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阎王再救
川盈身上毕竟有秦琰的半颗魂丹，穿过鬼门关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她一脚踏入阳间的时候，本已做好了痛苦非常的准备，但是这刺骨的疼痛只出现了一下，之后反而是身轻无物。川盈看着落日西斜，与水镜里的时辰做对比，发现应该是差了几个时辰。来不及细想，川盈飞身到宫门口。这大梁皇宫不愧是天子真龙的居所，团团紫气将各路小鬼拦在皇宫外。川盈刚到了宫门便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震慑。
她咬了咬牙，强压住这股不适，硬生生冲破了紫气进入了皇宫。果不其然，与水镜中看到的一样，大梁皇帝早已做好准备，广安王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宫道上都是斑驳的血迹。甚至在殿前，川盈看到了被押解跪地的广安王，头发散乱，头上的金盔滚落在旁，身上的金甲也破损不堪。
败了……
川盈不作多想，在人群里细细望去，并没有发现李彦齐的身影。
怕不是世子殿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川盈立刻转身向反方向奔去。奔至城门口，远远便看到黑灰浓雾滚滚，不仅是火把燃烧生出的浓雾，天上飘着的更是一团一团枉死的冤魂。凡人听不到，川盈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哀嚎遍野，恶鬼丛生……
忽的，川盈面前有一洪沙士兵被刺穿心脏，直直的穿过了川盈的身体倒在了地上，登时一个漆黑的灵魂便腾空而起，试图抓住旁边的川盈。
川盈打了个寒战，一扭身躲开了。
顾不得害怕，她冲上城门，试图在两兵交接处找到李彦齐。
残阳如血。红色的夕阳照在李彦齐的银色战甲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他嘶吼着挥着刀，一刀一刀不断砍向面前的大梁士兵，绝望又孤独。
远处，洪沙的希娜郡主冷眼看着已成落败之势的战局，骑着马转身离去。
“呜————”收兵的号角声传来，洪沙士兵纷纷住了手。
“叛徒，杀啊！”大梁士兵听到这个号角，仿佛知道了胜利在望，原本疲累不堪的士气重新提振，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
“不————”正在拼勇挥刀的李彦齐听到这个号角，绝望地大喊：“还没有结束！上啊！还没有结束——”挥刀的手也变得狂乱。
不出一会儿，洪沙军便彻底撤退，只剩下李彦齐和他的十几个死士，被大梁士兵团团围住。李彦齐身上、脸上全是血迹，甚至连发髻里都缓缓流下一道血痕，浸在了他赤红的眼睛里。
“世子殿下，快走……”李彦齐身旁的死士早已心知落败已成定局，却还是想要护着主子活下去，便一个接一个只身冲上前去，试图为李彦齐打出一条血路。
“啊……”李彦齐看着自己的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李彦齐疯了一样的挥着刀，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不要……”
眼见着大梁士兵的剑已经向着李彦齐举起，川盈猛地冲向前去，试图拦下这一剑。恍惚间，川盈仿佛回到了前世的乞巧之夜，那天，她也是这么站在李彦齐身旁。但如今的川盈毕竟是个鬼魂，没有实体，大梁士兵的剑直接穿过了川盈试图拦下的手，向李彦齐头上砍去。
“呼——————”城外的战场上忽然阵风烈烈，吹得士兵们睁不开眼。连正要向李彦齐砍去的那个士兵也突然被沙子糊了眼睛，看不清方向。忽然，士兵中间传出一声惨叫，“鬼啊……”一个士兵指着川盈所在的地方抱头大叫。其他士兵见状，转头向川盈所在的方向看过去，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尖叫着四散。
只见有一个红衣女子，脸色青白，张开双臂，轻飘飘的站在尸堆上，在夕阳中没有影子。
城门上本来无序游走着的冤魂，看见川盈现了身，竟都争先恐后的冲了过来，在川盈身后汇聚成了一片。在凡人眼里，看不到这些冤魂，但是也能隐隐看到汇聚在川盈头上的黑色雾气。
“救命啊……有鬼啊……”大梁士兵都向着反方向跑去，有些跑得慢的、不小心摔倒的，都被这些枉死的冤魂拖住，最终吞噬在了浓雾中。
