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国王的仙农里
优撒从染澈的心里看到了猜疑,这就够了,这就是优撒要完成的任务,他要让染澈成为对抗冥君最致命的武器。
“赤烨,你就是那条被十方冥君断尾抽筋削骨虐杀而死的鸿蒙翼龙,你该做的不是与敌为友,不是做人族的国王,而是应该找回本我,带领所有鸿蒙灵兽重建非海家园,重新回到鸿蒙纪元。”
优撒闪身离开,声音却一直回荡在仙农里的法界之中。这几句话像咒语一样不断不歇念诵在耳畔,少年血屠赤龙的记忆无止无息重复在眼前。
染澈立身在自己鸿蒙记忆的云端,他不想听也不想看,他闭得上眼睛,却堵不住耳朵。
优撒的洗心之言在加剧染澈菩提心里的仇恨,他知道如果继续受困在此,出去的时候他的本能便不再是为冥君舍命,他将会变成与冥君为敌的赤烨翼龙。
他不想,他的心在仇恨与爱的边缘摆荡挣扎,就像赤烨死在非海与海的边界。
优撒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要再试图说服自己,这一世你能够爱上十方冥君,只是因为你的红梅元灵在悦梁山陪伴他多年,这是你心轮记忆产生的错觉。”
这句话又像咒语一般开始无尽地循环。
难道这一时之爱真的是错觉吗?难道少年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赤烨吗?难道以龙的力量无法阻止一个随时都能被它吃掉的少年吗?
染澈不停地扪心自问,他要从自问自省中找到真相,这是他能够想到对抗仙农里法界的唯一办法。鸿蒙记忆没有人能抹除和改变,他如果真是这条赤龙,龙心中一定有无法被改变的事实。可是,龙的心又在哪里?自己只是龙翼后化而成的红梅,龙心……
龙心在染澈的手中热烫起来,这支飘红弄影,这件除了冥君便只有自己能用的法器,就是龙心。
染澈惊于所想,但当他将飘红弄影举送到眼前时,原本慌乱的心居然静定下来,目之所见是笔,心之所观却是赤烨的真心。
龙是被少年杀死的,但临死那一刻龙没有反抗亦没有嘶吼,龙心里没有仇恨与痛苦,龙心里有一句未曾说给少年的话。
“杀了我,你将是非海界的王。”
……
所以,龙尾是自断,龙筋是自散,赤烨将自己献祭给了少年,它把世间最强大的碎断之力送给了少年,他用自己的死去成全少年的梦想。
……
这,就是龙心所向。
在爱与守护少年的路上,无论是赤烨还是染澈,都不曾动摇,都义无反顾。
……
从兰屏苑到梨花境再到仙农里,从织魂异身再到元灵病体,白隐步步筹谋,精心布划,他不只要向十方冥君复仇,更要杀死所有从鸿蒙纪元活下来的人族。所以白隐的仇恨不止于被冥君摘除灵胆,他恨的是夺走它非海家园的人族。
……
染澈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仙农里法界不攻自破,鸿蒙幻境顿然消失。
优撒对立面前,上千名蝠灵军将自己围困其中。
染澈大概猜到自己若被洗心出来,就能被安然送回胎身,而若有逆反之心,面临的将是无情灭杀。
既然心念坚定,既然是杀,那便来吧。染澈无惧亦清净,摆脱幻法,他终于认出眼前的优撒究竟是何人。
“你很聪明”,这句话曾屡屡出自老师沈青墨之口。没错,幻游山人因叶小娥的死走上了优撒之路,他早该想到,老师痴情小娥一生,却未能阻止小娥离开,叶枕的死当然会被老师认领成自己的法身元罪。
而当初方春夫人申滢成为优撒去刺杀沈青墨,根本不是复仇,而是他们两个共同要完成的任务。用前仇刺杀来转移所有人的目光,借而掩盖沈青墨的优撒身份以及当时便已初露形迹的仙农里法界。
“老师,你被骗了。”染澈未等优撒开口,率先而言,“优撒只不过是白帝诓骗大家成为死士的谎言,你以为是在替叶小娥赎罪,实际上叶枕的死与你无关。他不需要你来替他尝赎任何罪过,你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心之所向。他离开你不是为了去找阎亦仁,而是不敢用自己破败的过往来面对他最爱的你。”
染澈不但看懂了自己对冥君的赤诚之心,更了悟到相思阙中,叶小娥那片愿竹究竟是为谁而挂。愿竹上的名字被蜘丝覆盖,染澈在看到时曾经以为那句话是写给老师阎崇的,他也曾认为小娥终难放下的是将他从青葙楼解救出来的阎官人。
然而,此刻,染澈得悟世间最难解的情之一字,也终于读懂了叶小娥的心思。
他知道沈青墨一定不会相信,于是,他将叶小娥二十八岁死后入苑挂竹的记忆找寻出来,挥起手中的飘红弄影,直接将这段记忆呈现在老师眼前。
叶小娥入苑后得到的第一枚灵币便用在了这片愿竹上,他写下九字伤言“不可得,不敢说,不能忘”,最后将沈青墨三个字附写在愿竹顶端,让小喜虫们织盖了这个写在他心里的名字。
这世间,有无法言说的遗憾,有深埋心底的倔强,有时间亦无法抹灭的记忆,在看到叶枕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沈青墨哭了。以精怪之身,优撒没有嘴角的抽动,唯见两行深泪顺落下来,流淌入心。
不可得,不敢说,不能忘说的都是叶小娥对沈青墨的心,青葙楼的记忆是埋藏在小娥心底一生的伤痛,他不想让自己的脏污沾染到沈青墨身上,所以,他的决绝离开并不是为了阎崇,而是为了将美好永远留在自己和沈大哥心中。
