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写作朋友的迷题
冷战的首要步骤是拒绝交流，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对方说话。所以她现在冷峻地坐在餐桌前，凝重地盯着面前的早饭，握着叉子如临大敌。
紫甘蓝、球生菜打底，虾仁被仔细地挑走了虾线，虾肉露出浅淡的肉色，一种接近桃子将熟的粉红。油醋汁灌溉进彩色的沃土，胡萝卜丝、玉米粒与黄瓜片点缀其间。他们健身房可能该考虑增加一项供餐服务，肯定比卖蛋□□有利可图。
“碗里有虫？”端着另一份从厨房走出来的青年打量桌上纹丝未动的沙拉。
没有。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冷战是要双方同时进行的，只有她一个人坚持，就成单方面怄气了。得让他明白，投食香菇是十分严重的问题，对她的身心造成了极大伤害。而且该给她加普通的沙拉酱吧，她又不减脂。
她将叉子狠狠扎在虾仁上，叉子与她同仇敌忾般立在碗里，她双手撑在桌面很严肃地解释：“我在生气。”
今牛若狭闻言眉头一挑，然后像是能体会到这股气愤不是毫无根据般点点头，甚至赞同她的愤怒。他说：“所以你现在要绝食？”
不，也没到那种程度。但是他这么说，早饭岂不是成了嗟来之食，现在吃饭会显得她很没骨气。她撑场面的冷峻神色略有动摇。少吃一顿饭问题应该不大，那绝食一顿早餐再说，她点头。
对方完全没有被震慑到，还很淡定地问：“到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她如实回答。
从几年前收养调月虚起，她一直都很让人省心，至少在今牛夫妇面前是这样的，在邻居、老师眼中也绝对称得上优秀。摄影算是个烧钱的爱好，在她如此狂热的情况下，她都没找他们要过钱。
虽然她接触到摄影以后，小小年纪跟着他跑去跟拍黑龙和其他组织打架，私底下为了胶片钱赌架，跟踪狂一样追着中意的家伙拍。但今牛若狭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因为她自己就能处理好大部分问题，没有染上任何恶习。
养到现在，好像终于出现了叛逆期，为香菇绝食。那他当然是，不允许的。
“不吃早饭容易低血糖，你晚上再绝食。”少女的脸被他拉圆搓扁，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油醋汁你能吃，快点吃完去上学。”
大早上吃减脂餐的魔鬼，倒酱汁的时候给她倒错了，还顺便给她安排了健康的饮食计划。感觉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根本战不起来。好不容易认真一次，居然让她输得这么彻底，感觉自己好幼稚，她突然丧失了斗志，意兴阑珊。
“唔绝食了！唔要再捏我连了！”在让他明白投食香菇的危害之前，必须先让他知道：她的脸不是橡皮泥。
冷战由于缺少对手，无疾而终。
临走前，调月虚在玄关穿好鞋，今牛若狭将她的包递给她，叮嘱道：“午饭给你装了。”
她警惕地试探：“香菇？”
青年又捏了几下她的脸，确认手感，她脸上肉不多，确实不该给她吃减脂餐。让她放心道：“没加。”
她才提着包出发，一出门就恢复了别人家孩子的风范，半点看不出刚才要冷战的叛逆了，熟络地对遇到的街坊领居道早，很受欢迎的样子。
天亮得早，才六点多的时候就已经大亮了。现在七点多，许多上班族和学生聚集在这个时段出没。可能说年轻人有朝气的原因，就是他们要在初升太阳的光辉下，早起上班、上学吧。暮气沉沉的老年人好像一般都是饭后在夕阳下悠闲散步的形象。
不同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大都是穿同样校服的在一起走。她端详着走在前面穿黑色水手服的女生，若有所思。赤音说这个学校的校服很好看，可能是她眼拙，没看出什么独到之处。和她们学校相比，只是风格不同。
有的人目的地远，边看手表边往车站奔跑，怕赶不上一趟及时的车。不过多是上班族才这么急。
到学校还有一段路程，她开始思考练习册下一页的题怎么解。
乾赤音此刻也在想题，前面难的大题她先跳过了，在路上是想不出解法的。和姐姐一起上学的乾青宗认为姐姐约莫是被迫爱上了学习，连走路的时间都要利用起来。
一个急匆匆的上班族冲过来，撞得她踉跄了一下，解题思路突然被打断了。上班族不带停留地扔下一句道歉，又继续急匆匆地赶路，都没回头看一眼。赶时间的人像身后有鬼在追。
面对这种情况乾赤音也只能瞪着那人飞速远去的背影，发出徒劳的谴责。
“没事吧？”
她摇头，只是被扰乱的思绪又得慢慢重组，她都快算到一半了。
不知道调月虚做完最后的大题没有，很少见有虚做不出的题，上次发现一道，她死磕了很久还是做出了正确答案。当初跟着调月虚报班的她还是太自信了，远远没料到里面出的题又多又难，尤其是还有个小学生现在进度都快跟上来了，真的会让她怀疑世界。小学生不是该和青宗一样到处玩吗，为什么要来凑高中生的热闹？