秦琰的另外半颗魂丹在川盈通过鬼门关的那一刹便猛地动了起来，还来不及擦掉嘴角的血，便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刺痛。反应过来是川盈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阳间，秦琰立刻盘腿坐好，拖着残破的手臂勉强在半空画了个圈，汇聚全身的力量，将阳间的反噬之痛转到他自己的这半颗魂丹中。
“唔……”这疼痛过于强烈，秦琰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嘴角的血不住涌出，左臂的伤口甚至也因为要一直保持结灵的姿势而又一次撕裂，血一滴一滴的顺着袖口滴落在床榻上。
秦琰周身隐隐泛着金光，面色却呈青白之色，虽然仍然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是内里却紧紧咬着牙，深知如果他抵不住，那这反噬之苦就要落在川盈的身上，她一个小鬼，扛不住的。
此时，范无咎进到阎王殿，看到持华守在修罗殿门口护法。“无常大人。”持华福了福身。“阎王老爷此时正在内殿休息，敢问无常大人有何要事？”“还望持华大人通禀一声，刚刚有一鬼魂生闯鬼门关，须得立刻汇报。”“生闯鬼门关？”这事不多见，持华也有些拿不准。“无常大人在此稍后，持华去去便来。”
持华走进大殿，在内殿的门前敲了敲门。“禀阎王老爷，黑无常范无咎大人有要事禀报，说刚有一鬼魂生闯鬼门关。”过了一阵子，持华感觉内殿毫无动静，甚至隐隐透出了些血气，正要再一次敲门，便听得里面传来秦琰的声音。“把崔钰找来。”
崔钰和范无咎候在内殿门外等待。
“崔钰。”秦琰并没有现身，只开口唤道。“下官在。”
“与之前商议的类似，阳间梁国与洪沙的战争开始了，异变的时辰略有提早。你姑且代我坐镇地府，盯好生死簿，切不可松懈。”
崔钰有些奇怪，不懂阎王老爷既然就在此处，为何还要让自己代为坐镇，但身旁站着范无咎，崔钰不好多问便领命离开了。
待崔钰离开后，秦琰又唤范无咎将情况细细报奏，之后命他和谢必安立刻去阳间将川盈带回来，并将枉死的冤魂与战死的亡魂全部一并带回。“赵川盈此刻在梁国汴京城外，锁住带回即可，如何发落稍后议定。”秦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露出破绽。
当范无咎也离开后，秦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呼吸之间，更强烈的反噬瞬间袭来。秦琰甚至隐隐约约通过川盈的眼看到了阳间的战场，满地的尸体，身后倒在地上的李世子……一同袭来的还有川盈的心情，焦躁、急切、难过、痛苦……
可能是魂丹受还阳化恶的影响，秦琰结灵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一些平时不曾想的事情。比如第一世昂首走过黄泉路的川盈，比如第二世宁静清远与孟姜聊天的川盈，再比如第三世神色委屈的她、小心胆怯的她、紧张举起茶杯的她、说担心他的她……
川盈，当你为李彦齐轮转三世之时，就是我如今的体会吗？
当你明知他有负与你，今时仍要拼尽全力去救他的心情，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吗？
这便是世人所说的情爱吗？
是奋不顾身、是为她着想、是爱护是保护是付出是不论值得不值得。
纵使你的笑颜不为我、纵使你的心意不在我，我却仍然愿意为你而痛，为你而伤……原来世人所说的情爱是这么苦涩的一件事，令人想起便心如刀绞，像一把匕首直插进心口。
川盈，如此痛苦之事，也是你一直在经历忍受的吗？
那如今这苦，我替你受，你受的委屈，我替你担着……
川盈，只要你好好的……
川盈此时在阳间，看着面前四散的士兵与身后大叫转身逃跑的李彦齐，有些迷惑。
是能看到我吗？
川盈迎着夕阳抬起了手，这光芒照的她有些微微的睁不开眼。
身后的冤魂大军却愈加庞大，尖叫着胡乱冲向面前试图逃走的士兵，随着士兵死亡的越来越多，川盈身后的黑气也越来越深，逐渐笼罩住了她。
“赵…川…盈……”黑气裹杂着低沉而刺耳的声音，一句一句呼唤着川盈的名字。川盈渐渐失了神志，在一片黑色中茫然四顾。
“是谁在那？是谁在叫我？”
眼皮逐渐沉重……
好累……
在她昏倒前，耳边仿佛听到了秦琰的声音。“坚持住，川盈……”
之后便坠入了无尽的黑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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