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校长带人家访
下午两点，数学开考。
开考前，赵飞要我多多关照。换作两个月前，我想也不敢想赵飞会在考试的时候有求于我。然而现在，我也不敢答应他，事关作弊影响荣誉，我劝他好好考试不要歪门心思走邪道。谁料，他不高兴放言不给他作弊，他就要脱离“五人组”。
貌似，“五人组”在我去体育学校训练比赛的路上，早已解散。
等到试卷拿在手上，数学考试正式开始。老规矩，先用一分钟时间，大体了解考试题型。接着，由易渐难，做到每解一题不可分神认真打草稿。之后，花大时间解决题目最难的应用题、附加题。
王老师监考数学，无人作弊，所有人的眼神不超过一米视察范围。就算是咳嗽，也要用手捂着不许发出声音。为了认真对待考试，在我写完试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很快，考试结束，所有人交卷。
没等我收拾收拾放学回家，王老师叫住我，又是校长办公室走一趟。看来，校长是铁了心想要牺牲我的理想，答应他的要求。
刚进校长办公室，何校长热情招呼，开门进山道：“小飞啊，昨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其实，我考虑得不怎么样。我还小不懂什么是牺牲小我成就大义，若是非要我答应，那我只好承认我很自私。所以，我面对校长眼巴巴、极为恳求的眼神，终究不舍摇摆不定狠下心来：“校长，对不起，我不想当运动员！”
此话一出，校长瞪起牛大的眼睛，他没想到我会拒绝。毕竟，他是校长，昨天说的话很有道理，我没有理由不接受。沉默片刻，何校长压住火气，勉强挤出微笑：“这样吧，咱们明天先见个面，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
“校长，我...”
“你先不要说，只是见个面...明天上午九点，我带人去你家，有什么事，可以让你父母做做主。”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点头答应：“那好吧！”
等我回家把消息告诉父母，说明天校长带人家访。父亲听说家访，脑袋立马气炸，拿起棍棒气势汹汹指着我：“说，又在学校闯什么祸了？”
母亲赶紧挡在我身前，姐姐凑着热闹，不痛不痒说着风凉话：“整天就知道闯祸，该打！”
我一听心都凉了，你可真是我亲姐啊，不帮母亲拦着父亲也就算了，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气的我，放下书包扭头就跑，去奶奶家避避。说是去奶奶家，其实是找关小七。奶奶不待见我，不是一天两天。奈何，关小七肯认我是他哥，从小开裆裤和泥尿打架，玩出来的感情，比谁都亲。
躲在关小七的房间，他比我还郁闷，叹着气：“我爸来信了，说明年带我去深圳。过了春节，咱就不能一起上学读书了。”
“什么，你要去深...”
“嘘，小点声，别让奶奶听见。”
是啊，关小七三岁时被二婶留在奶奶身边。奶奶照顾他七年，从三岁这么大点的小娃娃，一把屎一泡尿喂成胖球球半大小子。这要是去了深圳，可把奶奶想坏了。唉，如果奶奶对我亲点，没有关小七，有我陪着多少不会感觉失去了孙子的疼爱。
所以，关小七特别不舍。一边是爸爸的来信把深圳那边的环境描述的天花乱坠，一边是奶奶孤独的身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哥，如果我真的去了深圳，有时间多看看奶奶...”
“我...我看还是算了吧，如果不是你在，估计奶奶不会让我待在这里。”
奶奶从小对我不好，成了我心里过不去的槛。就算以后我长大，面对面叫她一声“奶奶”，花钱买东西孝敬她老人家，小时候被忽视掉的祖孙情，依旧是个空缺无法弥补。
说着说着，我瞧天色已晚，父亲生我的气应该消了，这才偷偷摸摸跑回家。自从我没答应父亲的要求，学费全免去体育学校读书，就被视作不孝逆子，看我不顺眼。我没少回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那一套。要不是我翅膀没硬之前，飞上天怕摔下地，早就溜了！
还是母亲懂我，厨房大锅留了份热饭，还有半碗肉。唉，父亲对我太严厉动不动家暴伺候，母亲对我关怀入微护长护短，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总算没给我彻底决裂家庭的念头。不管怎么说，这个家，还是有点温暖的！
眼睛一闭一睁，天亮了。
由于我提前打招呼校长上午九点带人家访，父亲停下田里的活计守在家里不敢怠慢，母亲忙着打扫卫生，就像接待客人那样留下干净舒适的环境。母亲忙完后，问父亲要不要杀鸡。父亲说，杀什么鸡，又不是家里来客。我在一边提醒，校长带人来。父亲直嚷嚷，要不是你成绩不好在学校里惹祸，校长会来家访吗。反正，家访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丢人，还要杀鸡请客吃饭，这不是笑话吗？
谁料，父亲刚把话撂下，隔壁左右邻坊，男女老少好几十人从我家门前跑过，看热闹似的聚集在村子巷口。
“二狗子，出什么事了？”
父亲喊声话，随后跑了出去。很快，在巷子口停了两辆轿车。之前，县里来人，也是开车停在巷子口。只不过，县里的车是普通的桑塔纳。这两台车，比县里的车高档多了，一辆是宝马，一辆是丰田，明人眼里一眼瞧出贵贱之分。
“大山，他们是不是来找小飞的？”
“不是找小飞的，还能找谁啊！”
乡亲们没等来人走下轿车露出真面目，纷纷猜测这票人是来找我的。父亲有点匪夷所思，自嘲冷笑：“怎么可能，校长家访还坐轿车，这老头自行车都不会....都不会...”
