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龙兄龙弟
染澈跟着两条龙向上游行，虽耗时较长，却并不感到乏累，竟是比在梦境中还要省力。浮上水面时，白龙已经抓到了一个孩子，咬在齿缝间，还未吞食。
那个小男孩七八岁年纪，她的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约四五岁的弟弟，跪在岸边央求着白龙放过自己的孩子。
白龙将小男孩以龙须卷上，腾出嘴来说话。
“哥，她是在求咱们放过孩子吗？她那脸上流的是水吗？咱俩眼睛里咋不流水？”
白龙可能是个傻子，竟然把人的哭泣说成是流水。
“你不懂，这在人族叫做感情。”赤龙比白龙聪明许多，它自己虽也不太理解人的感情，却能从妇人的哭嚎声中体会并感知这种叫做悲痛的东西。
“不明白，哥，你是想吃这个大的还是小的，我把那个小的也抢来。”
白龙说着便要动用自己另一根闲着的龙须，去那妇人怀里夺孩子。赤龙厉声制止了弟弟，“把孩子给我。”
白龙傻到家了，对那岸上的妇人呼喊起来，“嘿！让你把孩子交出来！”
“我说让你把孩子给我。”赤龙转头对白龙说道，它对龙弟的傻感到无奈。
“你要吃这个呀，那个小的虽然更嫩，但着实小了些，养大点儿再吃才能够味儿。”
白龙把刚刚抓到的男孩儿转交给赤龙，这小男孩儿还真是厉害，趁白龙不备，抱着比自己胳膊还粗的龙须便狠狠咬了一口。白龙气得将他甩进海里，“臭孩子，竟然敢咬我！”
赤龙潜进水中，将孩子捞了上来，送还到岸上。那妇人牵起孩子的手，再抱着怀里那个弟弟，仓惶而逃。
“哥，到手的孩子你怎么还给放了！”
“以后别再吃人族的孩子了。就算想吃，寻些将死的老人来吃。”
“老人有啥好吃的，硬邦邦的，老骨头一把，哪有孩子鲜嫩。我不管，我就要吃孩子！”白龙自己倒像个耍无赖的孩子，全然没个做龙的样子。
赤龙甩起尾巴鞭在白龙脊背上，“不许吃就是不许吃！”
“为什么呀？”白龙拉长音儿问着，一副着实想不通又不情愿的样子。
“你吃了一个孩子，会有很多人伤心难过。”赤龙一直注视着妇人和孩子跑远的方向。
白龙凑上前问道，“啥是伤心啊，哪天我要是被谁吃了，你会不会伤心难过呀？”
孩子彻底看不见了，赤龙才转回身面向白龙，“你是龙，天底下没谁能吃得下你。”
“不让吃孩子，那你陪我捉蝰鱼。还得把它们的牙替我拔掉，骨头也剔掉。”白龙说话特别贱，也不知是在龙哥面前这样，还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
“我直接替你吃了行吧。”
“全让你吃了我饿死咋办？”
这个龙弟实在是个活宝，行游时总会得瑟个没完。这要是个人，不让他上台演个啥，跳个啥，那可是浪费了一身好动的本领。
哥俩回到海里捉鱼吃。染澈本不想跟着，他更想留在岸上去看方才那个男孩儿，可龙游得远了，将要脱离视线的时候，自己就直接被牵拉到回龙的旁边。
白龙并未让他感到陌生，反而十分亲切。那赤龙更是让他想起了别来镜里的鸿蒙龙身。难道，这段记忆属于自己？难道，自己就是这条不想以人族孩子为食的赤龙？
“颢烨！”赤龙吼起白龙的名字。
这名字与梨花境里赤烨之名如出一处。
“接着！”
赤龙吐出一嘴剔干净的蝰鱼肉扔给白龙，那只名叫颢烨的白龙张口接住，香香的嚼着，却还要不停地念叨，“哥，你下次能不能别用嘴剔，想想都恶心。”
“给你剔骨，你还嫌弃，以后自己吃，没龙管你。”赤龙虽然嘴上半骂半损，但实在也是宠着龙弟，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地喂着。
