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扭曲
这天和言璟桓他们分道扬镳,凌初便立马跑回了医馆。
林公这几天因为在养伤,所以就在这医馆里暂住着。
可能是因为是修士的缘故,林公的身体恢复速度比凡人要好得多,本来昨天下午还奄奄一息,到今天晚上时已经好了很多。
一进医馆的病房,除了林公陈大夫他们之外,凌初倒还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凌姑娘好些日子不见了。”李修瑾与当初见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服,显得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同时还多了一股仙气。
其实自从冬天时在书肆偶遇李修瑾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了,虽然李修瑾自己说过会来找凌初,但实际上还是一次都没来过。凌初也没有在意,没想到今日却在这医馆里见着了。
“李公子好久不见。”凌初也打了声招呼,走上前去。
李修瑾此时正坐在林公床边的椅子上,她来时他和躺在床上的林公聊天。
“李公子认识林公?”
李修瑾语气还是一样的温和,回复道:“先前在游历的途中遇到的朋友罢了,这才听说他也这青玉镇,才来探望他。”
床上的林公的精神状态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他昨日的伤势虽然重,但都是皮外伤,养个十多日估计就能痊愈了。
到时候凌初想找他都难。
想到这里,凌初的面色越发焦灼。
林公看凌初风尘仆仆地赶来,倒是猜出了她的来意:“凌姑娘可还是为了那绛玲珑的事而来?”
“正是,”心思被点破,凌初也不再弯弯绕绕,站直,恭恭敬敬地请求道,“我还是想拜托林公替我去寻那绛玲珑,拜托了!”
林公却还是有些为难,道:“也不是我不想帮,只是这”
不等林公说完,少女却“扑通”一省跪在了地上。
“钱我可以想办法的,林公不急的话就写欠条,急的话我可以先去问别人借。”凌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原本怕生的双眸却直视着林公,“只是那绛玲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林公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拜托了!”
见这架势,林公侧身马上想去扶她,但是顽固的小姑娘硬是固执地不起来。
“凌姑娘,何必如此”
林公也没想到这第一眼看上去还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倒是如此倔,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公,既然凌姑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帮帮她吧。”
胶着之间,一旁的李修瑾却开了口,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漠不关心。
同时愣住的两个人双双看向白衣书生,只见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公不如少收凌姑娘一点报酬,这样凌姑娘短期内努努力,也能够付得起。”
只是李修瑾接着给出的价格倒是让两人都大吃一惊,直接从凌初工作两年的工资,砍到了都不用工作一年就可以赚到的钱。
林公目瞪口呆:“修瑾,这也太”
就连凌初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李公子,砍价也不是这么砍的!
然而书生却面色不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凌姑娘救了你的命,林公少收凌姑娘点报酬也是应该的,况且你也欠了我不少人情,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吧。”
凌初本来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情跪下来的,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结果李修瑾这番话更是不要脸,弄得凌初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垮掉了,瞬间红了脸,默默低头看地面。
有种丢脸丢到外婆家的感觉,估计今后她就再也没有勇气见林公了。
空气在书生温柔的注视下凝滞了一般,林公相当严肃地看着书生,而书生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对着老人投来友善的微笑。
良久,林公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依你说的吧。”
他同意了?
凌初一下子没能接受事实,反倒是她再三确认道:“林公你答应啦?不再想想?”
“答应了答应了,所以凌姑娘可以起来了。”
这么一说,凌初才发现自己还在地上跪着,赶忙扶着林公伸来的双手站起身。
纠结了一整天的事,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凌初还有点置身梦境的不现实感,直到握住林公那双饱经风霜布满厚茧的手时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这林公到底欠了李修瑾多大的人情啊!
“凌姑娘做到这个份上,可是为了心上人?”眯起的凤眼看向了凌初,李修瑾展开折扇掩住自己勾起的嘴角。
心上人眼前一下便浮现出了剑修舞剑时的身影,让凌初的脸也一下燎得厉害,但她并没有否认,而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这番动作全被书生看在了眼里。
“你们小年轻谈恋爱,我们老头子遭罪啊”林公还想再抱怨几句,但被李修瑾一瞥,又马上闭了嘴。
凌初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按理说林公才是长辈,但现实却是林公处处都看李修瑾的眼色。但以她的立场也不好多问。
“谢谢李公子替我求情,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她对着书生深深鞠了一躬。
“举手之劳而已,凌姑娘不必在意,”下一秒,李修瑾却想到了什么,抬起眸凝视着她,眼神中却不带任何情绪,“凌姑娘若想报答,让我看场好戏便行。”
“好戏?”
