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论
许忌是做自媒体的，高中毕业后他就没有再读了，什么都尝试过，吃了这些年的苦，最终在自媒体里摸索到了新的路。
于淼是当下热门的网红主播，隶属于他的公司，随处可见于淼的商业广告，她不是明星，却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走在路上的姑娘们，三个人里两个人在聊于淼的直播。
他已经做起来了，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小子了，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可坐在车里的许忌，看着公司里员工的来信，他在质问，自己有什么？
梦想呢？爱人呢？他要的未来呢？
那个站在和风下，坚韧地对面前的女孩儿说，我要当兵，我以后肯定会当兵的坚定呢？
保家卫国的热血呢？血气方刚的冲劲呢？全都没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吃饭，他现在做的一切，可能是别人的追求，不是他的，他只是为了在物欲横流的时代能够不为温饱忧愁。
许忌感到一阵烦躁，他发动车子，从花店门口离开。
门口站着的女生，隔着玻璃，身影忽明忽现，她的手轻轻摸着冰凉入骨的玻璃门，狭小的空间，仿佛一座监狱，关住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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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忌回到家，走进还没亮起的房间，客厅里空落落地，放了再多东西也让人觉得空旷，许忌走到沙发边，栽在上面，仰着头，整个人呈现出颓丧的气息。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刘若此时给他发了消息，许忌没有看，手机响了他也不管，他没什么事，只是单纯不想去接听，他任手机如何闹心，也没有一点行动。
不多会，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钥匙插进了孔里，拧了一下，门被推开了。
客厅的灯一亮，韩婉尖叫了一声，随后看到沙发上的人，她摸了摸胸膛，安抚着自己：“吓死我了，你在家啊，也不开灯。”
许忌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韩婉将包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她换掉了高跟鞋，揉了揉脚踝，华伦天奴虽然美，但也真是要命。
“明天我重新买一双吧，这鞋子磨人。”韩婉脱掉大衣，一并挂在衣架上，走向卫生间卸妆，“听说jimmychoo挺好穿的，我朋友推荐来着，明天去到店里看看。”
许忌还是没说话，韩婉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伸出头，看着沙发上的人，“阿忌，你怎么不说话？明天有空吗？陪我去吧。”
得不到回应，韩婉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清洗了一下脸，拿毛巾擦干，从卫生间走出来，脱掉了大衣后，里面是一件紧身连衣裙，韩婉的身材很有料，走在路上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
韩婉攀附上许忌的脖子，跨坐在他的腿上，柔声道：“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许忌鼻子里是冲人的香水味。
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望着卸了妆后依然漂亮的女人，“今天喷这么重的香水？”
韩婉顿了一下，许忌的眸子带有几分猜忌，韩婉心虚地说：“不小心喷多了。”
她抱住许忌的脖子，去亲吻许忌的唇，没有围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的唇磨着许忌的唇瓣，这张俊逸的脸被岁月加工后变得更成熟有魅力，韩婉倾倒道：“好久没做了。”
韩婉牵住许忌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后。
韩婉挑逗许忌，靠着沙发，目光玩味地望着韩婉痴迷的模样，许忌的神色带着讽刺，可是沉迷之中的韩婉并未发现，直到许忌的手在她背后轻点了一下，说道：“你一天服务两个人，没问题吗？”
韩婉猛地睁开眼睛。
许忌依然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他一手抬起来，撑着脸，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盯着她泛红的双唇，那目光说不上是欣赏。
“你胡说什么？”韩婉生气了。
“胡说？”许忌道：“李延发了几张照片给我，你想不想看看，你的身姿多艳？”
韩婉的双手垂了下来，目光是惊恐，是怀疑，是慌乱，她去看许忌的眸子，那么镇定，“阿忌，你不要听他乱说，我和他没什么地……”
“爬上床的关系，也可以叫没什么？”许忌很不懂，非常想请教这位情场前辈。
“李延……怎么会……”韩婉语无伦次，她已经连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许忌盯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并不着急，也没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只是很好奇，伸手抚摸这张因为惊恐而煞白的脸，脆弱的好看，很美的样子，许忌平静道：“我有个不解的地方，你愿意回答我吗？”
韩婉一动不动，她连去看许忌的脸色都不敢。
许忌的手像一条蛇在她脖子里，脸上滑动，让韩婉的呼吸都轻到几乎没有，许忌问：“你当初不是看不上李延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你也不要李延。”
