什么心呢，你以为我们两是母老虎吗？见面就要掐？安心睡觉去，没什么事了想看电视看会电视放松放松，妈妈明早就回来。”
“哦。”苏笛撇撇嘴，但是又没忍住问道：“那……那件事……”
“改天再说吧，今天不是说话的机会。”罗宝扇却不那么在意了，很自然的说：“少操心，我挂了，给你姐买吃的去。”
“行，那你一会儿忙完也早点睡啊，明早过来的话那得起很早的，别睡眠不足了。”苏笛说完挂了电话。
罗宝扇笑了笑，收起了手机。
儿女都多乖巧多体贴她啊，这真是她的福气，可是以前的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地，却忘了苏笛和苏展眉因为血缘关系天然爱她，也天然需要她的爱，而她这么些年来习惯了孩子们给她的爱，却忘了给他们爱。
但现在开始不会了，罗宝扇对自己说。
哪怕是父母子女，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再一心一意坚持的爱，久久得不到回应也会消失。
罗宝扇很快看到一家馄饨店，进去买了份鸡汤虾皮小馄饨，想了想，又买了一份小笼包，要了点醋，记忆中小时候的苏展眉最爱这个搭配，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她是不是还喜欢。
再给自己打包了一份三鲜面，罗宝扇就赶紧回了招待所，苏展眉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就一直睁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但就是看着。
罗宝扇心里酸涩，她知道，虽然自己安抚了苏展眉，可是这孩子心里始终担心她会离开，一直在等她回来呢。可是罗宝扇明白，这种事没法说两句就让苏展眉安心，她失望的太久了才会这样，只有从今开始一点点的用事实取得她的信任，这不能急在一时。
于是罗宝扇假装没注意到，把吃的都摆在桌子上，再走过去把苏展眉拉起来：“醒了？先吃东西好不好？给你穿上卫衣还是套上浴袍？”
房间里开了空调，但是只穿单衣肯定是会冷的，房间里有招待所提供的厚浴袍，披在身上倒也保暖，主要穿起来方便。
苏展眉身上懒洋洋的，躺了一会儿恢复了点精神，但是也不想多动，就穿了浴袍，罗宝扇又给她拿来了拖鞋，把她当个小娃娃一样照顾的周到，苏展眉有些不习惯，但是更多的却是打从心里产生的愉悦，或许是因为在生病的时候人的依赖性本身就很强，也许是她一直都在渴望来自罗宝扇的关爱，所以当这一切来到的时候，哪怕是在她生气的时候，她也不想拒绝。
在看到桌子上的小笼包和醋碟子的时候，苏展眉抿了抿唇。
罗宝扇也已经坐了下来，见状轻声说：“怎么？不想吃？”她笑了笑：“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馄饨搭配小笼包吃了，而吃小笼包一定要蘸醋，现在不喜欢了？还是今天不舒服没胃口？”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那份面条也准备开吃，安抚苏展眉说：“别担心，吃不完我吃，不会浪费的。”
苏展眉看了罗宝扇一眼，没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闷不吭声的吃了起来。
罗宝扇也不知道她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总而言之，她肯吃东西就是好事，于是也干脆低下头来吃晚饭。
都六点多了，她也饿了，今天这一天也就早上什么还都不知道的时候吃了点东西，中午也是基本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可不就饿坏了，所以三下五除二的，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
放下筷子，罗宝扇就看着苏展眉吃东西。
她喜欢吃面条，所以这些年懒得做饭或者没空做饭的时候，基本上就会给孩子们弄点面条吃，或者干脆买回来吃，很少听到苏展眉和苏笛说不吃，所以她自然也就以为苏展眉也爱吃面，跟她口味一样。直到今天，苏展眉说她不喜欢吃面条，罗宝扇才反应过来，这会儿看着她一口一个小馄饨，慢慢地喝着汤，小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来，罗宝扇心里再次叹息，她这个当妈的到底是有多粗心有多不经心啊，自己孩子爱吃什么她都糊涂，真是……
“怎么了？”苏展眉注意到罗宝扇的目光，飘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罗宝扇笑了：“没什么，够不够？”她看到苏展眉吃了两个小笼包，馄饨也下去了大半碗，心里松了口气，有胃口吃东西就说明问题不大，这是好事。
苏展眉也没太在意，一边很渴望的看着那两个小笼包，一边看看自己的肚子，想吃，但是吃不下去了。
罗宝扇失笑：“吃不下就不要硬撑了，不然一会儿胃里难受。”她起身倒了杯水给苏展眉，出门前烧好的水放到现在温度正好：“喝口水去床上坐着吧，要不要打开电视看看？”
苏展眉喝了口水又摇了摇头，她一点都不想看电视这会儿，头疼好不容易好些了，她只想安静地坐会儿再睡觉。
心情平静下来，胃里又有了暖和的食物，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她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罗宝扇把剩下的东西吃掉再收拾好扔进了垃圾桶，转头看到苏展眉还是硬撑着张大眼睛看着她，不由心软了。
“我说了不走，信妈妈这回，你要是觉得累就闭上眼睛，但是不要真的睡过去了，一会儿还是把药给喝了再睡。”罗宝扇摸了摸苏展眉的脸颊，轻声说：“要不，你现在去洗洗？会更舒服一点。”
苏展眉看了看罗宝扇，点了点头，昨晚上也没洗，今天又是和同学聚餐又是去电影院，都是人多的地方，到现在身上还没洗一洗，她已经觉得难受了。
没让罗宝扇陪着自己，她觉得自己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洗了把脸，苏展眉只觉得人舒服了不少，把自己裹好走了出来，罗宝扇就立刻把她塞进了被窝里。
苏展眉很困，但是她看着罗宝扇，心里迟疑着。
而罗宝扇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挣扎，安抚得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是那么着急必须今天要说的事，什么事都比不上你的健康重要，困了就睡吧，妈妈在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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