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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醉卧沙场君莫笑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惨叫,那军棍一下一下砸在腿上,声声惊人心。我此刻满身是汗,双手紧紧抱住宽凳,死死咬住牙,只发出一声声闷哼。

        “我看谁以后还敢在军中闹事!”

        棍子终于停了,只是那痛楚丝毫未减。我挣扎着起身,眼前有些模糊,借着外力强撑着站起来,走上一步就跌倒在地。

        我不禁觉得我那两百棍的豪言有些好笑。

        丘黎一点不比我好,他还趴在凳上,低声喃喃道,“殿下”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脑袋有些痛。我揉了揉眼,才发现这不是我的军账。

        “醒了?”

        符大哥掀帘而进,手中还拿着一个水袋。

        “先喝点水。”他说着将水袋抛给了我。

        “谢谢”

        甘霖缓缓润过干涩喉咙,我就像久旱的作物重新恢复了生机。我打量了周围的一切,没见着那人的身影。

        “丘黎他?”

        符大哥坐在我身旁,笑道,“瞧你急的!我这里就这一张床,所以我让副官把丘黎带到他的帐子里去了,军医已经去瞧过了,没大碍。”

        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胆子真不小,在周崇的眼皮子底下都敢打架。”

        他笑得古怪,我一时分不清楚这是夸是骂。

        “欸对了!符大哥你不是跟着陈将军镇守西南吗,怎么调到这里来了?”我赶紧找了个新话题。

        他倒是顺着我继续说了下去,“漠北战事紧急,我与师傅商量后就随着平南军来了这里,我现在是步兵营的统领。”

        平南、镇北、远东三军混编,以毅王为主帅,誓卫家国击破匈奴。

        “周崇之前隶属镇北军,一直是个火爆脾气,你少惹他。”说着他又叹道,“唉,要是阿雪知道了你小子在军营里边这么胡搞,还把自己搞得满身是伤,回头她又得训我。”

        “啊?这这关你什么事。”我面色绯红一片。

        符大哥看穿了我,摊摊手无奈道,“没办法,谁让她心疼你呢,她舍不得骂你,就只有怪我这个哥哥不护短了。”

        “谢谢你,符大哥”

        我虽与阿雪相熟,但是她的这位哥哥我却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宫宴上,他一身玄衣,不笑时冷酷非常,叫人不敢靠近,可他一笑起来就像是三月的阳光迎面照来,温暖人心;还有一次是在城门口,他戎马归来,一身轻甲黑衣,我与阿雪去迎接他,我看着他的披风飘在长风里,英姿飒爽,便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也要如他一般穿上戎装,保家卫国。

        “还有,那些人针对你们,多半是因为你们是中途插进来的,而且你们一进来,就挤走了他们两个兄弟,他们看你们年纪小,以为你们是那些来混军功的世家子弟,不敢当面硬着来,所以就私下里挤兑。”

        仅仅是因为曾经的战友吗?

        我在心中思考着,点了点头,“我明白。”

        符大哥点点头,“他们也有错,三军混编是为了大局,战友更替也是常有的事,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挑起军中斗殴,更不可私下残害自己的战友。”

        残害战友?我回想起他们的眼神,“他们是以为我们要踩着他们的尸骨上位,才会如此痛恨。”

        符大哥愣了愣,接着摸了摸我的头,欣慰地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一层。”

        他们把我和丘黎当成来军中充数混军功的皇亲贵胄了。不过,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倒也没想错,我和丘黎在队伍里,终究还是与他们不一样的。

        我皱着眉,拳头紧握。

        符大哥搂着我的脖子,冲我笑了笑,“他们如何想不重要,你已经用拳头告诉了他们你的实力。”

        “嗯。”我点了点头。

        “不过,”他看着我,目光忽然变得凌冽,“这里是军营,私下起争端大不了就是一顿军棍,可等到上了战场,战友间的不信任可能会要你的命,甚至于会要了整个军队、整个国家的命。你要记住,你的拳头和枪永远都只能挥向你的敌人。”

