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溜鸡

小青瓜还在愁眉不展时，这边木离离早已高高兴兴地跑到景源跟前来。

        景源老远就看见一根毛向他跑来，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脸了，脸上的筋不停地抽来抽去。

        同时映入他眼中的，还有木离离兴高采烈的神色。他想叫木离离别戴了，又怕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让她扫兴。心下犹豫，不知该不该讲。

        算了，她高兴就好，不过是审美跟别人不同。

        木离离拨弄着头上的小毛毛，兴奋地开口：“这真的是你的胎毛吗？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景源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微微发窘，“嗯。”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山主，你如果喜欢……毛毛的话，可以用我的尾羽，也好看。”

        景源想劝木离离换一种毛喜欢，她戴着他的胎毛招摇过市，仿佛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小时候没长什么毛的样子，属实有点难堪。

        出乎意料的，木离离自己伸手把细小的胎毛从头上取了下来，珍重地放在了手心，“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要把它好好收着，不要弄丢了。”

        景源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不戴了。

        他从木离离手上拿起那根绒毛，重新向木离离头上插去，绒毛像有灵性一般，融入了木离离的头发中。

        “山主，你再试试自己把它取出来。”

        木离离试探性地往自己头上摸去，绒毛又顺着她的手出来，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哇！”她大呼神奇，“这样就不用担心丢了。”

        “嗯。你要玩玩它吗？”

        “怎么玩？！”木离离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她饶有兴致地抬头望着景源。

        因为太过专注，木离离没发觉自己凑得太近，耳边垂下的细发被风吹到了景源的胸口上，蹭得他心里又慌又痒。

        景源下意识后退，退远了又怅然若失，她是他的一个梦，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她是太阳，他不敢奢求占有太阳。

        但只要太阳还在，他就可以沐浴着太阳的光辉活下去。

        “你想让我做什么，拿着它想一想。”景源温声说道。

        “切，哪有这么神。”木离离嘴上不信，整个人的状态却跃跃欲试，“那……你变成凤凰给我看！”木离离兴致勃勃地摇了摇胎毛。

        一道金光闪过，男子不见了，眼前却突然变暗，原来是上方投下阴影。木离离抬头一看，空中飞着一只火凤，羽毛有金有红，二者协调地融合在一起，鸿前麟后，燕颔鸡喙，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纹龟背，它的羽翼铺开，一整片天都暗了下来。

        火凤仰天鸣叫，清越的凤鸣声在山间回荡，偌大的千崖山突然安静下来，燥热的空气也凝静了。整山的小妖都呆住了，恍恍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木离离也看呆了，喃喃道：“这么厉害啊。”

        她转转指头，“往那边飞”，凤凰便往那边飞，“来这边”，凤凰便往这里来。跟着木离离的手指方向，凤凰在天上不停地打转。木离离玩得不亦乐乎，笑声持续不断。

        山里的小妖也从最初的震撼变成了诧异，那凤凰怎么像发疯了一般？

        走到跟前一看，好嘛，老大在这里遛狗……啊不是，遛凤凰呢。

        这傻凤凰，一看就知道是谁。

        太阳一点点西移，木离离终于玩累了，将胎毛往发中一藏，招呼景源下来。

        “好啦小凤凰，姐姐今天不陪你玩了。”

        景源化成人形回到地上，微微喘气，感觉头有点晕晕的，笑着问她：“开心吗？”

        “那当然！我们小凤凰真是可爱啊!”木离离心情极好，忍不住揪了一下景源的脸。

        爱吗……她总喜欢说这些好听的，说话不过脑子，一天能说爱小青瓜八百遍。

        可……还是好高兴啊，景源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木离离看到景源呆呆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手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他的脖颈修长，几滴汗水从喉结滑落，突然觉得有点口渴。

        心念一动，踮脚亲了上去。

        不是说好了在一起吗，所以……亲一口也没什么吧。

        然后，景源吐了。

        千崖山的小妖们都知道，木离离这几日不高兴。

        “啪嗒啪嗒”书房里又传来砸盘子的声音，小妖们躲在门外大气不敢出，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个时候，也只有景源赶着往上凑了。

        屋里一片狼藉，饭菜洒落一地，木离离还在继续砸盘子，碎瓷片四处飞溅。景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有瓷片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口子，他也丝毫未动。

        今天遇见一个练轻功的师弟从崖上跌下受了轻伤，为他疗伤耽误了一阵，午饭便送得迟了些。

        景源一路赶过来，一进屋便看到小祖宗黑着脸坐在榻上，他赶紧呈上饭菜，“离离，我来迟了。”

        木离离只瞥了一眼递上去的饭菜，便面无表情地拿起来，开始一碟一碟地往地上砸。

        景源叹一口气，未反驳一言，只是沉默地任她动作。

        终于，盘子砸完了。盛盘子的木板也被掀翻在地。景源的手中空落落的，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在空中，又默默收回。

        木离离本体为石，不食五谷，偏她又嘴馋，学着凡人日日三餐。景源也乐意哄着，日日齐全，未有一日落下。

        每天卯时起来做菜，朝南海艄公讨要了鲫鱼汤的法子，向江南小娘学了玲珑桂花绿豆糕，青花碗里是时下小蔬，水晶杯里装的是早起采的兰花蜜。

        千崖山上无花无树，无草无木，连飞鸟也不愿过多停留。

        他去人间一趟，跟每一个遇见的凡人学厨，把每一样东西都装在乾坤包里，想把人间的四时风物都带回给她。

        但为什么两人闹成这个样子了呢。

        实在是……那一天太突然了。

        景源越想越委屈，转来转去头自然会晕，他也好久没化成原形在空中飞过了，谁知道会怎么赶巧呢？

        明明他自己都还在被亲的冲击里没有反应过来，却突然又跳到下一步——木离离亲了他一口，然后他吐了。

        小孩子闹脾气不吃饭，讲完道理后总要哄着她把最后一口吃下去，“离离，我给你带的芙蓉糕，吃不吃呀？”

        闻此，榻上女孩的眼睫颤了颤。

        发了一通脾气，木离离有些累了，气势也下去不少。

        很快，她蜷了身子到软塌上，朝里靠着，声音虽轻，却也清晰，“还不快去”。

        “是。”

        景源上前为她盖好薄毯，便退了。午后春乏，睡一会儿也好。

        从木离离的房间出来，景源瞧见门口已围了一圈小妖精，仍旧惊恐。他转身把门带上，轻轻一笑，笑意清澈，负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一点，她睡了。”

        哇，景师兄真好看啊。小妖精们被迷得七荤八素，待回过神来是，人已经走远了，只剩衣袖带尘。

        脚步声渐渐走远，门口的小妖也散了。

        榻上的女孩慢慢地睁开了眼，银色铃铛挂于腰间，红色纱裙铺开，像一只侧身而卧的蝴蝶在不为人知时悄悄展翅。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缓缓闭上眼，像蝴蝶收起了翅膀。

        她一点也不喜欢吃东西，石妖没有五感，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景源却喜欢人间的东西，特别喜欢人间的饭菜，她才装作喜欢呀。

        可是……过去了这么几百年，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亲了他，他不仅在她亲了之后吐了，连一句喜欢也不说。

        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啊，她要的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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