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罪城

关于余传贝杀不死的流言，大致有几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余传贝尚未成名时，曾孤身一人被近百名官军包围与一座孤山之中。

        这些官军大都有入玄境的实力，而当时的余传贝也只有入玄境的实力。然而他却以一当百，和这伙官军在山中游斗了两天两夜。

        在此期间，余传贝数次被围住，又数处逃出来。每次被围，他或是被斩断手脚，或是捅得窟窿满身，前后通透。但每次逃离之后，他又能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袭击围捕他的官军。

        最后，围捕他的官军彻底被吓破了胆，全数被余传贝杀死在山中。

        第二种说法则更离奇。

        刚刚迈入养神境的余传贝，已经在江湖上小有薄名。在一次与江湖人士的争杀中获得惨胜，自己受伤颇重。

        结果在返回老巢的路上，被赶来的仇家所埋伏，身边的手下全部战死，他自己也无力反抗，被追杀至一处河滩，眼看着前无去路，他被迫跳入了河中。

        追杀之人当场射出数道劲箭，其中一人更是把家传宝剑都掷了出去。

        这所有的攻击全都落在了余传贝身上，几道劲箭不仅射到了心口等要害，那把家传宝剑更是直接一剑穿喉，挂在了余传贝的身上。

        为了确认余传贝真的死了，仇家们当即决定去，下游捞出他的尸体。

        结果到了下游，等来的却不是余传贝的尸体，而是伤势完全恢复的余传贝。他手持那把宝剑，将所有寻仇之人全部杀死。

        相较于前两种说法，第三种说法则因为过于离奇，而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这种说法是，余传贝的一个手下背叛了他，费尽心机找到了一种特殊的组合毒药，不仅可以迅速使人晕迷，而且还有着强大的散功能力。

        这种毒药极其隐蔽，当时还只有养神境实力的余传贝根本察觉不出来。

        余传贝大意之下，真的中招了，被手下迷晕过去。

        手下再三验证，确认了余传贝的确昏了过去，而且体内的确一点元气都没有了，才敢从幕后走出，一掌轰碎了余传贝的整个脑袋。

        养神境，养的是神魂胚胎，而神魂胚胎，正是栖身于脑中泥丸宫内。

        他那一掌，丝毫没有留情，将余传贝的脑袋彻底打碎了，可以说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然而，就在手下以为已经得手，转身收拾东西准备逃走时，余传贝的无头尸体却自己站了起来，缓缓长出一颗新的头来。

        这一幕吓得那位手下差点当场去世。他甚至忘了余传贝此刻已经没有功力，形同废人，只是手忙脚乱地想要逃跑，结果被余传贝从背后追上杀死。

        对于这些不同的说法，苏清奕并非完全不信。毕竟，昔日这些传言传得太厉害，谁也不敢说这些传言就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倒是凌复，毕竟是游历过各大世界之人，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很难杀死，这样的情况他也见识过不少，并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世上没有什么生物是杀不死的，只要找准关键，一击可杀。

        这是他作为一个医者的自信。

        终于，苏清奕背上的针也扎完了，凌复收起东西，转回正面。

        “舅舅，我要准备走了。”

        苏清奕一惊：“啊？何必如此着急。留在此处，你我甥舅联手，咱们一起光复凌国。”

        凌复摆摆手：“不了，舅舅。复国一事，我自有计划。余传贝很可能即将突破，我不能在此久留了，否则，一个叩道境的存在，可比通意境难对付得多了。

        接下来，您可以令暗中的兄弟们慢慢活动起来。不需要有什么大动作，收集情报就行了。

        我此去，除了对付第一寇，还会找机会收拢凌国旧部，积蓄力量，您等我消息吧。

        相信我，凌国光复，指日可待。”

        苏清奕眉头紧皱，思虑良久，最终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国师说你是天生神人，你父亲也对你寄予厚望，舅舅相信你不是莽撞之人，我便不强留你了。

        你既然要去无罪城，我拿点东西给你。”

