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贤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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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回到澹园，傅神医已经拿着小酒抱着金丝虎坐在院子里自饮自酌，虞昭昭将福枝端至沈粲跟前的高几，正准备放下，歪歪脑袋拨了拨枝桠上的花骨朵，不确定沈家祖宗会不会保佑沈粲，最后还是将瓶子放到了正间的坐案上。

        待虞昭昭走出来，傅打声已在问小厨房的厨娘夜里有什么菜了，等虞昭昭也在院子里坐下，傅神医笑道：“老夫甚是感动，徒儿不去那边吃香喝辣，竟跑来这边陪我这个孤寡老人，有心了有心了。”

        虞昭昭一个头两个大，将谢氏说的话和傅打声说了一遍，抬袖间吃了满口身上的烟熏、熏肉、纸钱交织而成的年味，登时一个激灵，吩咐小鱼儿去备水沐浴，然后又撑着脑袋和傅打声说话。

        经过檀木碗一事，这几日傅神医和虞昭昭的师徒情谊又加深了好几层，尽管傅打声说那碗药喝下去于沈粲无碍，但虞昭昭每日还是尽心尽力的从秋月手中接过这份活儿，当然也少不了实在没事做便没事找事儿的嫌疑。

        “神医，你说母亲是让我去还是让我不去的意思呢？也没说个准话。”虞昭昭拖着下巴问道，若非听墙角知道了沈粲不是谢氏所出，虞昭昭定当对谢氏唯命是从，但如今知道了沈粲是小娘养的，这尺度就不好把握了。

        虞昭昭自己看不明白，傅打声这个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的，却将她在国公府的处境看得明明白白。谢氏瞧着将澹园照看得滴水不漏，但可从没将沈粲当儿子，不然也不会安排这处屋檐会有残枝掉落的宅院给沈粲住了。

        没将儿子当儿子，更遑论将虞昭昭这个来冲喜的当儿媳妇了。否则虞昭昭嫁入国公府这么多日，便不会撇开她不教她一些理家操持的手段，要知道年尾可是各家各府最忙的时候，主母要绞尽心思，才能确保不出纰漏。这是做好这门亲事随时作罢的打算。

        可几日相处下来，傅打声对这个烂漫欢脱的徒儿甚为喜欢，一面想着不知一个商户出身的商女，怎会养成这般纯善的性子，一面又想着这般性子极好，没的最后都活成死鱼眼珠子。

        而另一边的澄园，沈松年作为家主，自是要在前院送走宗亲，及至人散去，才领着沈家三位郎往福康堂去。

        家宴、家宴，自然是家人齐了便可开宴。

        一时家人悉数落座，摆了两张大圆桌，因着皆是一家人，本朝民风开放，并未以屏风隔开，只分作一桌女眷，一桌男眷。

        沈家的男儿都已娶妻，女儿却还未出嫁，男儿里面，二郎躺在澹园，只剩三、四、五公子与沈松年同桌，是以便出现了女桌坐满而男桌稀疏的场面。

        沈松年刚坐下环顾一周，便朝谢氏道，“二郎媳妇呢？怎么没来吃家宴？”

        谢氏忙款步过去，“二郎媳妇是个有心的，今日阿粲在澹园独守，她便说着要留在那边陪二郎，就不过来了。”

        沈松年这才点头，方想唤下人上菜，乳娘便抱着炜哥儿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炜哥儿刚满月，作为谢氏嫡子沈行和盛雪娘的孩子，一来便引得一堆人围了上去。

        这还是炜哥儿第一次抱出屋子，沈松年像抱着一块豆腐花似的，笑得眉眼弯弯，谢氏在一旁看了嘴角也跟着翘起。

        一时趁着一伙人围着炜哥儿逗乐，谢氏拉着盛雪娘到一边吩咐厨房上菜，侍女们鱼贯而入，盛雪娘在谢氏耳边低声道，“那边，真的不来了吗？”

