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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冬日之门


南关东少年院,昨日的雨积在草坪里,铁丝网结起薄薄的霜,少年们的呼吸间都能看见热气的模样。

        不良少年们采取了朴素的方式热身——打架。

        拳拳到肉砸出的闷响与骨头撞在铁丝网的清脆声相互打着节拍,鼓点就位,监管人员的畏惧的叫骂构成环境音,副歌是乌合之众的哀嚎。

        主歌开演。

        场内只站着六个人,一个揍人揍得酣畅淋漓,其余五个站在他身后,敬畏、臣服和着血凝固在他们脸上。

        武藤泰宏的part:“只有你能统领我们,伊佐那。”

        黑川伊佐那的part:“今后哪天,大家再聚首吧。”

        “那之前……成为更强的恶人吧。”

        血液顺着他的拳头滴落,滋润了脚下的草木。

        “啪嗒”,他松开那人的衣领,意识不清的人尸体般倒在地上。

        一曲终。

        人活着一定要有价值吗?

        父亲死了,母亲遗弃了他。而福利院的生活也充斥着欺凌与孤立。没有人会保护他,所以他要自己保护自己。

        价值、亲人、家,一切他没有的东西,一切他失去的东西,一切他将要被夺走的东西,都可以用暴力捍卫。

        越来越多人在他的拳头下臣服,人们聚集在他身后,他拥有。

        他会拥有。

        两封信被放在他寝室门口,他弯下身去捡,一张照片直接从未封好口的信封里滑出来,这封不用看署名就知道是谁给他寄的了。

        照例先开真一郎那封,反正调月虚每次不是给他讲想拍他,就是已经拍了他,他已经深谙这个人的秉性了。

        他一字一句读完真一郎的信,又反复温习了三遍,开始提笔写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五页纸,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完全是调月虚只能耳闻而体会不到的待遇。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调月虚给他写的信的,很少有人能长篇大论地变着花样夸他好看。看得他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不好意思,到觉得自己不去做模特简直是时尚界的损失。

        两人的信,都给他的国文成绩和脸皮厚度带来了长足的进步。

        好,看看这次他要怎么挨夸了。

        但信纸一展开,只有短短几行字:

        【黑川,

        怎么还没出来?

        给你看我给鹤蝶买的蒜味冰淇淋,你吃不到实在太可惜了。

        快出来,也给你买。

        过几天来看你。

        调月虚】

        照片是鹤蝶脸皱成一团吃冰淇淋的样子,冰淇淋上面依稀可见几粒蒜末,背景在某个公园。没看到冰淇淋车,不知道哪里买到的奇怪口味。

        这家伙,是在欺负鹤蝶身边没人吗?伊佐那的拳头硬了。

        调月虚一生作恶多端,偏偏还要留下罪证。虽然他看到真一郎被画成老虎脸的时候是开心过,但作弄他的仆人不允许。

        他吃不到蒜味冰淇淋并不可惜,调月虚这种人应该吃十支从新做人,出去之后定要让这个人吃个够。

        将信纸放回去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是他和鹤蝶躺在雪地上看雪,没有塑封。

        背面写着:生日礼物,《真挚》。

        照片很好,背后的故事简直令全球气候变暖。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有用的,除了当时突然出现举着相机拍照太煞风景之外。

        虽然不清楚过几天来看他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提笔给她回信。

        信件被封好,开始了它的大冒险。

        第一站,传信小弟。

        “拿去交了。”“好、好。”

        小弟好像很紧张,手不仅抖了一下还渗出了冷汗。信件在他手中也开始忐忑起来,至少送完信之前不会被揍吧,支棱一下啊。好在伊佐那离开后他不抖了,任务完成。

        第二站,监管人员。

        例行检查中——算账?黑川的信?算了。另一封还是这么长,这个真一郎是给他布置了有字数要求的作文吗?内容好像挺积极的,太长不看,下一个。

        监管人员闭一只眼睁一只近视眼给他扫完了。投入邮筒。

        第三站,邮差。

        邮筒里的信叠压在一起,大家都感受着彼此的油墨味,纸张抱团有温度吗?

        邮筒打开了,它们被塞进了包包里面。终于出来了。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收信人手中呢?贴着风信子邮票的两封信翘首以盼。

        邮差先生经过了24小时便利店,随客人进出响起的门铃声很欢快;经过了理发店,tony老师在推销办卡耶;经过了宠物店,好像有狗在吠,猫猫怎么不叫呢?

        最后到达了,武馆,练武叫出声会更有气势吗?