“嘿嘿，我就是随便说说，总比没得吃好。”白龙摇起尾巴，张嘴等着下一口，“哥，你说这些鱼死了会去哪里？”
“进你肚子里了。”赤龙又给弟弟喂了一口。
“那不对呀，照咱哥俩这个吃法，海里的鱼要不了几年就会被吃光，那以后吃个啥？”白龙晃着脑袋把眼睛瞪得晶亮，像个小孩子一样总能找出许多问题烦着大人。
关于龙弟这不着边际的想法，赤龙给了个完美的解答，“你吃完再拉出来，它们又能复活，然后再被你吃掉。”
呃……染澈被这两条龙逗得忍不住笑起，自己若真是赤龙，那也太傻了吧，这样的话哪里像自己能说出口的。
过了一天时间，也许并不是一天，而是直接跳到了下一段记忆。白龙回归海底闷起龙觉，赤龙趁弟弟睡着，独自游上岸去。这次，染澈没自己游，而是等那赤龙快消失的时候，直接被拉拽过去，借力而行。
赤龙潜到之前抓孩子的岸边，沿着海岸游一圈儿。地方不大，也就是一个村子大小的岛屿，龙以它身长便能绕岛半周。那个男孩儿不在岸边附近，赤龙便藏到水下等了起来。
约有一个时辰，小男孩儿的声音传来。
染澈与赤龙同时看向岸上，只见一个与当时被抓孩子年纪相仿的男孩和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拎着空鱼篓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看见那少年的一刻，染澈心头震颤，虽年纪有差，但此人容貌像极了冥君，如果再大一些，怕就是冥君本君。相同之处是那眼中的英气，而不同则是比现在少了几许肃杀的戾气。
年幼一些的男孩儿问道，“哥哥，你知道我们死后会去哪里吗？”
那个酷似冥君的少年答道，“我们来自哪里，死后就回到哪里。这个世界也是一样，从哪里开始就会到哪里终结。”
“我明白了，是不是像在地上画圈。”
弟弟说着，用脚在海滩上画了个圆。哥哥笑了，拍拍弟弟的脑袋，表示赞许。二人一同趟进海里，一边抓鱼蟹一边继续聊着。
“哥哥，你说咱们住的小岛之外还会有另一个小岛吗？”
“当然会有，也许还是个大岛。”
“那咱们这个世界之外还会有另一个世界吗？”小孩子的问题总会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也会有，在那个世界也会有一个弟弟问哥哥同样的问题。”
哈哈哈哈……兄弟二人开怀笑着。
笑声之余，弟弟又说，“真希望那个世界比我们这个世界好。”
“什么样的世界才是好呢？”少年哥哥问道。
弟弟傻傻地笑了，“我也想不出来，应该，不用每天担心被吃掉就是好吧。”
染澈听到这句话时，竟然难抑心底泛起的悲伤，潸然落下泪来。而那条一直在海里偷看的赤龙，也同样流下水来，只是被海水淹没，它自己感受不到泪水的咸涩。
兄弟二人刚刚捉了满满两篓的鱼，那条贱白龙便从海底冲浪而来。
“哦吼！”白龙一路喊叫一路奔袭到岸边，飞舞的龙须携风裹浪，已甩到两个男孩儿面前。
赤龙从水底冒出头来，一口咬断龙弟的须子，疼得白龙在海面打起滚儿来，一边翻腾还一边叫着，“哥！你咬我须子！你还是不是亲哥呀！”
白龙尾甩起来对于这座小岛便是天翻地覆一般，只消三下，小岛就被拍震得稀碎，分散成二十几块小小岛，漂在海面更显轻浮。岛上的人族房屋被抻塌分裂，更有许多人掉进海里，再没有能力上来。
人们哭喊着，惊叫着，这是龙难以理解的人的悲痛，里面掺杂着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