下一秒，父亲傻眼了！
何校长走下车，站在一边静等车里所有人下车，这才盯着巷子口人群，一眼看见我父亲，招起手。父亲犯迷糊，脑子里还在想着，不是家访吗，瞧这架势，不像啊！
“关大山，想什么呢，还不快接待客人。”
父亲被校长喊醒，这才迷迷糊糊走上前，眼看七八个全身打扮非富即贵、从城里来的西装革履，夹着便携式公文包，吓得他呵呵傻笑，从兜里掏出三块钱买的烟，剩那么几根抖擞着...抖擞半天，校长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拽着他，背过身：“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上午九点带人过来，你怎么一点准备也没有，瞧瞧你这身衣服？”
这身衣服，还是昨天刚从泥田上来，不舍得洗今天下田继续干...
父亲傻巴着眼，自个给自个点了根眼，压压惊。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一下子来了两台高档车，七个有头有脸的城里人，吓得他哆嗦着：“不是说家访吗，怎么回事？”
“谁说要家访，他们是来签合同，送钱的！”
“什么，合同，签什么合同？”
“现在说话不方便，总之，就是给你，给咱们关家小学送钱来了。”
听说送钱，父亲来劲了。之前，县里来人、市里来人送个免费读书、营养费补助金什么的，七零八落有个几千块。只可惜，被我拒绝了。现在又有人主动上门送钱，父亲心里没底只怕被我搅黄，偷偷问道：“有多少？”
校长知道父亲会问，早就想好数字，伸出二根手指。
“两千...”父亲有些失望，他一开口，校长摇头让他再猜。
“两万...”这个数字颇为满意，父亲总算把心放在肚子里，可以放手一搏啦。
谁料，校长又摇了摇头：“是二十万...”
“什...什么！”父亲吓得直愣眼，紧接着便是心跳加速，嘴里嚷嚷，我滴个乖乖，老子一年种田累死累活除去种子化肥赋税也就千把块。二十万，这得干多少年啊！
“何校长，这位是？”
“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他叫关大山，关小飞的父亲。”
“哦，原来是小飞人的父亲啊，幸会幸会！”
小飞人…父亲对这个称呼，甚是无语。校长招呼着众人，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何校长、我父亲一左一右领着七人走在泥土砖瓦墙、三米宽的露天过道。后面是咱村子，男女老少七八十票人，起哄吵闹，都想跟在城里人屁股后面沾点光。
没过多久，众人停留在我家门外。总算，我家盖的两层高楼，一间前院厨杂房，还算“富裕”，让人抬头多看了几眼。
“江老板请，各位老板请..”
“何校长，不要叫我老板，叫我江经理就可以了，咱们是内地企业，不学香港人老板前老板后。”
“是是是，江经理里面请。”
母亲在内院洗衣服，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何校长走上前，隆重介绍：“这位是关小飞的母亲。”
“哦，原来是小飞人的母亲啊，幸会幸会。”
母亲被来者浑身上下散发的富贵之色，吓得口齿不清，愣了半天，这才勉为其难挤出笑容：“是啊是啊...坐吧，大家都到屋子里坐。”
父亲见母亲招呼着，赶紧把她拦住，吩咐起来：“快去杀鸡，买点好酒好肉...”
“你不是说，不让杀鸡的吗？”
“说什么呢，谁，谁说不杀鸡，校长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杀鸡吃什么...快点去啊！”
“好好好，我去我去。”
众人走进屋子，父亲忙前忙后斟茶递水，不见我的踪影，便知我猫在房间里，呼喊着：“小飞，小飞，家里来客人了！”
小飞？
我在房间里端坐着，练习竞赛题，耳边响起父亲久违、语气温和的呼唤。今个怎么了，平时父亲找不到我骂我兔崽子跑哪里去了。现在，喊我小飞，小飞，弄得我实在承受不了如此肉麻的父爱。
“知道啦....”
唉，是福是祸，是祸逃不过。既然找上门，那就鼓起勇气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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