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逍遥间
在梨园屯居的两日，老维客本该照例请个厨子来，或者由云间府从红石城调人来伺候国王，可所有的安排全被染澈推拒在外。
“本王想吃你的菜，好久了。”染澈虽有试探之意，但贵在言语真诚，没有让十安感觉到不悦。
也不知道如今换成人身，冥君的厨艺是否会退步，反正老维客是按照他写好的单子进城买回来一堆食材。
“有炸死米吗？”染澈得空便陪在食寮。
他除了想通过饭菜证实一下冥君的身份，更想让十安脱离胎身，显露元灵。自打下山以来，十安一直藏于人身，染澈怀疑是否因为元灵有异自己才会在相信与怀疑的两端摇摆不定。
果然，操控人身做饭的十安君，手脚比之前笨了许多，虽比常人要快，却无法同时操作好几道菜。
“你说吧，这人身就是个累赘，怎么显得本君笨手笨脚的。”十安发着牢骚。
染澈便在一旁安慰道，“你以前用术法，没有胎身做缚，当然顺手。没事儿，我不急着吃。”
“你不急，本君还急呢。你给本君守着门，别让那老头儿看见，本君直接脱了人身，三下两下做好便是，何苦把时间费在这里。”
此话正中染澈下怀，他站到门口，假意看门，却把目光凝注在十安身上。冥君让胎身倚靠在墙上，元灵离窍出体，这便在食寮里大张旗鼓忙活起来。
十安的元灵没有任何异样，至少外在来看确是冥君。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难道是那颗看不见的心有什么问题？
染澈随便想了一会儿，十安君的饭菜就全都烧好了。
“还是这样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十安回到人身，搛起一块什么也没让染澈看个清楚，就直接塞到他嘴里。
酥儿印，那可是冥君给昔川君曾经做过的第一道点心，我只尝过一块就已经永生难忘。每天早上，冥君都会把那些只给他一个人吃的点心送到房间，不让我和商陆共享。
酥酥甜甜的滋味再入心时，染澈激动得快要泪奔了。这当然是小鬼精的手艺，味道丝毫不差，世界上怎会有不同的两个人做得出完全一样的味道。
自己真的还要继续纠结下去吗？自己难道还不能放开胆子相信眼前的十安就是冥君吗？心动之声的法门虽然让昔川君于万千世界中找到了冥君，可这个法门就不会因为周遭混乱而失灵吗？
或许真是自己太过劳累，才会心神慌乱，却非要把所有猜忌放到冥君身上。
染澈心中生起了悔愧，正不知该如何自处，却在这时接到了莫大人的虫信。
“王上，来坊中快活呀！”
“小十，来坊中快活呀！”
这个贱男人除了正经务公以外，其余时候，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就没有不卷情带浪的，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身上使用不完的骚气。
染澈与十安互看了一眼，又是很想隔空踹上这个姓莫的一脚。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十安怎么想的染澈不知道，但染澈之所以选择在平嘉仓放仓礼之前来梨园小住，自是还有别的目的。他想找机会去红石城拜会一下那位“挺好”的表哥。
两天后，忙完了手上公务，十二月二十日晚，一辆驶向红石城的马车从梨园奔了出来。国王带着小鬼精应莫大人邀约，前往幻音坊。
但，他俩可不想跟着莫红蓼那家伙厮混，满脑子满肚子花花浪浪的人怎么可能去好地方。
染澈牵着十安的手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先随便逛逛，走累了便去想去的地方歇脚。
虽然这里没人识得二位，可毕竟是两个男人，当街拉手总是不大雅观。
十安把手抽了出来，“在大街上这样，不好吧。”
染澈再次牵住十安，“全郪国最不需要在意旁人目光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不信你看。”
顺着染澈示意的方向看去，人多杂乱的白夜巷里还真是除了牵手的男女，亦有许多当街就敢亲热的男人们。
幻音坊我见识过，这里的自由无别处可以较量，来到这里且喜欢这里的人，会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的百姓开化许多，这些热爱唱跳演艺的人们不喜欢被束缚天性，自然也不会管他人短长。
因此，只要自己内心无惧，在幻音坊的街巷里便可以大胆释放，做一切自己喜欢自己乐意的事，没有人指指点点，更不会受人管制约束。
如此，放开胆子走了一路，又吃了一路。
染澈一边给十安擦着嘴角溢出来的油渍，一边说道，“累不累，找个地方歇歇。”
十安像个乖孩子一样笑着点头。
染澈正想带他去一个早就想好的地方，却在这时，那个粘人的膏药莫大人从远处走来。
“真是有缘，白夜巷里随便走走都能碰面。”
染澈一见色货便会眉头紧蹙，心中暗道这么大地方也能撞见他。
可表面还要和气，“莫兄还没回京啊。”
