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聚星为花
染澈的愁肠被十安翻起,当然也得由他负责。
冥君最擅长的就是不许别人乱用法器胡作非为,而他自己转身就能玩儿起花样。
“天上的云这么厚,星星都看不到了。”
十安说着拿出那支白玉纵音哨,前几天还用来吹炸那些婴妖,今天就拿它驱赶积云。怎么看都像个放羊的牧童,天上的云便是那草原上的羊,羊走了,云散了,漫天星斗露出脸来,当真能拂去那些心头忧思。
十安君继续吹响哨子,声音不像杀妖时那般尖戾,倒像竹笛声声,绮叠萦绕,清亮流转,天上的星星好像被这来自人间醉迷悠远的笛声俘了芳心,只在十安举手那一刻,便纷纷殒落投怀送抱,在那少年手中攒成了一束星花。
少年借星献礼,将这闪亮光耀无与伦比的星花递送到国王胸前。
“送给世间最美的人。”
染澈居然没敢接下,或许是心底的忧愁还未散尽,又或许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最美。
“那送给本君眼中最美的人,总行了吧。”
染澈再没理由拒绝,可接过星花那一刻他又体会到了短暂拥有的快乐和长久失去的痛苦。星花只在手中停留不到三息,便随风幻散,消失在夜色之中,有如漫长轮回中凡人的一生,有如那些婴怪的降世,有如眼前这个少年带给自己或远或近,若即若离的感觉。
染澈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二弟即位典礼那日,忽然天降雷闪。”染澈还在吞吞吐吐,想着怎样说才不伤感情。
十安倒是全无遮掩,直言道,“本君所为。”
染澈没有想到十安会这么快承认,应该说他一直也没认为当时的天庭异象真是冥君降法,可如今做的人都认了,他还有何理由说服自己不是呢。
“本君说过,这人间的王位就应该由你来坐。”
“可是,我太过仁慈,不适合当一国之主。”
“但你二弟并非王族血统,本君也是查到了他生父的轮回才知晓此事,他注定与王位无缘。”
“那你为何不提前说出此事,为何非要在典礼上以雷击电闪的方式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染澈有些激动,或许是这些天的压抑,使他再难承受,索性便借着染南回的事爆发出来。
“提前说你会更加于心不忍,又怎能安心继位?”
十安的话让染澈再无话可说,他了解他,他说的全对,可他这样做还是让他心下介怀。染澈转过身去,那一刻他想把目光移开,想让自己忘了方才的争吵,这可是他当作心肝儿一直守着护着的小鬼精,自己怎能因为旁人的事在他身上生起怨心呢。
十安从后面抱住染澈,把手环在他腰上,把脸贴在他背上。
“我知道,这半年来接连不断里里外外的事,让你心烦意乱,没事,全都过去了,我来了,所有纷乱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你什么都不用想,只安心呆在王位上,剩下的事全交给我,我来替你守着天下,守着你想守护的一切。”
十安再一次暖了染澈的心,这是之前冥君做余念时很少给出的温柔,这柔情里即便藏着刀锋,也会让人欲罢不能。
染澈跟着十安回到房中,又被强行按在床上。
“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发了,你赶紧睡一会儿,本君陪你睡。”
十安说着便趴在了染澈身上,就像当初藏于金身,总依在他怀里一样。染澈也来了困意,本以为能立刻睡着,却发现十安离得越近,他的心反倒越是慌乱,像一个喝大酒的醉汉,醒了喝,喝了醉,醉了醒,醒了又喝,这感觉折磨得染澈只能闭着眼睛假装睡着,熬过天亮前的一个时辰。
国王染澈与神河府新任御座十安,二人离开攀云城后,商陆这小子终于敢壮着胆子来找本神了。
他没敢通过饶掌殿,毕竟,饶末山是冥界第一将才,他怕自己所求之事被冥君知道,于是,便通过六六传信于我。
现在,我的行动虽不像之前那般受限,可出入还是要向山爹禀报。见我对人间渐渐失去了兴致,山爹受冥君之意对我的看管也便放松许多。
就这样,我很快获准走六六开的法门再次来到攀云城。
商储杨真是诚心拜神,一定没少花钱,把攀云城的好酒好肉全供上来了。不仅摆在桌上,还要像敬奉死者一般摆在供桌上。
我走出法门,原本轻松自在的步伐在看到眼一幕时瞬间乱了分寸,这真他娘的是供祖宗的气势呀。
商储杨看见我的那一刻,居然落泪哭了起来。
“你这是给祖宗哭丧呢?”一句话又把他逗笑了。
“欢期,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商储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悲悲喜喜全拧在一张脸上。
“急啥,等你死上山来,不就又见面了。”
故友人间喜重逢,本神打心底里乐呵。只不过,长大后再难有儿时那般痴傻的哈哈大笑,以及不管不顾全然无惧的心态,最多便是调侃几句,还算畅快的笑上几声罢了。
商陆收起眼泪给我递了杯酒,“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之前说的山居然会是死神的山。”
“没骗你吧。”我接过供酒喝了一口。
“细细想来,确实都是实话,只是你当时说的娘——”
“冥君啊。”我答得肯定且爽快,因为在我心里,这不是一个应该被质疑的问题。
听我之言,商储杨竟也摆出一副极是认同的态度,“嗯,像,真像。”
这倒让我有些诧异,“像什么,你又没见过冥君。”
“怎么没见过,他天天跟王上在一起,神河府灭妖的时候,还是他一个哨音就炸了所有婴怪——”
商陆说到一半,被我打断。
“停停停!你说什么?冥君跟昔川君在一起?还被你看见了?”