“不,不用在意,”书生却马上移开了话题,伸手探向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凌姑娘眼下应该还有要事吧,钱凑够了?”
“还没”虽说现在的酬劳是砍下来不少,但是对凌初来说眼下还是没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凌姑娘不要心急,实在不行,我可以先借给你一些钱。”
再次抛出的橄榄枝还是让少女动了心,但是凌初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不用了,李公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剩下的这些我自己想办法。”
愚蠢的私心和自尊心让她还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事情。
时间不等人,这么想着,凌初连忙和两人告了别,便马不停蹄地离去了。
医馆再度回到了宁静,见少女确实已经离开了,林公才叹了口气,随即狠狠瞪了眼身边和没事人一样的李修瑾。
“你可真够朋友,为了自己的恶趣味来折腾我!”
面不改色的书生放下折扇,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莞尔一笑:“你自己的兴趣也没好到哪儿去,云游四海的老修士?”
林公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头时却看到了凌初刚才跪过的那块地方,并不干净的地面被少女的布衣蹭掉了一点灰,变得有些明显。
老修士喃喃道:“这丫头也真有意思,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告诉那青玉山的人。”
“是啊,”书生将茶杯放了下来,笑得意味深长,“所以我说了,人很有意思的。”
凌初赶回客栈后第一件事,便是求徐惠能不能提前发她几个月的工资。
这要求提出来以后就连凌初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徐惠自然也有些为难,想了许久,才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要么这样,三个月之后,我们客栈需要找一个人随商队出去进一批货来,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我丈夫去,但是他这个月才刚回来,我也不想他再出去一趟了。”
徐惠与她丈夫夫妻二人虽共同经营如意客栈,但丈夫常年在外从商队进货,因此两人也聚少离多。
说着女掌柜翻了一下柜台上的账本:“阿初你算术好,要么你便替我丈夫出去一趟吧,往返可能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我算你两个月的工钱,加上这三个月的,先提前给你五个月的工钱。”
凌初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个无欲无求、也不玩什么花样、每天只管认真干活的孩子,她脸皮又薄,又很自卑,导致这么久过去了也没见她和言璟桓有什么进展,本来徐惠还多少有些担心。
这还是凌初第一次为了心上人厚着脸皮如此求她,她也想多少帮她点什么。
徐惠对自己如此照顾,凌初也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从徐惠这里得到一大笔钱之后,便只剩下了小头。
为了凑齐这笔钱,凌初忍痛推了医馆的工作以及和剑修们的训练,用剩下的两天时间找了一份全新的工作——打猎。
不得不说,打猎是个好东西。
仍记得半年前在古木群山时凌初曾忙活了一下午才抓到一条鱼。在她勤勤恳恳练习了半年射箭和挥剑之后,她也可以像言璟桓一样上山打猎了。
青玉山附近的确是资源丰富,山上除了兔子以外,还有类似于鹿这种大型猎物,也没有巨鬣这种要命的生物。就算是凌初这个刚学打猎的新手,一天跑下来也能收获满满。
然后第二天凌初便拉着这些猎物去街上卖。
说来也奇怪,也可能是青玉镇上人比较多,人们还是更喜欢开些小店,很少有猎户在,这倒让凌初捡了漏,猎到的货物总是能卖出去。
如此一来,凌初的生活倒也固定下来了,每天都是固定地累成狗。
平日里,为了还徐惠的人情,她自然更认真地对待客栈的工作。到了两天的休息日,凌初就会一天全部赖在山上,一天在街上从早坐到晚,直到把东西卖出去为止。
在这种高强度的生活节奏下,凌初的体力一直处在透支的边缘。每晚例行的看书活动也顾不得了,基本头沾到枕头便能睡着。
伴随着体力透支而来的还有精神上的透支。
身为凡人的她本就见不到言璟桓几回,训练停掉了以后更是寥寥无几。
只是少年还是够朋友,偶尔还是会去客栈看看她,但言璟桓的身边永远都会跟着个穆显儿。而凌初也永远都一直一边忙忙碌碌,一边用余光去看那客栈门口,正在嬉笑着的两个剑修。
胸口还是因为嫉妒而堵的厉害,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不屑。
毕竟林公已经出发了,她的钱也快凑齐了,很快了,很快就可以拿到绛玲珑了。
穆显儿也就只能嚣张这几个月了。
就这样,天气越发炎热,凌初脱下了过冬时穿的外套,换上了轻薄的中衣,粉艳的桃花开满了山清水秀的青玉山,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凌初收到了李修瑾的信,说是打听到林公已经成功采到了绛玲珑,大概还有十多天就能到青玉镇了,让凌初准备好给他的酬劳。
凌初读信的时候正好客栈打烊,她刚算完账,就在柜台拆开了信件来看。
凭她这两个月来的努力,其实钱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只是还剩下最后一点点。
即使很不情愿,她可能还是得厚着脸皮去问李修瑾借一些。
三番五次欠人情,真的很不好受,但是现在只剩临门一脚了,就算是难受也得忍着去做了。
少女一边烦恼一边摆弄着信纸,在不经意间却将这信纸给揉皱了。
丢脸就丢脸吧,反正她这两个月为了攒出这笔钱,该丢的脸都丢光了,她从没想过她一个社恐竟然有一天能做到在大街上呦呵,而一切都只是为了言璟桓。