许忌的手停下，停留在韩婉修长的脖颈。
“全天下的男人已经死光了吗？”许忌问：“可我今天出去，还看到那么多男人在街上闲逛呢。”
“阿忌，对不起，我……我会跟他断了关系……”韩婉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反身压在了沙发上，韩婉的后背磕到了什么，痛得她□□一声，可是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这一声是谁因为什么而发出，许忌的脸狰狞了起来，像被厉鬼附身。
韩婉呼吸微弱，苍白的脸上垂落的乱发，在客厅的白炽灯下仿佛一具女尸。
“阿忌……”韩婉求饶的声音发不出来，她的呼吸被人控制，她已经无法顺利地喘息。
“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比我清楚，我对你负责，所以韩婉，你是不是，也要稍微对我忠诚一点？”许忌的声音像是憋了很久的控诉，低哑，藏着十足的愠怒。
如果他给韩婉机会，他说不定会收获到令人好受些的道歉，可是他没有，他将这颗棋走死，逼到死路，不要求她的道歉，也不要自己好受。
已经很烂了，这半生，下半生，已经烂得没有回头路了，他还奢求什么好受？从沈奈生选择梁嘉文那一刻起，他许忌的一生已经行尸走肉了。
“我没有奢求你做什么，乖一点不行吗？有一个妻子的本分不行吗？很难吗？韩婉，”许忌的声音压低，“我不忠心，我也不要求你的心给我，可是我们在一起了，那些花哨的东西能不玩吗？你还没玩够吗？”
还想套几个人下水才好呢？他一个许忌不够吗？
韩婉说不出话，她的脸涨红，额头却惨白，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许忌松开了手。
韩婉大口地呼吸，用尽全力，求生意志让人无法顾及形象，狼狈的她趴在沙发上扶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许忌拿起手机，平稳下心情，他背对着她，声线漂浮，“够了吧这次？明天把手续办了吧，你解放了，我也是。”
“不要，阿忌，阿忌……许忌！”韩婉想要去追，可是许忌已经离开了，她没有机会跟上。
客厅里沉寂了好一会，韩婉跪在地上，已经没有方才回来时的高贵，她此时仿佛如一个疯子，失心疯般去翻自己的包，在哪儿？找不到，她慌乱地在客厅里搜索，头发乱糟糟地盖在湿润的脸上，她没空去打理，跑到房门边，翻出自己的手机，包包里的化妆品掉了一地，名贵的化妆水被摔烂，放在平时韩婉都要心疼一下的，可她现在无暇顾及。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恐怖的明天了。
她找到手机，拨打电话出去，对方刚刚接听，韩婉就像个疯子一样吼了起来：“李延我艹你妈！你有病吗？！啊！你毁了我的生活！你怎么不去死……”
对面的李延还在酒店没出来，他一头雾水，说道：“韩婉，你怎么了？”
韩婉扶着墙面跪了下来，“他知道了，许忌知道了，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他说？”
韩婉的目光一怔，人也傻了，她呆呆愣愣地跪在原地，四周的地面上全是杂物，韩婉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韩婉？韩婉？喂……”
韩婉的目光空洞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戳破了皮肉，溢出鲜血来。
刘若正在吃饭，收到了许忌的消息。
——出来喝一杯吧。
刘若知道，事情有定论了。
半小时后，二人坐在酒吧的卡座里，刘若面前摆了几瓶酒，已经空了许多。
刘若今天没有拦他，只是不停地给他递酒，今天不放纵的话，她怕许忌又会把事情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
“韩婉……同意吗？”刘若很担心，她是一路看着许忌过来的，他们是挚友，是一个很棒的小群体，不过那个小群体，现在已经散干净了，还剩下的只有他们二人了。
“你猜，我需要她同意吗？”许忌说。
刘若沉默了下来。
关于许忌和韩婉的婚姻，她从来没有看好过，当初韩婉用了不干净的手段爬上了许忌的床，许忌虽然混蛋，在学校里是个小霸王，可是现在不是了啊，他们是成年人了，自然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视若无睹，许忌承担了自己的责任，他娶了韩婉。
那天夜里，许忌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声音充满了无力，他问刘若，他该怎么办。
刘若没有办法，韩婉爱许忌，从初中就开始了，好些年了，学校里多少人知道啊。
他们修成正果的过程不美好，可是他们的结局是很多人想看到的，别人一定认为，学生时代到现在走进婚姻的爱情是美好的吧？
可是前提在于，两个人情投意合啊。
“我见到阿生了。”许忌瘫在沙发上，混沌地说。
刘若眸子亮了一下，她去观察许忌，醉醺醺的人一点也不愿意隐藏他的情绪，那汹涌的不甘和爱意冲撞在一起，还差一点引线就要爆发。
刘若屏息以待，不舍得发出一点噪音。
“她剪头发了，还是很漂亮，她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有一个可爱的宝宝，这么小，”许忌比划着，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溺人，“我以前就说过，她自己就像个小孩子，将来有孩子可怎么办？她比以前又瘦了很多，她抱孩子的时候，我都怕她站不稳。”
刘若转过脸去，她站在沙发的背面，靠着沙发，听许忌无力地感伤。
“说起来我都忘记了，忘记问名字了，我们说好的，是女孩就叫奈一，男孩……还没确定，她不愿意加自己的名字进去，这点我可不依她。”许忌沉默一会，看着乱糟糟的人群，“若姐，你说男孩儿叫什么啊？真头疼。”
刘若抹了下眼角，她走过去，想要扶起许忌，“阿忌，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刘若扶起许忌，许忌太重了，她一个女生很难控制，许忌偏偏又不配合她，他走到门口，突然伸出手推开了刘若，然后顺着一条昏暗的路向前方摸索。