        终点站,收信人。

        “啊,给我就行了,谢谢。”女孩接过信告别邮差向道场后方走去,“大哥,虚姐,信到了。”

        信件成功到达两人手中。

        真一郎将厚厚的信收到卧室,没有马上打开。

        “谢谢小艾玛。”调月虚直接当场开封。

        【调月,

        不要欺负鹤蝶,出来再和你算账。

        还有,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三个月。

        黑川伊佐那】

        那哪里能叫欺负,鹤蝶明明乐在其中,不然怎么天天盼着她去福利院。原来这人是夏天出生的,很好,出来奖励被她拍一整套夏日泳装照。

        “他说了什么?什么?”艾玛凑过来将下巴抵在她肩上。

        调月虚将信纸举起来给她看,道:“他说我欺负鹤蝶。”

        “我能证明,鹤蝶是自愿的!”艾玛振振有词地举手。

        少女和她击掌,达成一致。

        “对啊,鹤蝶是勇于尝试。”

        道场中央,佐野万次郎立在一个放得高高的水瓶前,学员们跪坐四周。

        调月虚又又又又来拍mikey踢腿了,相机已经深深记住了1/500秒这个档位,不变的道场,同一个人,从小拍到不那么小。踢腿已经成了照片主角每月一次的月常任务。

        站到侧面,换上发达之后配的光圈镜头,调小加景深,预备捕捉他的行动轨迹。

        小腿肌肉绷紧,力如有实体传达至脚踝、足弓。助跑、冲刺,脚尖发力,蹬地、起跳,看多少次都觉得像猫科动物,炫耀着自己天生矫健轻盈,金色的毛发飞扬着生命的光泽,眼神都锐利。

        伸展的腿类似箭矢一样破空飞出,在镜头里能看见水瓶是如何一帧一帧被击中变形,最后承受不住冲击在力的作用下砸向天花板,又坠落地面。

        人体也一帧一帧遵循着弧线降落,冲击力被全数原路返还给他,身体曲起,自动蹲下,落地。

        掌声雷动,所有人都为他的天赋欢欣赞叹,而理应如此。

        幸好天花板没事,人群散去,少女开始挑选能留的照片。

        删除、删除、删除、删、删、删、删……

        “等等!”一只手从旁边搭上来按住了她的无情铁手,“为什么要删这张啊?这张这么帅!”

        她薅了一把mikey的头,说:“拍了这么多张,有删有留是常事。”

        手指再次移动……移不动,mikey和他哥如出一辙的黑眼睛凝视着她,手牢牢挡住相机。

        “放手,放手。”她着急地再薅了一把mikey的头,开始哄他,“因为我觉得不够帅,你真正的帅气还远远没有被记录下来,快放手。”

        他终于还是放开了,只是眼神中充满了哀怨、谴责。

        以前他踢完腿看两眼就走了,心中偶尔飘过调月虚是不是把他照片存了几个相册的猜测,结果最近才发现她拍得越多,删得越多,有时候甚至删到一张不留。

        一张不留,那么,多少次他都是在无效踢腿。想到这里,他没有来由地不满,脸都气鼓了,就像儿童套餐没有小旗子一样。

        “不要急,让我再多拍几年。”她还在删个不停,他好像看到某一张照片被留下,又不确定。

        再多拍几年,她估计都腻了。

        “我要吃儿童套餐。”

        她完全没听到,专注在小小的显示屏里。

        mikey试图用强烈地凝视干扰她,但他们甚至没有对视。

        mikey伸手挠她袖子打乱她的动作,手被拂开了;再伸手、伸手,手被拍开了。

        “我要吃儿童套餐。”

        她敷衍道:“去一边玩。”

        万次郎蹬蹬蹬跑开了。

        卧室里,真一郎在读伊佐那的信。

        满篇字群蚁排衙,真一郎真有耐心。

        客厅,艾玛在看电视。

        这个综艺节目的笑点究竟在哪里,艾玛笑得好开心。

        另一间卧室,障子门被拉上了,爷爷在睡午觉。

        场地出不来,draken要帮别人按摩,天气变冷连外面打架的人都少了很多。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道场。

        调月虚还在看照片,跪坐在原地没有动过。

        mikey靠在她身边看每张照片都大同小异,张张都帅,张张她都不要。不过中间有停顿的时间,她删的时候应该也会思考犹豫吧。

        院子里的枫树叶子绯红,落下一片放在廊沿上。为什么枫树是植物,而不是什么秋天动物呢?它的痕迹多像动物的爪印,在大地的空旷上盖章,又或者是无字书信的署名。

        没有吃东西,万次郎已经渐渐感觉到困意,落在外面的枫叶有几个爪都数不清了,只晓得是红的。

        “我要吃……”儿童套餐。

        话音断在意识沉入梦乡时分,秋天适合打盹。

        良久,她看完了所有照片,再次一张不留。

        旁边这个人好像跑出去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睡觉的时候蜷缩成一团。

        只是,睡觉就睡觉,为什么要抓住她的相机带子。

        先前垂落在她腿边的相机背带被他攥在手中,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她的命脉,前提是和相机连接在一起。

        她将带子取下来,相机对准廊沿上的红叶。

        那是,梦境之门的钥匙。

        也不算一无所获,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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