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句话顿时让回过头的苏锦泪湿眼眶,她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其行礼,“此乃妾身本分,太夫人年时已高,还望多多保重身体。”
再抬头,太夫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正和珏哥儿、诚哥儿几个玩的开心。
若非眼眶已湿,这一句话倒像是苏锦的幻觉。
她重新收拾好心情,任翠菊给自己披上一件月牙白绣团花牡丹纹锦袍,翠玉掌着灯,走在回翠云轩的路上。
今晚的月亮很亮,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均铺上一层皎洁的光,四处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秋风打落叶,枯叶簌簌落下的声音。
喝了些黄酒,经秋风这么一吹,晕晕乎乎的感觉更强烈了,脸颊陀红浮现的苏锦,索性在原地站定,感受着这在秋风中飘摇的静谧。
身后的翠玉见今晚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话,跟着停住了。只是今日她的衣衫有些单薄,没掌灯的手往袖子里拢了拢。
“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苏锦才挪动脚步向前,问身边的翠玉。
“回四夫人,今年过了端午就十八了。”
“可曾有配人?”
“前些日子父母给说了门亲事,还未定下来。准备定下来了,再来回禀夫人。”
“也好,到时候让账房给你添一份嫁妆。”
“谢四夫人。”
“还记得你刚来时还是个丫头片子,时间过得真快啊。”
进了卧房,亮堂堂的烛光如白昼一般,可苏锦只觉得异常疲惫。
翠玉服侍洁了面、更了衣,为她坐在梳妆台前通发时,那些平时盘发被藏在内里的白发全都显现出来,想不到她苏锦未到不惑却已白发横生,她终是老了,伴随着逐渐变白的头发,还有浑身酸痛的身体。
她想起她的外祖母,出嫁前给她通发,与她话家常,说她们家族发色好,好些过了花甲,发色也还是黑漆漆的如瀑布一般。
那些年轻时的日子便如流水一般涌现到眼前,她曾是京城三大富商之一苏鹏涛的孙女,自小便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识过大周秀丽壮阔的山川河流、不同民族的异域风情,爱骑马射箭投壶,所服皆是绫罗绸缎、金银珠玉,所佩皆是奇珍异宝、吉光片羽,所食皆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
直到一个叫陆逸辰的男子掀起了她的盖头,她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惊喜,她回拥住他的怀抱,以为接下来的人生都有了安稳的依靠。
没想到等来她的却是一房房的美妾,是大夫人的不屑和三夫人的鄙视,是整个伯爵府上上下下都觊觎的百万嫁妆,她自始至终被商女的身份压得重重得无法喘息,于是开始夹着尾巴做妇,苦心经营,散尽嫁妆,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
操劳半生,却是谁也没讨好。
如今,她膝下无子、不得夫君宠爱、娘家金山银山也已被堂兄挥霍殆尽,现在空有一个当家主母的名号。
若是再活一世,她绝不这样过了。
这是苏锦昏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再次醒来,天还没亮,苏锦却感觉浑身舒爽,许是这一觉睡得美了。
她坐起身却发现身旁还有一床宝蓝色的绸缎被褥,她不敢想,这是四爷留在她房里才会铺开的被褥,而且看这个花样,已是许多年前才用的款式。
“翠云。”
她唤着人服侍她起床。
“少夫人。”
没想到一个熟悉的、年轻的面庞端烛台、映入眼帘。
“翠枝?”
苏锦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翠枝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闺房丫鬟,主仆感情深厚,嫁入伯爵府时也带了她过来。
“是啊,少夫人,今天我当班,碧荷轮休。”
“现在是何年何月。”
“少夫人怕是睡糊涂了,今年是永宁一十二年七月。”
“哐”地一声,苏锦脑子里一声炸响,永宁一十二年,是她嫁入伯爵府的第二年。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时光倒流?
苏锦呆呆地看着翠枝,只见她穿着月白锻花草暗纹对襟长衫、白色挑线裙子,这是伯爵府当年统一做的夏季一等丫鬟的服饰,发髻上插两支金花簪,翠枝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盛满笑意。
“四少爷刚起床晨练去了,怕扰了您睡觉,便没叫醒您。”
一席话把苏锦拉回现实,想起新婚那一年多,还未给四爷纳妾,无论行不行房事,四爷都宿在她房里。
苏锦以前总觉得身旁多个人在,睡得不自在,后来无数个独自熬过的夜里,却又开始怀念身旁有个人卧着的温暖。
她顾不得穿鞋,赤着脚“噔”、“噔”跑下床,走到梳妆镜前,借着烛光看到了自己白皙年轻的面庞、如瀑布般倾斜而下的乌发。
没错,正是她十七岁的模样,她回到了过去,并且如此逼真。
“现在时辰还在,少夫人可以多歇息一会儿再起来。”
翠枝见她如此惊慌,以为是做了什么噩梦,劝她再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
“四爷在哪?”苏锦望着翠枝急忙问。
“和往常一样,在书房前练剑。”
不等翠枝说完,苏锦穿着柿红底素面右衽睡衣、披头散发地便朝外边跑去,也不顾什么衣冠礼乐。
“少夫人!”