她感叹：“有时候真的很想换成虚的脑袋试试。”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啊，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恐怖？”
“没有。”乾青宗不太理解姐姐的感叹，“但是不要换，赤音就是赤音。”
可可也很聪明，如果他们交换，或者他变得和可可一样聪明，还是会有些奇怪。可能那样他就不喜欢机车了，也不会再去真一郎的店。所以姐姐现在这样就好，至少在同样数学满分的情况下，不会国文堪堪平均分水平
“也换不了啦。”只是做不出题的时候格外羡慕，她还指望拿奖申请更好的大学。数学也需要灵感，真的不愿再抄得到结果跟不上思路了。
该问问虚想去什么大学的，感觉比起数学她还是更喜欢摄影，家政课就是她的摄影自习，从来没尝过她做的点心。情人节的时候，大家都在做巧克力。调月虚没送出过一份哪怕义理巧克力，白色情人节也能收到礼物，该说是某些男生真有勇气吗？
总之，她的思绪已经离解题思路越来越远了。
乾青宗想起昨日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决定问问自己姐姐：“赤音，知道她生日什么时候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乾赤音惊讶于他能问出这么体贴的问题，迟疑道：“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乾青宗也很惊讶，她居然这么想，他只是好奇一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回答生日是哪天这种问题而已。他否定道：“……她比我大三岁。”
大可可五岁的乾赤音陷入沉默，可可现在这个年龄喜欢她果然有点…嗯……稀奇。
“说起来，我也不清楚是哪天。虚只说不过生日。”所以收到了生日礼物她却难以回礼时，还怀疑了一下她们之间友谊，不过既然对方希望那就尊重对方好了。“所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不问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奇怪误会，好奇心应该少一些。
乾赤音还是眼神微妙地看了他几眼，才继续回归到立方体的世界，差点忘了算到哪里了。
一道简单的题，有1728个立方体……c这些值的个数为……
“37……”异口同声。
对，是37个。
调月虚站在她面前，再走两步就会撞到她的距离。还好她们同时解出了题，停在了刚刚好的时候。
“早上好。”调月虚迎着太甚的光，笑影迷蒙。
她的白衬衫被光一照，亮得有些刺眼，像本身就在发光。乾赤音现在认为，没有一个学校的校服能比她们学校的更好看了，反正黑色水手服绝对不会发光。
她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也光彩照人，乃至璀璨夺目，毕竟金发颜色更浅。
调月虚手疾眼快地摸出相机后退几步将她照下来，现在她大概知道了。
“借用一下你的相机。”乾赤音没看自己的原片，反而笨拙地照下了对方。她也感受到了，那种此刻不记录下来一定会惋惜的心情。
她们开始夸对方的好看，溢美之词滔滔不绝，还都很认真且发自内心的模样。被忽略的乾青宗只感受到自己此刻可能有点多余，究竟，是谁喜欢谁？
然后她们讨论起练习册的大题，这部分内容在他听来如同天书，一窍不通，让他的困意像当初听她演讲一样涌上来了。他年轻人的朝气被数学蒸发了，合理怀疑女巫给睡美人念的咒语是数学题解法。
他恍恍惚惚地走到校门口，他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仿佛眼睛只是一睁一闭，就到了。和她们分开，那咒语才终于消失，但他已经老了好几岁，某种生机已经被从他身上抽走了。
“你到时候想考哪所大学？”
“还没想过，不过肯定是考摄影系。”
“不去数学系吗？我还想和你去一个学校，而且你不读数学系总感觉很可惜。”
她没想过要去读数学系，做题、参赛是因为她恰好喜欢。可惜这不是她最喜欢的，她在数学上花的时间不够多，远不及摄影，所以才拿不了金牌吧，老师也说她在这方面没有冲劲。
“摄影就是我选择的毕生事业。数学我可没有信心坚持这么久。”
“这么早就确立毕生事业？”乾赤音略有点失望，但其实她心中早有预感，“好吧，我也觉得你更适合摄影系。”
“学姐真的要选数学系？”她莫名觉得乾赤音更像适合学美术专业的学生，报补习班只是陪她，并没有喜欢数学。
“我以为我能喜欢，但是不行，昨天我都做不出倒数第二道大题。”乾赤音生无可恋地叹气。
她说她再想想，似乎还有未尽之言，分明有其他想法的含义，可已经到了该分开的楼层，于是带着陡然忡忡的身上踏上一级级阶梯离开了。
学姐选美术专业倒是能和她一个大学，她为什么要考虑数学系呢，甚至喜欢的也不是数学。
这也许是个和调月虚的生日一样另有隐情的故事，是她们出给亲友的题，不能用暴力解法，而是等待时机、灵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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