        “那边的人若是来了，我怎么舍得让人将炜哥儿抱出来，免得大过年染了晦气。”谢氏道。

        炜哥儿降世在冬月，这月里一堆人捧着护着，却还是在虞昭昭进门后染了点小风寒，如今虽已痊愈，生龙活虎的，但谢氏还是将这笔账记在了澹园那边。

        虞昭昭却不知自己已被列为与沈粲同等的人物，明明没做真夫妻，却不曾想要“患难同当”。

        只是她沐浴完后，又觉得这除夕夜着实漫长，郎君日日可见，除夕可就一年一回，遂决定要将自己往贤妻那边再多多拔高一点，便换了身喜庆衣裳又往福康堂来。

        按理说谢氏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让她别来了，但谢氏显然高估了虞昭昭的智商。

        所以见虞昭昭出现在福康堂门口时，谢氏不由皱眉，随即又换上笑容面具，“昭昭怎么来了？”

        那至亲至孝的措辞虞昭昭早就准备好了，“我想着既然二郎不能来父亲母亲面前尽孝，昭昭自然更不能只顾着郎君，大家都在，二郎想来却不能来，昭昭想替郎君尽尽心意。”

        虞昭昭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一如她那身菡萏色的衣裳，听得在场的人都信了。

        沈松年笑得一副大家长的模样，很慈祥地点点头。

        虞昭昭也很满意地点头，看来她想的真的没错呢！就算谢氏的意思是让她别来，但来了，别人即便不情愿，也只能心中不满，可若真不来，那茶余饭后念几句，她也是无力反驳的。这边不该得罪，而澹园那边，不管来与不来，沈粲却是都开不了口的。

        “这便是炜哥儿吧。”虞昭昭望着盛雪娘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开心道，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龙凤锁塞到炜哥儿的包裹里。

        盛雪娘忙替炜哥儿谢过，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没有虞昭昭自然，显然还记挂着下午那件事儿。

        站在一旁的章月轻扯嘴角，眼里却有几分不悦。

        虞昭昭一拍脑袋，兔子一样蹲到兴哥儿面前，“这是兴哥儿的，我们兴哥儿明年也要好好长大。”

        四郎沈瑞虽然比三郎沈行年幼，儿子却已经两岁了，能说能走，现在正是最玉雪可爱的年龄，胖乎乎的小手攥着虞昭昭送的金锁，却还是满眼希冀地抬头望向章月，奶声奶气地道，“阿娘，二伯母给我的。”

        兴哥儿虽是长孙，却样样被炜哥儿这个嫡孙比下去，章月原以为虞昭昭又是一个只瞧见炜哥儿，看不见她的兴哥儿的人，见状，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好几分，先是谢过虞昭昭，才摸了摸兴哥儿的脑袋，“这是二伯母给你祈福的，还不谢过二伯母。”

        兴哥儿这才又乐呵呵地傻乐。

        虞昭昭捏了捏兴哥儿的脸蛋，站起身来，想要去摸摸抱抱炜哥儿，没想到还没碰到小人儿，盛雪娘眼疾手快地便将炜哥儿塞到乳娘怀中，“炜哥儿该吃奶了，抱下去吧。”

        虞昭昭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谢氏见沈松年往这边看，连忙拉着虞昭昭的手道，“为娘还以为你不来了，本想着今晚和雪娘正有一事要问问你的意见呢。”

        虞昭昭纳闷地道，“母亲说的是什么事儿？”

        谢氏看了盛雪娘一眼，盛雪娘连忙笑道，“早前都是我帮着母亲管家，但怎么算这都该是二哥媳妇的活儿，总算把你给盼进门来，往后我终于可以歇着，今日将府里的账本对牌都交给二伯母，今日是除夕，也算有头有尾了。”

        谢氏慈爱地点点头，“正是呢。这本就是二郎媳妇的活儿，昭昭既然进门了，往后就要帮着为娘理家了。”

        其实这本该是大郎媳妇的活儿的，但这几日听墙角，虞昭昭得知大郎早已不在人世，于情于理，她确实成了世子夫人，该接这活儿。

        但是，那是如果她不知沈粲并非谢氏所生，且谢氏想要置沈粲于死地的前提下。

        看着盛雪娘和谢氏笑眯眯的脸，虞昭昭心中嘀咕着，这真是贤惠跟贤惠她儿媳妇，贤惠成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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