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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年前的故事


  省城中医院的住院部附近的公园
  湖堤前的一棵柳树下,停着一个轮椅,椅里坐着一个穿中医药病号服的小女孩。小女孩约摸十二三岁,露着耳朵的短发随风飘扬着,不时扫在她苍白的脸庞。她的一双大眼睛在消瘦的脸蛋的衬托下更显得大而空洞。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神情十分的专注,似乎是在看眼前的水面上的偶尔冒出又快速地晕开去的水纹,也好像是在沉思。此时正值初秋时分,塘里的荷花都开过了,原本绿油油的叶子也枯黄打蔫了,一片凋零的景象。
  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内,同样停着一个轮椅,椅子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相貌端正的男子。他的目光逗留在小女孩的身上,但思绪飘飞。他身后站立着一个四十出头,身材魁梧的短发男子。短发男子又低头看了看轮椅上他打着石膏的脚踝,刚想开口提醒他坐得太久了,是否该回去了?
  男子举手阻止他的发声,目光依然停在小女孩的脸上。推她到此的那个中年男子已离开多时了。看他边走边摇头抹泪,满脸的愧疚和悲伤,男子猜测了一下故事的大概。他好奇的是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怎么能够如此淡定的面对他的离开?她甚至没有回头。
  四周一片沉静,除了她偶尔发出的几声咳嗽。徐徐西下的夕阳光辉连同水面上的粼粼波光,跳跃着照在她的脸庞;她依旧是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光影斑驳的雕塑。男子的眼前慢慢浮现另一个年轻女孩的脸庞,她专注的表情在绚烂的余晖光照下尤其的迷人。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她红润而泛着金光的双唇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脸,朝他顽皮地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欢快地笑了。他的心没有来由地失去了控制,如同撞鹿般地怦怦直跳快要跌出了心窝。他急忙转脸假装看平线上的落日,晚霞是紫红色的,美丽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也是。等他安定好狂乱的心跳回过头来看女孩的时候,嘴唇就被她的双唇堵上了。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甚至还来不及去品味唇上的温软馨香,她就离开了他的唇,羞涩地低下了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曾几何时,这一张笑脸和这一段充满美好的回忆被他深埋在脑里?那晚的夕阳太美了,她的笑容太美而气息太强烈;强烈到他不敢轻易去回忆。
  红彤彤的落日正在一点一点地沉入水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男子身后的人弯腰轻声地提醒了一句。他稍微动了动包裹着石膏的腿,将思绪从回忆中收回来。自从他在一次意外中腿受了伤,前来探望的人就没有断过,他内心其实十分厌恶这些曲意逢迎的社交,他更加厌恶的是自己不得不应酬。是他的贴身管家叶茂帮他找到医院外的这一个极其安静的角落,他得以享受片刻的清净。所以当小女孩贸然进入他视线时,他是恼怒的。因为他被打扰了,眼前的景象也平添了一份不和谐。
  他不曾料想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和他之间竟然有着一点点的相通,除了都爱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无声地看风景,她还让他想起了那些逐渐变得模糊的青年时光。
  他正要举手示意叶茂推他离开,轮椅上一直坐着不动的小女孩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湖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跳入湖里,他猛然地站起来,脚踝上的酸痛让他身子失去平衡,一个偏差点摔倒在地。叶茂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帮他坐回到轮椅里。
  小女孩的身影没入水里,没溅起几片水花。他的一个挥手,站立在角落里的一个保镖马上飞奔过去,跳入湖里,捞起了里面的人。
  叶茂将男子推到小女孩的轮椅旁边,保镖倒抱着失去意识的小女孩试图清除呛入她肺部的水。
  “送医院。”男子看了一眼小女孩紧紧闭着的眼睛,连忙说道。保镖点点头,倒抱起小女孩就往省中医院的方向跑。
  叶茂走到湖边,伸手捞起了湖面漂浮着的几张纸。上面是小女孩的疾病检查报告。他将半湿的报告递到男子的跟前,十分平静地说:“方子柔,十三岁,先天性心脏房间隔缺损。”
  男子看着歪歪扭扭写在家属签字栏里的“方中石”三个字,想起那个悄然离开的男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恼怒。
  而此刻跪在沙盆上的白染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九年前跪在白凤栖跟前的情形。她与白家本来毫无关联,白凤栖不仅花钱给她做了心瓣修补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还将她的名字改为白染,冀望她从此健康快乐和百病不染。这样的幸运实在太稀罕,百年难得一遇。白染除了感激涕零,除了对白家的要求言听计从,她没有其他回报的能力。
  第二年的早春,她被送去了白氏公司在美国分部,跟着那里的管家张春芬生活和上学。她为自己选了一个英文名字—Fae,意为世间的精灵,她更渴望自己像一个拥有魔法和一双翅膀的精灵,可以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
  临走前白凤栖对她提了一个要求,要她22岁前不能谈恋爱,须保持处子之身。她不知道白凤栖送走她的原因,也不敢追问;她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但她毫不犹豫地做到了。
  这九年期间,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包括可能要献身于他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她是万般不情愿的,但是她不会抗拒;毕竟如果没有他,方子柔早在人间消失了,更不可能存在一个健康的白染。何况在她的心里,白凤栖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家。
  她从来没见过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更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他责打和惩罚。她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羞耻,不仅误解了他的意图,还破坏了他们之间仅存的一点和谐。
  但她怎么都猜不透白叔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的原因,为什么被迫她答应这第二个要求?她不介意成为一个令人讨厌的恶人,反正她的命运也没有掌握在她的手里。只是,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答应这个要求。如果跪沙盆能够抵消他的怒气,她就跪;如果跪能让他收回成命,她愿意跪到他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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