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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


寒风呼啸而过,像刀一样割在我的脸上。

        我们一直沿着左丘前进,但是线路逐渐向沙漠中央靠近,随时可以向中逃离。周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匈奴人提着弯刀驾着马朝我们奔来。

        我追上了周统领,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只是拼命地向前。

        “周崇!你听我一句劝行不行?”

        我急了,大不敬地直呼他大名,谁知他居然偏过头来看着我,还说,“领着剩下的人走!”

        他话音一落,便骑着马冲向左丘深处,我甚至来不及思考他的意思,只见他奔袭的方向升起了绚丽的红色焰火,匈奴人的马蹄声全都向他奔去。

        夜空点点雪花飘落,我明白了他的想法。

        黑夫忽地一扬鞭,骑着马奔向周崇,队伍中也不停有人随他而去。

        “跟我走!”我想喊住他们,可是不断地有人从我身边经过。

        我领着剩下的人跃向沙漠中央,风里的厮杀声传进耳朵,云遮蔽了星星,雪越飘越大,右侧的焰火也不断地升起,我们余下六人如同箭矢一般迎着风雪穿越空荡的沙漠中央,冲向都云城。

        城门大开,副帅王忠率军出城狙敌,一身身黑甲从我身边穿过,我拿着虎符求见主帅,将城外的情形一一报告。

        之后我才知道,骑兵营探路为防止意外发生,每一分队的统领都有一支红色焰火,如果到了最后一刻,只能有一个人或是一支队伍活着回去,那么那人就会放出第一支红色焰火,其他人纷纷响应,红色焰火在空中绽放,见此令者皆当浴血死战。

        那红色的焰火是“死战”的意思,当红色的焰火升起时,我听到两侧不断响起的焰火声,就是他们生命最后的绝响。

        符大哥通过焰火的绽放规律预测了局势,猜出了匈奴军队的分布情况,提出此刻出兵迎敌,歼灭了大量匈奴军队。

        漠北的第一场雪悄然覆盖在了这片满是鲜血的沙地上,洁净无暇的纯白之下,埋葬着一片片的精忠之骨、赤诚之心。

        只是那些绽放在大漠深处的焰火,再也回不来了。

        此战毕,匈奴军队士气大创。匈奴皇庭内部的分裂并不是空穴来风,可里呼邪死守角虎城七日,最终不得不撤军弃城。

        在冬雪降临的十三天后,我们收复了全部城池,而那时与我和丘黎打架的人,只活下了三个。

        班师回朝的前一天,我躲在沙丘上饮酒,大雪静静地飘落,袋子里的酒快空了,丘黎在背后喊我回去,我将剩下的酒一并倒在雪地上,连同那水袋也一起扔了。

        黑夫,这胜利后的酒,你喝到了吗?

        班师回朝后,我成了镇北军骑兵营的统领,随镇北军副帅王忠一同镇守漠北。副帅王忠是当今皇太后的侄儿,已过而立之年,至今仍未娶妻。

        符大哥被晋为平南军副帅,不日就将启程前往西南。他是平南军主帅陈老将军的弟子,年轻有为,众人皆道他会成为下一任平南军统帅。

        而这时的符大人与胡皇贵妃的父亲已互为左右丞相,只是符大人并非世家出身,表面上看,朝堂上的势力仍旧向胡家倾斜,只是已非一家独大。

        胡家以匈奴已退至关外,而镇北军势力犹大为由,请求皇帝削减镇北军兵力。

        以符相和秦太傅为首的朝臣力阻,皇帝虽并未同意胡相的请求,但却暗暗地将镇北军拆分,令其中一部分兵力北上去抵抗本就势弱的扶余。

        我十七岁那年的秋天,朝中传来皇太后病故的消息,王忠启程回京,他走后不到两日,可里呼邪再率大军突袭。

        匈奴人这些年一直小规模袭击边关,虽未夺下一城,可次次的袭击也让我们不得不防。

        王忠不在,我以镇北军少帅的身份代守平城,领兵回击。

        漠北地势开阔,士兵多以□□作战,唯有多年前镇北军的创立者宫诀将军和他的部下会使剑与匈奴对抗。

        而那天我却在黄沙飞扬中看见了一柄长剑。

        她身着黑甲,戴着面具,可那挽剑的手势于我而言却无比地熟悉。

        匈奴大军有备而来,各方支援缓慢,朝中来令要我们死守。

        我下令整军,刚一回到主帐中,还来不及擦去手上的鲜血便见到桌案上放着一把带红色剑穗的剑,剑下压着一封信。

        那剑穗是我十三岁生辰的礼物,而那剑就是我今日见到的那把。

        信上说她很想念我,才偷偷潜入军营。

        “将军!元帅传令叫你去应城大营”