        说着穿好外衣下床，在床底翻出一个盒子来,递给了凌复。

        “这盒中有一张人皮面具，一身衣物，还有一份身份文书。前两年无罪城刚刚立下的规矩，若要入城，必须要有身份文书。

        舅舅本想跟你一起去无罪城，但是修为又没你高，我怕拖累了你，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此去一定要小心，事情能否办成无所谓，一定不要出事。否则，凌国就真的复兴无望了。”

        凌复接过盒子，郑重地点点头：“舅舅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您好好疗伤，等我的好消息吧。”

        接着，猛然跪下，朝苏清奕磕了三个响头：“舅舅，我走了，你保重！”

        苏清奕眼眶一红，赶紧搀起凌复：“好孩子，快起来。你一定记住，这世上还有人在牵挂着你，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凌复点点头，重新披上黑袍，收回隔音阵法，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众人见状，纷纷围了上了，往屋内看去:“公子！怎么样了？”

        苏清奕从后面走出来，对众人笑道：“好了，兄弟们。我没事了。多亏了公子的回春妙手。”

        苏云阙满脸欢喜，上前深鞠一躬：“多谢公子！”

        黎剑明也在后方带着众镖师行礼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

        凌复赶忙上前搀起众人：“不敢不敢，大家快请起。”

        接着，凌复抱拳施礼：“诸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这个人，一贯四处流浪，在哪儿都待不住。

        今日苏总镖头已经治好，在下也该离去了。咱们山水有相逢，日后再见了。”

        众镖师闻言，开始骚乱起来，纷纷出言挽留。

        苏清奕见状，上前替凌复解围：“兄弟们，公子已经与我说过了，他还要去替人诊病，耽误不得。咱们不可强留。

        我已与公子约好，待公子办完了事，他还会回来的。”

        既有苏清奕开口，众人也就不再勉强，一路簇拥着凌复，送到了镖局门口。

        待手下人牵来快马后，苏清奕带头施礼：“送公子！公子一路保重！”

        身后的众人齐齐施礼：“送公子！公子一路保重！”

        凌复向着众人抱拳，一躬到地：“诸位，告辞了！”

        说完，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扬长而去。只留下众人，遥望着凌复离去的背影。

        苏云阙凝视良久，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爹，你说，我们日后还能再见到公子吗？”

        这一问，却是问到了大家的心坎上，众人纷纷回过头，看向苏清奕。

        苏清奕看着那一袭远去的黑袍，嘴角微微一扬，看着众人的目光答道：“会的，一定会的！”

        这个答案显然很让人满意。众人纷纷露出了笑容，各自转身回了镖局。

        只有黎剑明被苏清奕叫住了：“老黎，来我书房一趟。”

        ……

        骑着快马出了城，凌复开始往西北而行，那里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无罪城。

        此行大约七百里路程。为了照顾马的体力，凌复只在白天赶路。直到第三天下午时分，才终于赶到无罪城外。

        遥看这无罪城，看似寻常的城池，城门上守卫却比寻常城池更多，而且守城的也不是周国卫兵，而是属于第一寇的麻衣匪兵们。

        这城内根本没有周国驻军。因为这无罪城，是第一寇自己花钱建立的城池，这是很多江湖人都知道的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第一寇建城所花的钱，其实是周国出的。

        昔日几国围剿七大寇失败，双方转而和谈。

        起初几国曾提出过招降七大寇，但余传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七大寇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招降一事，就此作罢。

        可事实是，在谈判暂停期间，余传贝私下里又联系上了周国的谈判代表。

        两人深夜密谋了数次后，最终定下约定。

        周国要在国内划出一块地给第一寇，同时支援其物资，助其建城。

        而第一寇则要签下降书，暗中归降于周国。自无罪城建成之日起，需每年向周国缴税纳贡，约束周国的江湖黑道，同时帮助周国暗中收服其余六大寇。

        这个绝密的消息，是凌国的探子们费尽心机才打探到的，连同为三十六暗子之一的飞扬镖局都不知道。

        凌复从容地牵着马入城。走至近前，有麻衣匪兵上前查验身份文书。

        离开听澜城之后，凌复就换上了舅舅苏清奕给他准备的伪装，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面容粗糙，饱经风霜的灰衣中年大汉。

