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见还有贵客,陆明昌便将秦王移交到陆逸辰的肩头,与一名护卫两人架了去。
“这几日怕是要叨扰伯爷府上了。”
无忧子一身黑色道袍、髻上插了一支木簪,先开口,拱手作揖。
“哪里的话”,陆明昌摆摆手,拱手道,“神医大驾光临,吾唯恐有失远迎。只是这圣上的龙体……”
“几近痊愈,贫道浪迹惯了,在宫中待不住,便跟着秦王的车架一起出了宫。”
无忧子轻描淡写一句话,陆明昌也隐约能猜到,必是圣上再三挽留不住,这才放其出的宫。
“那荆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荆是无忧子的字。
清冷的月光下,两人并肩走在园子里的石板路上,都有些微醺,空气中染着淡淡的酒香,身旁的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除了前面两人搀着秦王走得踉踉跄跄,偶尔发出些响动,周遭万籁俱静。
“先停下来修整两日,往后依旧还是浪迹天涯吧。”
弱冠之年的浪迹天涯是潇洒,不惑之年的浪迹天涯就多了几分悲凉,不过是没有归途,也无令其驻足停留的人。
“荆兄漂泊了这么些年,是否想过找个地方停下来。”
陆明昌望了一眼身旁的无忧子,月光的霜白将其笼罩得更加沧桑,像是老去的游子。
无忧子动了动嘴,却没有回答,他也很想知道他该停在哪里。
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兄长行走江湖讨生活,后来幸得谷先生赏识,收为关门弟子,这才有口饱饭吃,也有了家人。
白发苍苍的谷先生亦师亦父,日日跟着他上山采药、豢养毒虫。十三娘亦妹亦友,日日一同练功修习。同时也面临着完不成功课,被谷先生打手板,练武打不过十三娘,常挨拳脚。那些年幼难熬的日子,如今忆起竟成了最幸福的时光。
谷先生二十年前就已仙逝,花十三娘跟着秦王去了岭南也不知所踪,这世上独余一位不相熟的兄长,即使相见,也是无言以对。
“在下待荆兄如兄长,若是不嫌弃,蔽舍可容久居。”
见无忧子不言语,陆明昌留其常住。
“多谢旭兄抬爱,贫道逍遥惯了,还是游历江湖自在些。”
见无忧子回绝地很果断,陆明昌也不再强求。
不一会儿几人就行到了秦王所居的嘉禾园,早早有侍女在园门口等候,待秦王被妥善扶上了床褥,陆明昌带着无忧子,往为其准备的院子清悠阁走去。
早先料到无忧子会回府,自上次造访,与他准备的院子,陆明昌便一直派人洒扫得当,以备其归。
待清悠阁这边准备妥当,陆明昌便带着陆逸辰回房休息了。
直到一快三慢的四更响起,无忧子合衣卧在床上依旧无眠,他索性起身,推开房门来到院子。
庭院里一棵硕大桂树风移影动,桂花的香甜扑鼻而来。未掌灯的庭院,铺上了一层蓝色的月光,秋风吹开衣袖、寒凉袭身,无忧子一下子便清醒过来,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今日虽是中秋,无忧子仍是照例晨起,为圣上诊脉。步入内室却恰巧遇见了做客一旁的秦王,他依旧如二十年前般潇洒飘逸、不似常人,想起十三娘这些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他就窝了一肚子。
“荆兄,别来无恙。”
他在秦王面前装作不识般大步走过,秦王却亲切熟络地叫停了他。
“原来你们两位还认识。”
一旁的圣上接腔,他刚想推辞说不熟,秦王就神情愉悦地解释。
“自是,吾先前浪迹江湖便与荆兄结识,一起度过一段肆意潇洒的时光,想来已有二十余年。”
他望着秦王诚挚的脸,愣在原地,从前那段时光他早就忘了。
自二十年前,十三娘的死讯传出,他无数次对着她留给他的玉珏懊悔万分,当初不该随意带江湖上结交的朋友回自幽谷,十三娘也就不会与秦王在自幽谷的合欢树下一见钟情,她虽是他名义上的师妹,却早已是他生死不离的亲人。
“时光久远,贫道早已抛诸脑后,王爷也不必缅怀。”
说罢,他便照例上前为圣上诊脉,直到将今日的汤药吩咐下去离开,都不曾回头看过秦王一眼。
当初传出秦王与南国公主的婚讯,远在中原的他策马扬鞭,连夜赶至岭南,潜入秦王府邸与十三娘见面。
“与我走吧,秦王再爱你也不会因你放弃他的臣民。”
端坐在紫檀木圆桌旁的花十三娘,一身紫金交领对襟大袖衫裙,裙摆袭地,高贵端庄,还是如从前般美得摄人心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信他。”
只是几日后,便有花十三娘失足坠崖的消息传出。秦王择日迎娶南国公主,普天同庆,整个岭南的百姓都张灯结彩、一片欢愉。只余无忧子一人时常在断崖枯坐到天明。