当街不好唤叫官名，便以平常称呼搭言。
“王——”莫红蓼刚想开口，也意识到不好在这里叫王上，于是便以染澈早时的名字称之，“昔川君好不容易允我几日假期，不在这里玩儿个痛快，岂不亏得大了。怎么样，小十，这幻音坊是个好去处吧。”
染澈恨瞪着莫红蓼，这家伙居然还敢亲近本王的人。
“昔川君一看就是正人君子，定是不知幻音坊哪里才是最好玩儿的地方。当街闲逛有什么意思，既然碰见了，那就一定得跟着我，我带你们两个正人君子到正经地方长长见识。”
染澈不想跟着莫红蓼，无奈十安来了兴致，居然还用撒娇的眼神看着染澈，言外之意他倒是想去见识一下莫大人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呃……
“走吧。”
这种时候染澈骑虎难下，只能怪莫红蓼来得太是时候，跟着去吧，随机应变，只能如此了。
走路这会儿工夫，莫红蓼的嘴也没闲着，“你们两个大方牵手在街上晃荡，昔川君，你这莫非是要诏告天下，让百姓全都知道咱们国王陛下收了个男宠吧。”
莫红蓼的胆子当真够大，跟国王也敢这般打趣。
染澈既做回了昔川君，那便放下身段跟他杠上一番，“莫兄若是今日在驿网上公布自己收了多少文官，我明日便跟着发诏下文，宣告此事。”
“好啊，等今晚这酒喝得尽兴，我可要好好掐算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数得过来。我可不像昔川君，非可着一个人折腾，再把我们小十累坏了怎么办。”
调侃间，莫红蓼已经带着国王和十大人来到幻音坊中最有名的酒场，逍遥间。
没错，就是当初祖宗想进，被郁轩想方设法拦下的那家大酒楼。
“昔川君是第一次来吧，放开了喝，敞开了玩儿，今天晚上所有花费都有人付账。”
最后一句，莫红蓼刻意凑近了些对染澈小声言道。
“小心本王拟书治你个贪腐之罪。”染澈亦低声应道。
“那我可真是冤啊，下官名下就京城一处宅院，带王上您来这里，也是我自己掏钱，不过怕露了身份挂在别人名下。为臣至此，也算够意思吧。”
这一任的云间府首官跟前任那位还真是一个德行，开口不让步，张嘴不饶人，无论哪里吃亏，嘴上也要占尽了便宜。
三人进入逍遥间，里面的布局没什么新鲜，平常酒楼的样子，中间一片空场，四周围了一圈儿雅房。不过，这里倒是真大，上下一共六层楼，比花朝酒庄至少大出一半。粗略估算，怎么也得有三百个雅房，一个房间十人来算，至少可以同时接待三千位客人。
这场面，确实豪气。
最重要的是，里外不曾看见一个女人，整个逍遥间从老板到跑堂，全是男人，且大多是漂亮男子，一半以上比那美娇娘长得还要水灵。
原来，这里竟是仅供那种男人消遣之地，也就难怪，莫红蓼来幻音坊不去别处，痛痛快快在此地泡了两天。
三人跟着引路酒郎一直上到第六层，莫红蓼还特意寻了个僻静的雅房，进屋再关上门，总算能将大堂以及其他房间传出来的吵闹浪/叫声隔绝一下。自打迈进逍遥间大门，耳根子就没清净过，全是喝大喝多的醉汉，扯着嗓子连唱带吆喝，此处场面真是比军营里一堆大老爷们儿围在一起喝酒还要闹腾。
“昔川君，主酒要喝甜淡的，还是浓烈的？”
染澈没来过此地，当初即便来幻音坊和郁晚空会面，也断然不会选在这里，因此，对于逍遥间的喝酒规矩他还真是一无所知。既然不懂，那就别往烈酒上使劲儿了。
染澈答道，“甜淡的吧。”
“好咧！酒郎，安排菊花醉！”莫红蓼对那引路酒郎说道。
“酒客，这配酒可要择选？”酒郎问道。
“不选了，全上。”
莫红蓼吩咐完，引路酒郎将一块牌子挂到了雅房门外，上面写着菊花醉三个字。每层楼上都有寻酒的公子，他们被唤作酒公子，酒公子看见房门挂牌后就会安排下去，若只挂了主酒牌就表示配酒全要，若同时挂上配酒牌，就按着牌子上酒。
“主酒和配酒是什么意思？”十安君好奇地问。
那酒郎答道，“酒客是第一次来吧，在逍遥间喝酒与外面不同，不能只喝一种酒，这里会把不同的酒调配到一起，主酒做基底所用，每次配酒都要用到，因此才要让酒客自己选择喜好的口味。配酒的花样便更多了，可只选一种，也可以最多选三种同时入配。”
酒郎认真讲着，借此机会，染澈以上舒园为由离开了房间。
这里不像梨园，每个房间还会自带净房，逍遥间在每层楼的四个夹角处各有一个净房，供客人使用。
染澈怕莫红蓼跟出来，便没去最近那间，而是直接下了一层楼，来到第五层的净房。莫红蓼鬼奸鬼滑，这个时候恰巧出现又把二人强拉到此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真是难以揣测。
染澈想着有必要叫个帮手，这才借故方便，寻机发个虫信，而自己此行也刚好就是为见此人而来。又怕那人有事看不到虫信，以妨万一，染澈找了个酒童，给些银钱，让那孩子跑去梨花间送信。
酒童临走前又被叮嘱了一番，“记得，再带个会唱曲儿的弟子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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