        麻衣匪兵查验过身份文书后，又为凌复讲了讲无罪城的规矩。

        无罪城，以“无罪”为名，却并不是无罪之城，光明之地。

        而是邪恶与疯狂的聚集地，败类与人渣的庇护所，

        所谓“无罪”，在指无论你在外界做下多少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事，只要你进了无罪城，只要你没有违反无罪城内的规矩，你就是无罪的。

        而无罪城的规矩很简单，一共只有三条。

        第一，不要招惹第一寇的人。

        第二，铁花不够者不许斗殴、杀人。

        第三，第一寇的命令高于前两条。

        每个人进城前，麻衣匪兵会发一个铁制的小花，令入城者别在衣服上，这便是铁花。

        铁花每人一朵，可以买卖，不可损坏。

        若想在城内杀人，杀人者的铁花数量必须高于被杀者。

        只要铁花数量高于被杀者，便是当着第一寇的面杀人，也不会有人来管。

        若两人一样，则双方皆要处死。

        当然，铁花只管杀人，如果你有本事，便是当街掳掠也没人会管你。

        ……

        凌复由东门入城后，没有停下，而是御马往西城方向而去。

        之所以要穿城而过，是因为第一寇的庄园“第一庄”，便坐落于西城区，靠近西城门附近。

        无罪城南北纵向较窄，而东西横向狭长，整座城占地约两千亩，整个西城区占地大约七百亩。

        这其中，便有着第一寇那超过两百亩范围的庄园。

        一路纵马而来，凌复发现，城中的街道宽阔，四周的商铺也不少，看起来是有一些商会在此驻扎的。

        这些商铺门口，大多会有一人或者数人巡视，担任着保卫的工作。在无罪城，这样的人很有存在的必要，当然，也时常会有伤亡。

        在来的路上，凌复见到有人一言不合，当街拔刀互砍，

        也看到有人肩抗一名女子与人交易，然后顷刻间被买家和女子偷袭杀死。

        还有人在赌场输了钱还不上，被扒光衣服当街殴打。

        甚至有人看上了凌复的马，当街拦路，想要打劫，被凌复毫不犹豫的撞飞出去。

        而周围的人，大多冷眼旁观，有几个看到有人动手，甚至面露兴奋之色。

        这座城里，没有一个无辜之人，只有死十次都不冤枉的恶人。

        ……

        在距离第一寇的庄园外不足十里的地方，凌复找到一家客栈，打算先在此落脚。

        现在还是白天，不方便直接去打探情况，只能等到后半夜再去。

        然而，凌复刚刚踏进客栈的大门，四周吃饭的客人全都看了过来，一个个目露凶光，面色不善。

        很明显，这是盯上自己了，若不拿出点实力来，只怕麻烦会接踵而至。

        于是在一众凶徒的目光中，凌复来到一张空桌前，掏出一锭银子来：“小二，上酒菜。”

        客栈的小二闻声赶来：“得嘞，大爷！你看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特色的仙鹿宴、虎豹宴……”

        凌复挥挥手：“行了，不用啰嗦，拿出你们最好的酒菜来，就照这锭银子的价钱给我来一桌。”

        说着反手把银子往桌上一拍，再抬手时，一锭银子已变成了一张“银纸”。

        周围的凶徒见状，瞬间收回了目光，只当没看到凌复这个人。

        他们也不是傻瓜。把银子拍扁不难，但是拍成纸一般薄，还能不损坏桌面，这份掌控力，就注定了他们惹不起。

        店小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心知这是个硬茬，默默地收起桌上的“银纸”，退下去安排饭菜了。

        见一众凶徒收回了目光，凌复心中很是满意。

        但就在凌复以为事情解决之时，却突然发现，仍有几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凌复心中好奇，便施展神魂，查看起来。

        这一查之下才发现，这几人分散于四周，看似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但是修为要更高一些，而且他们盯着自己的方式也和其他的凶徒不一样。

        其他凶徒都是直勾勾的盯着人看，这几个人或是余光扫视，或是假意环顾四周，目光在目标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比起旁人来，专业了许多。

        而从这几个人的衣着看，他们似乎还不是同一个阵营之人。

        “有意思。”凌复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余传贝即将突破的消息，不止自己知道啊！”

        这无罪城，恐怕要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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