        我将信揣进怀中,点了点头。

        我此刻无暇顾及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军营,只盼她真的已经离开。

        镇北军以应城为大本营,主帐中,父亲正与各将领商讨布防之事。

        “可里呼邪率领大军远驻,一直小规模地发动袭击,我们尚不知他们的真实兵力如何,朝廷的援兵又还在整军待发的路上,应城、平城和衷城是西北的大门,切不可再丢了!”

        我看着沙地上的战略图,“三座城池相离甚近,一座丢弃就会形成包围之势,难以保住另两座,可里呼邪应该会集中兵力先攻一城。”

        父亲指了指应城,“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若分散兵力,恐怕一座城都守不住。”

        衷城守将道,“应城是三城中靠中的一座,若是将兵力分散在平城和衷城,引可里呼邪去攻应城,再从平城衷城调军包抄他们呢?”

        父亲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兵力,此举太过冒险,一旦失败就是全军覆没。”

        副帅白离皱了眉,“可若是我们要保存兵力,就只得放弃这三城。”

        营帐内陷入了沉默。

        “这样如何,我们将兵力集中在应城,不论可里呼邪攻哪一城都能最快支援。”我道。

        这是个法子,可还是不保险,营中各有各的看法,一时众说纷纭。

        父亲拍了拍桌子,“好了,就把兵力集中在应城,若是可里呼邪率军攻平城,那应城的军队就去平城支援,衷城的军队退至飞云城,若是攻衷城,则平城军队退,若他们攻应城,那衷城平城的守军都退至飞云城。”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应城军队都要死守。

        “我亲自坐镇应城,与将士们共存亡。”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皆呼不可。

        “这是命令!”

        父亲目光坚定,身姿挺拔,声气咄咄,没人再能出言劝他。

        在边关多年,他近乎满头白发,这几座城池丢了又收收了又丢,从无宁日,他怎堪再让匈奴夺去?

        “为将者,须与军士共进退。”

        父亲不会丢下他的兵,我知道我劝不了他。营帐中的将领一个个离去,我却迈不开脚步。

        父亲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久违地笑了,进入军营之后,他从没对我笑过。

        “你有勇有谋,又识大体,王忠总是夸你。”

        “父亲”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底湿润,转过头去。

        “爹”

        “我守了边疆这么多年,对得起江家列祖,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家国天下。”他声音有些哽咽,“若是,不幸战死只觉得对不起你母亲,你要好好待她。”

        “不会的父亲!”我不愿承认,可我清楚地知道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我爹转身来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脊,“我的阿染长大了,镇北军上下都很服你,以后爹爹的担子得你来扛了。”

        那天夜里狂风呼啸,匈奴大军黑云压城,齐攻三城,寒声一夜传刁斗。

        应城传来命令,要我们退守。

        火箭如流星般射向那奔袭的匈奴骑兵,不断有马匹和人倒下,前仆后继。

        攻城车撞击着城门,呼声震天。

        衷城城破,匈奴从一拥而入,两军短兵相接,嘶鸣振振。

        鲜血与火焰满布了整片黄沙。

        应城调军支援衷城,下令平城退军。

        “将军,我们怎么办?”

        匈奴军队人数众多已超出我们的预料,敌众我寡,即便我们退军也会损失惨重,更何况平城城破,更会加速应城和衷城的灭亡,狼烟烽火冉冉起,我枪指匈奴,怒吼,“誓死护平城!”

        底下将士慷慨激昂,血脉偾张,呼声起伏,皆道:“誓护平城!”

        寒风阵阵,我们的血液滚烫,城门破开,便以枪御敌,战马疲死,就以血肉相拼,三城城破,却无一人后退,黄沙漫天,血肉飞溅,横尸遍野,犯我疆土者,必要其以血祭之!

        □□破黑云,金光乍现,飞云城的地平线上,铁甲军队奔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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