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陆陵之心
北冥军全力抗战蝠人，冥官归位继续守着炙火。染澈见局面已得到控制，立刻闪至冥君身边。
“还需不到半刻，可能坚持？”染澈问道。
“没有问题。”冥君如是回答。
可染澈当时并不知道，冥君牵制楚天云宫已然开启了归元扇的风暴之力。强风才能化雨，为了守住最后的胜利，冥君还是会奋不顾身，还是会故作嘻笑。
“你二弟可以啊，使个没有法力的棍子也能退敌，这倒是颇有本君的气势。”
“嗯，我可以当你是在夸他吗？”
“算是吧，这小子以后若死了，留在冥界倒是个人才。”
冥君对染南回的评价很是公正，这倒令染澈不大习惯。
“他都没能完成你交待的任务，你还看好他？”
“嗯，这件事确实不能怪他，毕竟某人是出了名的不听话。”冥君含言暗指，故作板正地说。
染澈接话向来能逆风翻盘，谁让大美人的情话总是天下无敌呢。
“是你的谁也带不走，永远会赖在你身上。”
哈哈，冥君终是没能顶住，败给这最后一句。
“是是是，是我的，以后，死也拉上某人。”
说话间，下面的妖婴元灵已有过半被炙火除掉了病体，也便再有三五句话的工夫就能终结这场化病之战。当最后一只蝠人被击落，染澈来到饶末山身边询问战况。
“可有计数？”
“三千一百二十三人，加上之前梨花境的一百五十六人，总数三千二百七十九。”
“据推算的三千五百零三还有两百余差，守住炙火，最后别再生变故。”
染澈说完，拍拍一直挂在肩上的墨吞兽，这个岁岁真是随了冥君的懒，更随了酒后冥君的贱，盘在大美人脖子上做起北地人时常穿戴的裘毛衣领倒是自在又惬意。任那外面世界打得昏天黑地，也跟这睡货全不沾边儿。大家狠狠打，我来慢慢睡，反正我的任务就是睡觉不睁眼睛。
墨吞兽是每一场战斗的宠儿，亦是最大的功臣，没有它，众人且打且受伤吧。
染澈的手还未从岁岁身上移开，意外的变故就来了。
但见，一只体型巨大，能有两百个蝠人加在一起大小的巨火蝠从莽荡山的炙火中腾掀起万股火流，掘地飞出。巨火蝠火翅全开，飞至低空便能遮住大半个天，赤红一片犹如血染了天地，直奔北冥军的方向冲杀而去。
此时的北冥军刚刚斩杀完蝠人，才缓过一口气，便被这携着火雨的巨火蝠压杀下来。染南回是带着大哥胎身赶过来的，大战之时，他骑马将大哥搭在自己前面，一直护着。这具肉躯虽没有元灵意识，但依旧是染非要拼死守护的大哥。
巨火蝠朝着染澈胎身飞去，一切只在刹那间，染南回为护大哥来不及挥起长棍，亦来不及纵马奔逃，他只能抱起大哥从马上折身落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巨火蝠的攻袭。
染澈执剑飞来，手起一剑削掉巨火蝠的半边翅膀。然而，染南回的心轮还是被蝠爪穿透。断翅的巨火蝠将南回勾起至半空，染非使出浑身劲力一棍戳进火蝠胸膛。巨怪的挣扎将染南回的心轮抻拉至碎裂，染非未有一声疼叫，被火蝠抛下。
饶末山带兵围战而来，之于南回的生命，仿佛已经结束。
染澈眼看着二弟将要心碎魂亡，他再顾不得许多，抛下墨吞，直返胎身，接住当空坠落的染非，二弟入怀已是血肉模糊，气息将近，他仍攒足了最后一丝气力唤起一声，“大哥……”
染澈泪如雨下，被抛下的墨吞兽陡然睁开双眼，它可能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亦或者气那美人的无情抛甩。
然而，就在墨吞开眼之时，被冥君控法牵制的楚天云宫忽然雷声大震，更加强猛的雨柱将要倾空而降。炙火除病的成败已在最后瞬息之间，没有时间考虑谁生谁死，亦没有时间做出利己避害的选择。
十方冥君扇法全开，掀天霸地，顺着盘旋而上的冥王鞭，一股比深海龙风更强出万倍的风暴之力直冲云霄。轰烈烈长起一声炸开天门的巨响，团聚在一起的乌云逆风溃散，接着，是漫天雨柱化气纷飞，是风火大战之后的拨云见日。
亦是染非的将死之时。
“快用浮生梦种。”
抽身撤法的冥君大喝一声，饶末山领受君意，赶紧抛出浮生梦种，将南回正在破碎的心轮全然护住。
未死的巨火蝠元灵被冥君牵拉出来，三计冥王鞭已退去它灵身的织魂术。
筑匠陆陵化显人形，收战，回归悦梁山。
……
陆陵以及染非碎裂心魂的余念皆被带上山去。
在陆陵的元灵之身上，可以找到他曾经织造过的地眼痕迹，也便证实了此前种种推测。
同时，其灵胆竟然会是法镜，集聚了鸿蒙镜，探火镜，探灵镜，灭魂镜等多种法镜的功用，而他在鸿蒙灵界的身份便是之前被我撞见却又遗忘的“执鉴官”。
莽荡山里的炙火是当初修建昊天台时，陆陵带人从更深的地下挖掘而来，整个山体内部便是白帝暗造除兰屏苑，仙农里以外的第三处法界无孑墟，是那加的受训地，是蝠人蝠灵的藏身供养地，亦是尊者那加优撒触法违规时的受罚之地。