“冥君现在是神河府新上任的御座,你不知道吗?”
商陆说得自然,我却听得一脸懵。
冥君下山了!居然没告诉我们,山上的人都不知道?还是只有我不知其详?
“六六,你也知道?”
我追问旁边喝着祖宗供酒的六六,这小冥官儿比我年幼时还贪酒,早就醉得将要不醒鬼事了。
商陆替他答道,“冥君在攀云城呆了数日,处理妖婴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冥君现在在哪儿?”
“一早,跟王上启程去天渡峰了。”
“找万谦去了?”
“应该是,瘟疫过后,王上早就想给万礼之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毕竟岁节过后,天渡峰就不能再封山了。”
听商陆说得跟真事儿一样,可我还是不敢想象冥君居然以凡人的姿态重返人间,他那人身又是从何而来?该不会跟我一样抢了旁人的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话间,我就想走,却被商陆横加阻拦。
“你急急火火去哪儿呀?”
“我去天渡峰找冥君去。”我已经站起身来,临走之前再喝掉一壶。
商陆却从我话里话外听出了门道,“你不知道冥君下山?”
“不知道。”对商陆我没想瞒着什么,总觉得这孩子可靠,值得信赖,打第一眼见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是冥君不想你知道,你还敢自己送上门去?”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定是怕我死皮赖脸跟着,这才让所有人都瞒着我。我若此番前去找他,以后岂不更要被看得紧了。好不容易得了些自由,不能一时冲动毁在当下。
商陆见我又坐了回来,终于得着机会问及心中闷想了许久的事。
“欢期,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我眼珠子一翻,再看他那略显贱气的样子,瞬间,凡人那点儿小心思便被神猜中了。
“敢情你给祖宗摆供铺席是有事相求啊,用你们人间的话讲,黄鼠狼给鸡拜岁,没安好心吧。”
“哼哼。”商陆笑了两声,献出一脸殷勤劲儿,“我最多就是个小鼠精,你可是大神鸡,我给你拜岁不能说是没安好心,顶多算是劳神小驾。”
“你这北冥军统帅当得可以啊,都学会油腔滑调,甜嘴滑舌了。”我扮起不知来自何人的腔调戏谑起商大帅来。
商陆依旧恭敬着祖宗,“这不得分在谁面前嘛,怎么着也是咱们全天下人两百多岁的小祖宗,不好生供养那可是不大孝啊。”
“得得得,你可别把我当祖宗看待,我拿你当兄弟,你把我当祖宗,这辈份差得有点儿远。嗨,我知道你想问啥事儿,帮你也行,但我问你个事儿,你也得实话实说。”
商陆略显犹豫,看来是怕犯了自己的军规。
“你放心,跟你军中的事扯不上关系,就是个普通凡人的私事儿。”
“那行,你先问吧。”
商陆爽快,我也没藏着掖着。
“之前云间府的郁大人现在可好?”
其实吧,我真没想打听他,只不过自打上次荣欣宫审案我回了山上,便再不曾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死上山来的余念也没人谈及此人。这不应该呀,以他那个性在人间不折腾到天翻地覆,都觉得自己生得亏欠,白活一场。所以,定又是冥君从中作梗,不让任何人在我面前说起此人。
原本,我也没想过问,可今天既然有机会见着商陆,他肯定没被冥君封口,不如顺便问上一嘴,知道他安好,也算求个心里踏实。
商储杨是个实在人,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一个字儿都不多说,“挺好。”
靠,完了?怎么个好法?好在哪里?
让他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继续询问下去。
“啊,好就好。”我浅淡且木讷地自言了一句。
算了,全当没问,说你的事儿吧。
“商兄,你是想让我帮你查红石娘子的轮回去处吧。”
商陆没说话,但用眼睛给了我肯定。
“人都死了,你还没放下呢?”
“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的有什么好啊,值得你这仪表堂堂的商大帅如此牵挂?”
“不是,她投胎转世,怎么的,你还想等她长大不成?”
我连问了好几句,终于得到了一句肯定地回答。
“等。”
“那要是转成个男的呢?”
商陆咽了下口水,显然未曾想到此处,但很快他又做出应答。
“那也等。”
呃……
这话听起来颇为耳熟,好像饶溟笙和昔川君都曾经说过。商陆啊商陆,你莫不是要接那两位大神的班儿,也做个要死要活的情痴情种?
我长叹一口气,当真服了这哥们儿的一片真心。可是,我不能告诉他红石娘子已经自碎心轮,魂飞魄散了,我也不能告诉她红石娘子就是梨花境的尊者,我更不能告诉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等不到她了。
“行,念在你情痴一片,这个忙本神帮了。回去我就帮你好好查查,看看那位娘子轮回到了何方何处。呃,不过,你自己在人间也可以找找。”
“怎么找?”商陆一听立马精神起来,就好像已经找到了一样。
“我教你个心动之声的法诀吧,你练上一段时间,若真有缘相遇,定能用这个法门找到对方。当然了,我回山上若找到了也会来告诉你的。”
之所以把心动之声传授于他,一是觉得商陆对红石如此念念不忘,二人前世一定有更深的渊源。二是我肯定帮不上他什么忙,不如就用这法诀拖着他,慢慢的,找不到,累了也就该放弃了。
如此,便让时间冲淡一切浓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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