也曾拦截过秦王几次,诘问缘由,直至把他打到遍体鳞伤,依旧不愿开口,渐渐地他也释怀了,毕竟那是十三娘自己的选择,他无可指摘,只是他这一生都不想再与秦王有任何瓜葛。
圣上盛情难却,中秋晚宴,他还是参加了。可他能感觉到,自从他迈入大厅的一刻,秦王的目光便再未从他身上移开。
酒过三巡,教坊司的歌姬舞姬轮番上阵。
这次宫宴除了他,其余的皆是些皇室,许多都从遥远的封地赶来,亲人相见格外亲热。许多宴桌都空了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酌,秦王就是这个时候喝得烂醉如泥,耍着酒疯摸到他的宴桌上来的。
他本不愿理会秦王,只是又不好断然离席。
秦王搂着他的脖子、借着酒劲与他说了很多,都是关于十三娘的,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私定终生。他知道十三娘追求一人一世一双人,可若做了皇帝必定会为了平衡朝堂势力,娶得三宫六院,于是就断然放弃皇位,与其远居岭南。
“既是如此,你如何还娶了南国公主?”
面对他的诘问,秦王没做解释,只是一脸痛苦,立掌为誓,他这一生只爱过十三娘这一个女人,也只拥有过这一个女人,从前、如今、未来都是如此,未曾变过。
还说他真的很珍惜自己这个兄弟,曾经一同浪迹天涯的时光,一直是他最潇洒肆意的一段年华。
也不知说到哪一句,秦王便醉了过去,他望着秦王陀红的脸颊,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自十三娘消失,原来秦王与他一样,都醉了二十多年,只不过他是醒着,而秦王是睡着。
也是时候去寻找一个答案,无论是他还是秦王。
半月前的一个夜晚,十三娘现身让他助陆明昌一臂之力,他做到了,现如今只想见到这个世上他最牵挂的人过得好。
第二日一早,踏着晨光,无忧子便如往常一样到附近的山头采草药去了。秦王醒了酒,独自在伯爵府的后花园里散着步。
两位贵客同时造访伯爵府,陆逸辰像是开了工的的陀螺——忙的不亦乐乎,一大早连剑也不练了,一直与陆管家商量着府内的安排。
晓竹轩位于伯爵府后花园最深处,从晓竹轩请完安,准备回翠云轩用早膳的苏锦,就是在路过后花园时,碰上正在闲逛的秦王的。
“秦王万安。”
苏锦领着一众丫鬟仆妇向秦王行礼。
“四少夫人早。”
秦王倒显得随意,一脸的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她不禁想起昨夜陆逸辰回房时,还提到秦王昨晚又喝的烂醉,今日一早就恢复元气了。
行完礼,苏锦准备错身告辞,秦王却率先挑开话题。
“常闻苏府是京城四大富商之一,前日初见陆夫人,果然出身名门,一副大家做派。”
“秦王过誉了,不过商贾人家,小门小户,秦王才是当真高门贵户、王谢风流。”
秦王一开口,苏锦便觉不妙。忆起前日苏府报信、陆逸辰也曾透露过花十三娘嫁与过秦王,怕不是冲着花十三娘来的,可是他是如何得知花十三娘在苏府的?
“陆夫人过谦了,本王久居岭南,蛮荒之地,难见繁华。久闻苏府广结善缘、惜客好义,不知本王能否有幸登门造访。”
秦王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甚至直接绕过了陆逸辰主动来找自己,足以见其急切,这还是苏锦头回遇到如此直白的主动请求登门造访,对方还是个王爷,一时间方寸大乱。
见秦王目光坚定、有恃无恐,怕是即便今日她再三推脱,照秦王这般大胆,硬闯个苏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怕到时双方都下不来台。
“秦王愿屈尊莅临苏府,乃是我们苏家上上下下的福气。”
苏锦笑脸相迎,想着即便是明日,今天也能送信到苏府做好准备。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陆夫人得闲的话,今日便可一同前往。”
一下子把苏锦砸蒙了,今日?何至如此急切。
“回门虽说事小,也需诸多准备,妾身这就回去与夫君商量一番。”
“不用了,今早我已与知恩见过,他今日无事,任凭我调遣。”
苏锦一时语塞,只得顺水推舟,让秦王休整片刻,用完早膳便一同移驾。
回翠云轩的路上,苏锦连忙命翠枝派人回府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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