只要一切顺利,那便是好的。
“你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这个有着刻薄声音的男人似乎已经很久没和她这样私下说过话了。
她抬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前的季鹤轩。
“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就是还差一些。”
季鹤轩却没有搭话,他轻轻靠在柜台边,低头去看着凌初手中的信件,若有所思。
凌初也有一些尴尬,即使已经共事半年了,她和眼前的少年还是算不上熟络,两个人之间似乎一直存在着一层隔阂,让她永远都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凌初有时候觉得季鹤轩是讨厌她的,但他却总是在默默地关心她。
良久,少年缓缓开口。
“你这么做值当么,那个人又不一定会领情。”
这么做值得么?
男人一下子说中了凌初一直以来都不敢去思考的一个问题。
替言璟桓找到绛玲珑就一定能得到他么?
即使她做了这么多事,几乎付出了所有,她最后可能还是会比不过穆显儿。
她还是倔强地说道:“他会领情的,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即使领了情,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思?”少年的视线转到了凌初身上,向来平淡的眸中多了一些更强烈的情感,死死地盯着凌初。
“既束缚了他,也束缚了你自己。”
犀利的话想把到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凌初的胸膛,她心里清楚,她的行为只是占有欲,只是因为自卑和嫉妒而诞生出来的扭曲的占有欲。
可是她不想说这样是错的。
“可我除了这样,也没办法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了,我又不像她那小师姐,又好看又厉害,还懂他。”
情绪被刀捅开一道口子后,一下子喷涌而出,在那华丽的“为他”之下却是满满的丑陋的自卑、自私还有嫉妒。
凌初没了往日的底气,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也是真心想帮他的,可是我做不到像那些人一样无私,他们是完美的,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不敢去看季鹤轩那双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双眼,缓缓地低了下头。
自从下了决心后,她便发了疯似的努力,这还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将内心的无助发现给他人。
但面前的人却一点也不怜悯,只觉得她自作自受。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并不觉得凌姑娘比不上那穆显儿,资质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季鹤轩突然的夸奖显然出乎凌初的意料,她微微一愣,重新抬眼看他。
男人的身体已经离开了柜台,此刻站的笔直,凶狠的双眼相当认真地看着她。
“有时候我也很佩服你,有些事你明明不敢做,明明做不到,但我从来没见你放弃过,退缩过,所以那些曾经你不敢做或是做不到的事,你现在都做得到了。”
“你一直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所以我觉得你从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更独立更强大的人,强的我都看了都嫌烦。”
一番话说得凌初呆在原地,原来是季鹤轩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
“可是,我觉得最近的你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男人话锋一转,注视着凌初的眼神多了些许愤怒在其中,“你本不该为了什么东西而去扭曲你自己。”
他好像不想再说更多了,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甩手砸在凌初身旁的柜台上,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离开了。
少年一系列的举动没有一个是凌初想得到的,无论是夸奖还是指责还是那一袋子钱。
她在扭曲她自己?
凌初无法理解,她已经记不清最初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了。
或许还算是个为了活着而努力的人?
严苛的少年也没有给凌初机会去理解这段不明不白的话,因为季鹤轩在这之后就再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而他给的钱袋子里的钱,却刚好填补了最后一点空缺。虽然凌初至今都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含义,但她还是很感激,并决定之后一定得还他。
不过那晚的对话终究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少的影响,她有时也会开始质疑自己做的这些到底有没有意义。
只是这些质疑,在十几天后,当林公带着她梦寐以求的绛玲珑回来时,当她看到那株深红色的神草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神草被她好好的保管在了一个小巧的长方形红木盒子里,直到那月十五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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