陆陵的记忆中只保留了兰屏苑和无孑墟两处法界的修筑过程，可以看到所有当年一同筑修法界的其他人最后皆被灭灵处死，数十年间不曾有一个知情的余念死上山来。故此，冥君坐守悦梁山才会对山下发生的一切变故全然无知。
陆陵是染煜王的首席大弟子，亦是白帝手下最厉害的造法师。由此不难推断，染煜王，这位郪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天才国王，便是白隐轮回的化身。
不过在投胎之前，白隐一定对自己的容貌进行了易改，导致很少有人会把染煜和白帝混作一人，后世子孙更加不会仅凭染煜王的画像就能辩认出他即是长生殿里的白沙帝君。
白隐的谋划太周密了，他能将所有不到时机不该出现的一切线索隐藏起来，且不会露掉任何一个细节。这样的复仇计划绝非几年之功，或许从他逃离南殿下山之后，有关复仇的设计筹谋就已经开始。
森林中，猎手已经布设好了所有陷阱。十方冥君何时下山，第一个陷阱便何时开启。如此想来，粗枝大叶后面几件法器的丢失或许已在白隐谋算之中，法器，冥胎案，恶煞现世，总之，能让冥君下山的手段接踵而至。只要第一个陷阱被触发，接下来的一切便会丝丝入扣，环环相接。
收取陆陵记忆的时候，冥君看见了仍存在于他记忆里的陆锦央，那是陆陵唯一的女儿。陆陵一直为白隐做事，陆锦央的死讯他第一时间得知，亦知女儿魂归何处，但他却不曾出面解救陆锦央。任由女儿被织成煞身，任由陆锦央凄凉悲惨了数十年，如此不念父女之情，任何一个尚有良知尚有情义的人都实难为之。
染澈问及陆陵，“你的女儿因你织造地眼陷身丧命，你难道没有一丝悔意吗？知她死后成煞，不曾想过搭救她吗？”
陆陵的脸上未显露半分愧疚，自责，难过，伤感，他只平淡如水地说了一句，“为何要悔。”
看似一句问言，却沉然肯定，陆陵不是在反问染澈，他内心自有肯定的答案，根本无愧无悔。
陆陵的极端冷静与铁石心肠实在令人震惊，谁都不敢相信人世间竟然会有他这样的冷心冷血之人。
冥君似有所察，对染澈言道，“用飘红弄影显化他的心轮。”
法笔触在陆陵心上，最外层的心轮并无异处，记忆也早已被复取了一份。第二层的灵胆是诸般法镜，也已经查验。而第三层……没有菩提心。
陆陵三心不全，只有心轮和灵胆。
那一刻，冥君恍然彻悟。
这面法镜所造的灵胆亦非陆陵本心，他自己的原生灵胆应该早已不在，灵胆被摘除，菩提心自毁。重新置入心轮中的灵胆只能重生心轮，或者与原生心轮融合，却无法再生菩提心。
而菩提心恰是人心善念本能的源起之处，没有菩提心就意味着此人绝情绝念，这样的心冷之人没有感情，不会顾念亲人，爱人，他们虽有双心，却等同于无心无爱，心轮中的记忆只会成为他们活着的工具。
因为完全丧失情感，他们的一生会更加专注在某项技艺上，这也是陆陵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筑匠的原因，这也是白隐能够利用他为自己修造一个又一个法界却不会遭受背叛的原因。
在陆陵仅剩的双心中，没有恩怨情仇，他的所做所为不像尊者那加，不是在完成任务，更不像优撒是在替爱人完成任务。他只是在抒展自己的才华，只是在实现自己筑法造界的梦想。
因此，这样的人比死士更加可怕，他不会叛逃，亦无需激励。他就像那布设在锦城大街小巷的落道，只要有人在山顶操持机括手柄，就能自行运转。陆陵的一生被白隐操控在手中，没有退路，只能前行。
至于白隐，他也会像陆陵一样没有菩提心，因为，那只会飞白鹿的灵胆早已被十方冥君摘除。
而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多少没有菩提心的人？还会有多少像陆陵一样永生永世感受不到爱与被爱的人？
难怪，西殿会是整个悦梁山上最冰冷的地方，里面存放的法器大多是灭了菩提心的灵胆。它们被谁握在手中，就会被谁驱使，成为灭戳斩杀的武器，成为这世间最是无情最是冰冷的存在。
染澈以别来镜查验陆陵的鸿蒙之身，却是一无所获，他菩提心已灭，自然不会在镜中显化。冥君用陆陵自己的灵胆反观其心轮，在心轮记忆中寻找可能残存的鸿蒙记忆，那法镜打造的灵胆中呈现出一只巨型火蝠。没错，巨火蝠就是陆陵的鸿蒙之身，这又是一只曾被冥君摘除灵胆的鸿蒙灵兽。
冥君叹息着，自己造过的杀孽，终于还是轮回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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