“阿忌……”
“我没醉，你放心，”许忌站得稳，他还没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不要管我，我有事情，你回去吧。”
刘若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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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生刚刚忙完最后一束花的包装，现在已经夜里九点半了，她收拾好残留的花朵，将最后一个客人的订制送到手里。
女生很高兴，抱在手里说好美啊。
“生日快乐。”奈生将手上另一朵小花束也送上，对方连摆手说不用了，她只要一个。
“这个是送你的，不收钱的，”奈生捧着一束小雏菊，“拿着吧。”
女生感激涕零地望着奈生，她捂住眼睛，快要哭出来了，奈生发觉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女生背过身去，肩膀却在抖动。
“没事吧？”奈生的声音柔和。
“没事，”女生说：“我就是觉得，特别难受，没有男朋友，爸妈也不理解我，和同事的关系又很僵，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我妈今天打电话问我工作怎么样，挣了多少钱，我就觉得……她们根本不在乎我，每次来都是问钱。”
“可是你自己记得，对不对？”奈生不方便拿纸巾，只能用手指抹掉小姑娘的眼泪，“刚开始很难，我知道的，不要把他们想太坏了，妈妈也许是……担心你的生活。”
女生依然颓丧，“不是的，你不了解他们，她们不爱我，更喜欢弟弟一点。”
奈生看着她道：“抱歉，我没有父母，但是我觉得，没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
从出生开始，奈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是跟着外婆长大的，高中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
她的确不了解这个女生的父母，天底下的父母是不是每一个都真的爱自己的孩子？那并不是绝对的答案，可是只有劝说自己是的，心里方能好受些吧。
就让我们认为，他们有自己的难处，不好爱我们吧。
女孩说了很久，奈生听了许久，最后离开的时候，背影已经不再颤抖，她理解这些小姑娘的难处，物欲横流的时代，每个人都被世俗压垮，直至崩溃，恢复，再继续抗下压力。
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
回到店里，奈生收拾完残留的垃圾，准备关灯，门口的风铃响了，有人闯了进来，是高挑的黑影。
待看清人后，奈生很是意外，是白日里来过的许忌，她走过去，一句“阿忌”刚刚落地，人就被许忌抓住，反手扣在了一侧的墙面上。
“阿忌？你怎么了？”
“沈奈生，为什么？为什么是梁嘉文？你告诉我。”许忌的气息压下来，灼热地喷洒在奈生的脖颈，那是呛人的酒精味道。
“你喝酒了？”
“不该是我们吗？你不爱我吗？你爱我是不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嫁给梁嘉文？！你不爱他的，阿生，你回答我，我不明白，我不懂，八年了……”
“阿忌，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啊！八年的时间够不够我冷静？！你回答我，沈奈生你回答我，回答我好不好……你知道我爱你的，你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那个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布爱她的少年，那个在今天看见她，眼神一如当年的许忌，那个站在一起谋划未来，一起笑，一起哭过的男孩子，是天底下最爱她的，她最爱的人。
奈生捂住嘴巴，许忌被酒精刺激着头脑，白日里的自制力已经消失殆尽，他全是对沈奈生的控诉。
他们当年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确定关系，只是许忌单方面宣布喜欢奈生，可是奈生服软了，她臣服给野蛮的少年了，结果好景不长，沈奈生才是被鬼附身的那一个，否则她为什么突然要避开许忌？为什么告诉许忌以后不要来找她了？理由都没有，别说梁嘉文，他不是那个正规理由，许忌从未相信过沈奈生爱梁嘉文。
尽管他们已婚，有子。
“阿忌，放开我，我肚子痛……”奈生的脸色惨白，许忌抱着她的脑袋，将她闷在怀里，一遍遍向她表白，一遍遍质问她原因。
“为什么是梁嘉文？你不爱他，你不爱他的，八年了阿生，我爱你，求你了，回来爱我好不好……”
刘若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喝醉酒的许忌在发疯，她冲过去一把拽住许忌，艰难地将许忌从女生的面前拉开，刘若刚想关心对方，可是当她看到那张惨白的小脸，她人就傻了，“阿生？”
婴儿车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奈生顺着墙瘫下去，跪在了地上，她捂着腹部，看起来极为痛苦。
“许忌！”刘若吼了一声，她来不及控制许忌，却看到奈生苍白着脸缩在角落里，刘若冲了过去，摸到的是冰凉的肌肤，刘若声音打颤，“阿生，阿生，你怎么了……”
即使有再多的不甘，许忌也不能再逼问下去，他冲过去抱住了奈生，刘若惊叹他醒了没有，可许忌只是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阿生，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刘若也不知道，当年那样相互在意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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