        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知道了,这件事是我太冲动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少年冲动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打一架就好了。”

        “我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符大哥笑着,“好,那就证明给他们看。”

        我与丘黎当晚就回了原本的军帐,帐子里的人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们,却没人敢站起来动手。

        那些人里有颇信服力的“老大”黑夫是个大块头,也是我们打架的时候最难对付的一个,听说当时就是他指使的人排挤我和丘黎。

        原本我们各干各的,虽然气氛紧张却也没什么实质行动,可在入睡前,他突然向我和丘黎走来,那脚步一瘸一瘸的,却气势逼人,我瞬间警醒起来。

        “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子还有点儿本事,这次算你们赢了,但军营可不是你们那锦衣玉食的地方,你们要是以为这样就能够把自个儿当成什么少爷,老子还是不会放过你们!”

        “呵,”我冷笑一声,“锦衣玉食?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打仗也要分一分高低贵贱。你挤兑我们衣服被子干粮的时候,我们忍了没说话你把我们当成软蛋欺负也就算了,怎么现在你还能自诩正义起来了?”

        我火气噌地一下上来,从床上站了起来,丘黎连忙过来拉住我。

        我本以为他会动手,结果他脸色一沉,却后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不久后我们晚训回来,撞见符大哥领着属下在突击检查,他冲我笑了一下。可我却忽然感觉到身后黑夫一瞬间僵住了——他在害怕?

        我看见有人从他的枕头下边搜出一个水袋,那人正奇怪怎么会把水袋放在这个位置,打算打开闻一闻。

        “我的水袋怎么在你这里!”我冲了进去,从他手上抢走了水袋,怒气冲冲地走向黑夫,“你是嫌前几天的架没打够是吧?”

        黑夫愣了,那搜查的人也愣了,望向符大哥。

        符大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顿时就心虚了起来。

        好在他接下来问向里面的人,“搜完了吗?”

        “搜完了,统领!”

        他点点头,招手让他们出来,然后拽着我的衣领将我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回去就把那东西倒了,他要是喝酒误事我可算在你头上。”

        他说完将我丢在一旁,我连连道,“谢谢符大哥。”

        他叹了口气,“看你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就放过你。”

        我思来想去,还是将那水袋还给了黑夫。

        他接了过去,沉默了片刻,终是道了声,“谢谢。”

        “是酒吗?”军中禁止私自藏酒饮酒,他那样害怕被发现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了。

        他打开了塞子,“从老家带来的,准备胜利之后再喝。”

        酒香瞬间袭来,我替他塞了回去,“还是盖上吧,免得待会儿又把符统领招回来了。”

        他笑了笑。

        前线接到战报,匈奴皇庭发生内讧,角虎城守备空虚,可里呼邪恐有弃城之意。角虎城与我们镇守的都云城相距甚远,两城之间沙丘沟壑纵横,地形复杂。元帅下令派遣骑兵前去探路。

        出发前,周统领下令以各营帐为单位,向不同方向行进,摸排地形,而他则亲自带领了我们小队。

        不论我们是否愿意,一上战场,我们就是彼此的后盾,我与黑夫击了拳头,约定战场上不计前嫌。

        谁知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不计前嫌?小子,你看不起谁。”他目光如炬,“只有畜生不如的东西,才会在战场上做出对不起兄弟的事。”

        黄沙飞扬,我们掩住口鼻,骑行探路。我们三十人马向西而行,时过一天,在角虎城西侧的沙丘下扎起营帐。

        为了掩藏行踪,我们不得生火,入夜后的沙漠寂静幽冷,我裹着被子坐在沙丘上,望着远方角虎城内的点点火光。

        丘黎爬上沙丘,坐在我身侧,扒拉了一下我的被子,笑道:“都快把自己裹成粽子了,真这么怕冷还不赶快钻到营帐里去。”

        “可别,”我又把被子裹紧了些,“我睡不着,反正得有人守夜。”

        他摇了摇头,“裹那么紧,小心太暖和了睡死在这里。”

        角虎城内灯火微弱,似乎驻城的士兵真的少了许多。

        “我总觉得不对劲。”

        丘黎也望向了角虎城,对我道,“对不对劲咱们也得去探察。”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聊什么悄悄话呢?”