“老师。”染澈动情而言,“叶枕不是不爱你,而是太懂你,又太爱你。他知道你一生所需是初见时的美,而非占有之后的丑,所以他宁愿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也要成全你的心之所向。而你,终究还是不够懂他,你对他的爱从来都自以为是,而他对你的爱才是真切通透,释然洒脱。”
优撒被染澈的言语触动心弦,他的心滞在那里,泪却一直在流。
染澈知道,想要破法出去,唯有攻心一战。他继续将叶小娥的现状讲与优撒,“他的罪早已自己赎清,他已从兰屏苑轮回转世,去往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他不需要你来救赎,每个人的罪恶都不是旁人能够替代的。老师,不要再执迷了。”
抓住优撒入情伤心的时机,染澈暗中运法锁位分/身,用飘红弄影点到即定,将优撒以及所有蝠灵军控制在原地,最后,他取出优撒心中的出入口令。
“老师,你的任务没有完成,好好活着,来世一定还会再遇。”
留下最后一句话,染澈成功逃脱困束自己的最后一层法界,以返身咒回到胎身。
……
二弟的声音最先传来,“大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苏醒后的染澈被南回激动地抱在怀里,他已经在小茅山镇守了大哥七天七夜。
北冥军统帅商储杨听闻王上醒来,立刻冲进屋中。
染澈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由二弟和商陆一同扶着,才勉强从床上坐起,“这是,什么地方?”
商陆言禀,“返京的船在小茅山镇附近沉了,本想另寻船只送王上回京,但这几日商河狂风大浪,所有船只都无法通行,只能滞留此地,等王上醒来再行定夺。”
“是的,沉船之后,我本想带你走陆路回京,但商大人怕沿途再遇变故,就让我们先留在小茅山镇,等他赶到再说。”
染南回话音未落,便被染澈怒呵一声,“谁让你们送我回京?谁?”
染非第一次见大哥发火,商陆也是头次得见怒起的王上,二人都没敢接言,只战战惊惊地候着。
染澈虽然冲破法界从仙农里出来,但是他无法将鸿蒙幻境的记忆一并带出,这七天所经所见全都留在了幻境之中,带出来的只有菩提心的所感所念。
此前,郁轩进入自己的仙农里原本也该一样,将记忆留在里面,但他当时与红石娘子做了交换,这才能在出来后短暂保留一段时间的记忆,才能在出来后听到青渊之名时抱着我伤情落泪。只不过,有关仙农里的记忆在将我安全送还到冥君身边后又被收了回去。
到目前为止,仙农里还是白隐极力在隐藏的一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它好像一个游动的法界,随叫随到,能够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
染澈没有心力再想其它事情,他没有时间探究仙农里所在,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最紧要的任务是搭救自己的心之所向。
毫无疑问,遣人送他回京,一定是冥君所为。
“十大人呢?”
“十大人忙于斩妖令的事,先行回京了。”商陆抢言道,他怕南回不知内情说露了嘴。
“冥君呢?”染澈转眼看向南回。
“冥君他——”南回刚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后半句不用再说,染澈已经全然领会。
小茅山镇就在距离莽荡山不到两百里的地方,染澈趁二人不备冲出房去,在驿馆寻了匹马,但他身子太过虚弱,刚刚解开缰绳就被南回和商陆拦住。
南回抓住大哥手里的缰绳,死不撒手,“大哥,你不能回去,是冥君让我带你走的,他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你周全,送你回上京。”
“放开。”染澈斥吼一声。
即便顶着大哥的怒气,南回也绝不放人,“大哥,你是人,不是神,冥界的事你管不了。”
“商陆,拉开他。”染澈不听劝解,对商储杨下令。
“王上,冥君交待让我们保护好你,不准你返回昊天台。”
染澈机智一言套问出了冥君所在,他本也没想骑马回去,生魂出窍,以元灵之身拈起法诀,只在瞬间便回返莽荡山。
……
昊天台顶,风声之外,是死气沉沉的寂静。魂住里的墨吞灵绒早已失效,置身墨吞世界之外,染澈听不到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剑阵的位置,他猜想得到冥君就在剑阵上方,可眼前于他来说虚空一片。他一次一次冲向剑阵,又一次一次扑空,他满心想要守护的少年,正在另一个世界离他远去。
“悦安!你快住手!”
染澈跪在昊天台顶,哭喊着,少年笑着离开一直是他内心最大的恐惧,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好像再没有勇气战胜这样的恐惧。南冥禁地冥君被擒全因童似算计,而此次昊天台开扇灭心,则是冥君自愿为天下众生所做。
少年如此坚忍牺牲的心他又该如何挽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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