赤龙抽抽打打将龙弟押回海里，白龙即便被咬断龙须，也只敢嘴上骂咧两句。在管教弟弟这件事上，赤龙是个严厉的哥哥。
“早就让你不要再吃孩子，今天断你一根龙须，看你还长不长记性。”赤龙训斥道。
白龙委屈道，“这须子要七十七个鸿蒙日才能长出来，你可真狠心啊，为了两个人族小孩儿，对自己弟弟下此狠手。”
染澈听到七十七个鸿蒙日，回想起兰屏苑里的灵界历法，一个鸿蒙日等于人间的八天，七十七个鸿蒙日，即六百一十六天是为余念的一个灵生。没想到这个鸿蒙历竟然来源于此，或者说它们龙是以鸿蒙日来计时的。
龙兄龙弟又吵闹了好一阵子，吃了些鱼，那白龙才算安份下来。
……
染澈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海里呆了多久，他当然记得斩妖令的事，可眼下自己好像被困在此地，根本找不到出路，即便游上水面，离那赤龙远了也会被无形的力量抓回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赤龙再次浮上水面，染澈也跟着上来。
近处是大海漫无边际，远处是天海相接，无穷无尽。
没有脱离赤龙的范围，染澈试着纵身，能够轻松跃起，飞至半空。他放眼远眺，从远处漂过来二十一座浮岛，每个小岛不大，也就能住三两户人家。中间一座浮岛上有个少年正在指挥，浮岛上的男人们喊着口号，将连接岛屿的绳索收紧。
“嘿！哈！啪！”
这好像是相当于“一二三”的意思。
“收！”
少年高喊一声，分散的浮岛便被绳索拉近一些。人们卖力的拉拽绳索，拼着牛劲要聚合到一起。
染澈想起之前被白龙拍散的小岛，这些碎岛拼在一起，正好就是原来那只岛的大小。而岛上指挥的那个少年十五六岁，是曾经那个差点儿被白龙吃掉的小男孩儿，亦是那个同弟弟一起捉鱼的哥哥，更是被自己藏在心窝里的少年冥君。
这一刻，染澈彻底明白，红龙赤烨一定是自己，而眼前所见便是自己的记忆，冥君则是被自己曾经放过的一个人族少年。
就在浮岛将要拼到一起时，水下忽然腾起一股浪潮，急流涌动的尽处，白龙颢烨冲出水面，那些浮岛被龙尾扫得溃散四方，一半以上翻沉入海，无力反击的人们在水中挣扎，呼喊，求救。那白龙却玩儿得甚是开心，抖着浑身上下每一片龙鳞，扭动起来。
赤龙见弟弟又来捣乱，气得卷甩起龙尾，却被白龙调皮地躲闪过去。
正在浮岛上指挥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柄木叉，跟这个动一动龙须便能毁掉自己家园的白龙相比，少年渺小得像一只蝼蚁面对大象。但是，他全然无惧眼前巨兽，就在白龙探头过来时，他伺机抓住一根龙须便跳进了刚刚开启的龙嘴之中。白龙以为得逞，吃了少年，飞舞着须发钻回海底，那根被哥哥咬断的须子早已长了出来。
赤龙一路追着白龙，染澈也纵入海中，跟游过去。
白龙本想在水中吐出少年，不想却被少年叉住了舌头，虽只有些许酌痛，但白龙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它一个喷嚏将少年弹了出去。少年在水中像条无助的小鱼，被白龙咬住，吐出去，再潜游过去抓回来。白龙将少年当作弄偶一般，不管其死活纵情玩耍着，一个来回少年便已难受其苦。
追赶的赤龙疾游而来，以龙须裹缠住少年之身，转而骂道，“胡闹！你这样会把他玩儿死的。”
赤龙带着少年浮上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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