        我与丘黎回过头一看,居然是周统领。

        他挥了挥手,“这些虚礼就免了,今天晚上两人一组守夜,三个方位,每组半个时辰,你们俩既然已经就位了,就继续在这儿坐着吧。”

        他说完扔了两支□□在地上。

        这两支红缨枪是我和丘黎丛王府里边带来的,当时是按照成人的标准制作,算起来已陪伴了我们五年有余。

        沙丘延绵不绝,像海一样蔓延到天边,深蓝色的天空上繁星点点,远处的城池灯火微存,就算是画里也难见到这番景色。

        “要是我们没有在打仗就好了。”

        “这种事谁能说了算?”丘黎看了看身后的营帐,“没人想打仗。”

        “你怕死吗?”我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答道,“怕。”

        “那你怕杀人吗?”我又问。

        丘黎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

        我和丘黎都还没有杀过人。

        “爹说,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爷说的总是没错。”丘黎肯定道。

        “你说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我们还没上过战场呢,总不能练了这么久,就施展这么一次吧。”

        “可是好多人第一次上战场就没能活着回去。”

        丘黎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想王爷总不会要我们死在这里的。”

        “刀剑无眼,谁又能说得准。”

        我想起出征前父亲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记得小时候父亲出征,娘每次都是抱着他好久好久,直到外头的行官一再催促,父亲才不得不松开她的手,抱着盔甲上马离去。

        我拿出怀里的剑穗,紧紧握了握。

        夜里静谧,我躺在营帐里,恍惚间听到了慌乱的人声,我惊坐而起,拿上手边的□□,戴上头盔,走出营帐。

        匈奴没有从角虎城里发起袭击,他们从沙丘的后面袭来,天上燃起焰火,我们后方的一个小队已经遭遇到了他们。

        周统领很果决,他将虎符交递到我手上,“回城中报告元帅!”说完便领着剩下的二十多人马朝向焰火的方向骑行。

        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和丘黎,他定是得了父亲的指令。我脑中一遍遍地过着这些信息,总有些不安的念头闪过。

        “统领,他们定是将大军撤出角虎城,待诱到我们攻城之时,再四面夹击断我们的后路!”我骑马绕到周崇身侧。

        “所以我们得去阻拦他们,你们赶紧把消息带回去!”

        “我们两人走不了的!”我骑马拦到他面前,“这里是角虎城西北侧,要是如我们推测的一样,他们的大军在后方一定还有埋伏!”

        周崇动摇了,停下马来,“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所有人从沙漠中间穿过去!”

        这个方法很冒险,周崇震惊地望着我,他没有反驳,我知道他也一定想到了此法的可行之处。

        “他们埋伏在沙丘两侧的后方,我们快马从沙漠中间穿过反而是最稳妥的方法。”

        “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我们一旦从中间走必然会暴露位置,如果他们离我们很近,我们就会被迅速包围且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从两侧走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我目光如炬,“就算你想要牺牲自己保护我也一样不稳妥。”

        周崇眼底有一抹犹疑,他望了望远方焰火的方向,兵械相交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必须马上做出抉择。

        “我们一小队人马从中间冲出去,他们一时不好从两侧调出大军来堵截,况且中间地形开阔,都云城内也越容易看到我们,这是最好的抉择!”

        周崇拔出长剑,掉转马头,振臂高呼,“所有人听令,全速沿左丘向都云城行进!”

        “将军!?”

        我心中不解,他明明已经接受了我的观点,为何还要沿左翼行进。

        马蹄踏着黄沙急速飞进,我在队伍中央,近不了他半步,只能看着他身后的披风飞扬,那背影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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