翠枝见状,连忙随手抄起一件大红底芙蓉妆花衫袄,在身后追着苏锦跑。
一定是个梦!
苏锦的意识突然清醒。
既是个梦,她便更要抓紧时间去好好见他。
这个时候,茹娘、澄月这些小蹄子还没有抬了姨娘,林知微还依旧在夫家本本分分过日子。
他陆逸辰还是她一个人的辰郎。
奔跑时带起的风,略过苏锦的飘起的发梢和衣摆,许多年都未曾这样轻盈地奔跑过,身心都感到格外的舒畅,那些新婚时恩爱的画面一一在脑海闪现。
“娘子真漂亮。”
陆逸辰掀起她的盖头,嘴角弯起弧度,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喜悦。
“不如为夫为你画眉一试。”
陆逸辰坐在梳妆台前,为盘了发的苏锦设计新的眉型。
“不必在乎门第,你只消开开心心做好伯爵府的少夫人就好,那些旁的杂的交给旁人去做就好。”
陆逸辰牵起她的手。
明明、明明也曾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是何时、何时将他弄丢了呢?
苏锦穿过一道道角门、喘着粗气跑到第二进院子里的书房前,书房侍女锦书正恭恭敬敬端着茶盘,在一旁候着服侍陆逸辰练剑。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道道剑影的寒光将一袭白衣的陆逸辰包裹成一个移动的光球,敏捷的身手配上潇洒的姿势,更显倜傥不羁、洒脱飘逸。
“辰郎!”
苏锦还未站定便对着光影唤出声。
反正是梦境,那就不妨大胆一些、去做一次想做的事。
“夫人,小心着凉,赶快随我回去吧。”
见前面的苏锦站定,翠枝连忙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大红底芙蓉妆花衫袄披到苏锦的身上,拉住她的一只手,想要拉她回房间。
环顾了周围一圈,还好还未到卯时,内院与外院并未开放,只有锦书和几个路过的小丫鬟看到,翠枝暗松一口气,却也料定夫人这次失态会传遍整个伯爵府。
“夫人?”
陆逸辰听到呼唤,右手挽了一个剑花收住招式,定神却看到苏锦一身大红色妆花长褙子、披头散发地望着他。
还未等他放下剑,苏锦便轻易挣脱翠枝、飞奔着拥入他的怀里,乌黑的瀑发倾斜在他的肩头,陆逸辰顺势回拥住她。
“夫人,发生何事如此焦灼?”
扑向陆逸辰暖烘烘的怀抱,真实的感觉方扑面而来,这些年的委屈一拥而上,苏锦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想念这个怀抱想念了许多年。
“夫人,别哭了,先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自苏锦入府,一向循规蹈矩,最注重仪表仪态,处处刻求名门闺秀的风范,今早这般失态,定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陆逸辰有些焦心。
“没什么,就是……”,苏锦露出湿漉漉的眼睛,娇嗔地望着陆逸辰,“就是做了个噩梦。”
“我还以为何事呢,唬我一跳。”陆逸辰将苏锦埋入肩头,安抚似的抚了抚背。
果然还是个小女子家家,做个噩梦便唬成这样了,陆逸辰心里竟有些柔软。
“先回房里梳理一下吧,马上就要开内院了。”
天已经大亮,陆逸辰温柔的将苏锦鬓便的碎发抚到耳后,便想搀着她往第四进院子的卧房走。
“不,走不动了。”
苏锦继续拉着陆逸辰的袖子撒娇,一辈子都故作强硬的苏锦,发现自己回到年轻的时候,在心爱人的面前,却只想做个小女人。
“好,那为夫抱着你走。”
一个腾空,苏锦被陆逸辰拦腰抱起,苏锦双手挽着他的脖子,对上他漆黑晶亮的眸子,两人相视一笑,情谊连绵。
此时的陆逸辰正值弱冠之年,还未留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齿如编贝,谈笑间自有一股公子风流。
苏锦身着的大红色的衫袄,从他抱着的双手间流溢下来,与他白色的束袖棉麻道袍交叠在一起,晨风一过,红白衣带交映翻飞,赏心悦目。
苏锦缱绻在陆逸辰的怀里,随着走伐的走动,摇摇晃晃。路过第三进院里的一棵巨大的梧桐时,星星点点的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斜下来,铺洒在苏锦瓷白色的面庞上,耳边陆逸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与远处的鸟鸣声混杂在一起,给她别样的安全感。
她轻轻地合上眼皮,觉得若这是梦的话,已经美好到可以醒来。
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体被放置到什么平整的地方,苏锦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被陆逸辰平稳地抱回床上。
她一个趔趄翻身半坐起来,发现屏风后的陆逸辰正在被青桃伺候着更衣,那时的陆逸辰靠着恩荫谋了个四品鸿胪寺卿的闲职,每天要按时去点个卯。
怎么梦境不仅不醒,反而越发真实了?
苏锦使劲儿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哎哟,真疼!
难道真的时光倒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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