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月15
十五
天边还挂着残月，王语嫣便醒了，她做了个梦，急着去证明那只是梦。
表哥说过，不会再骗她的。
王语嫣跑到半路，折返回来，她若去了，岂非是不信表哥，那她的心便不值得了。
“看着点路，少见一刻都不成？”
李青萝拦下了不成器的女儿，天未亮，这般着急忙慌，自然是又为着她的亲亲表哥。
“我哪有。”
若是以前，王语嫣也不会佯作嘴硬，只因今天她寻的方向确实非表哥所宿的西厢。
如此，李青萝也难能另眼相看，便是跑错了方向，必然也是与复官脱不了干系的。她没有那个好奇心，亲生的这个是狂浪了些，但另一个却是个木头，翻不出大浪来，只留下一声冷哼，便自顾走了。
王语嫣见妈妈这般态度，心中大喜，也未再多言，提着裙跑起来。
妈妈说的没错，她心里，是真真切切少见一刻都不成的。
天寒地冻，慕容复将小丫头裹进怀里，口上嗔怪她不知爱惜自己。
王语嫣心上身上都热乎乎的，甜蜜非常。表哥是从她身后追上来的，那便是，他也等不及要见自己的。
慕容复为她暖了一会儿，东方也露出了鱼肚白，便又拿了规矩出来。原以为仍要哄上一哄的，岂料小丫头今日格外的乖顺，倒似他小人之心了。
任由她挽着自己，也十指相扣，慕容复欲言又止，罢了，去了哪里又有什么影响，人还是寻他而来了。
慕容复听她说着今早舅妈的揶揄，还翻了翻旧账，十分委屈，也习以为常，与他有着一般心思，似乎舅妈不说了才叫人奇怪。
他隐而不露，也问自己，这算不得骗，算不得吧！
如此，借机说道了表妹几句，要她平日里注意分寸，莫惹恼了舅妈挨着责难。
“表哥心疼了。”王语嫣仰着俏脸，呵气如兰，因着天冷，一双含露凤眸在那雾气里叫人看了，心中一荡。
慕容复近些年在外行走多了，走得远了，见过诸多形形色色之人，更觉眼前人的可爱应是绝世无双。
“自然。”
慕容复敛了敛眼眸，看向别处，才说出这二字，后面的十分心疼，一番思量后，仍是咽了回去。
他答应了她，不再骗她的。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昨日堆雪狮的园子，王语嫣见了它们，欢喜过甚，便主动松了表哥的手，跑了去。
被表妹松开的一瞬，慕容复心中升起一丝失落，这算是他败给了那对雪狮死物了吗？
看着欢喜围着它们转左瞧右看的妙龄少女，慕容复又不禁胡思乱想。若是他日，表妹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遇上了更有趣的人，他又当如何自处。
慕容复猛地转过身去，捶打眉心，若真有那一日，表妹眼里开始有了旁的人，他自当……
自当走得更远些，此生不复相见，心无旁骛为着慕容家族的复国大业粉身碎骨，这不是他这些年所渴求的吗？他，原就是这般无趣又极其凉薄的人呢。
“表哥……”
又被表妹从身后抱住，慕容复回过神，覆上环在腰际的小手，轻轻拉扯开，转身时还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王语嫣似未察觉一般，拉着人走近雪狮，二人都凑近了仔细相看，她口上重复说着与昨夜一模一样，表哥没有骗人。
姑苏的雪难得留住，王语嫣也问起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盛景，慕容复将早年所见一一与她描绘。
今年姑苏已是异常的冷，太湖之上仍未结冰，叫人失望。
慕容复淡淡地笑，却不看她。王语嫣察觉出一丝疏离，这让她有些心慌，虽然以往的表哥更加冷淡和不耐，但她晓得不一样。只是，她也猜不透表哥在想什么，表哥有太多的心事，不肯说与她听，表哥眼里，她依然是个小孩子。
王语嫣不服，可是她无法证明给表哥看，此间的分寸，她更拿不准，因而时常要患得患失，心慌意乱。
“表妹，燕子坞不好吗？”
王语嫣一怔，这是梦里梦外她更爱问的，燕子坞不好吗？
燕子坞当然好了。
燕子坞有表哥才是好的。
若有表哥在，纵身处八热地狱都是好的。
王语嫣以往毫不掩饰对表哥的喜爱仰慕，自坦诚相见之后，更有太多大胆露骨的甜言蜜语与表哥说过。彼时，表哥都会听得面红耳赤，也拦她不住。
她才不要像梦里那个人，更不要吃那些不相干的苦果。
慕容复没等来她的孟浪之言，心里滋味莫可名状，回眸看人，见她低垂了眉眼，并没有如过往那般痴看于他，那滋味蓦地清晰了。
“表妹……”他轻唤了一声，又暗自唾弃，重看向别处，另一只手握紧了几分，“表妹，我们回去陪舅妈用早饭可好。”
“妈妈才不会等我们。”
“是表哥有些肚饿了。”
王语嫣听他这般说，旁的心思便再也顾不上了，万不能饿着表哥的，这就又拉着人疾步往东边去。
慕容复被她拉着疾走了几步，回想起幼年，表妹也爱这样拉着他走，小小的人儿两步才抵得上他一步，每每累得不行，须他用内力帮她缓解，彷如昨日。现在不用他再弯腰迁就着了，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慕容复施展轻功，瞬息欺近，将小丫头抱起，人也比小时候重多了，依旧不费力。
王语嫣又惊又喜，抱紧了人，听着那胸膛里的声响，似是为她而跳得更急。
这时，王语嫣才贴着他的耳轻声低语道，燕子坞有表哥便是天下第一好的。
呼出热气冲撞上他的雪肤，即刻便染了绯红色，王语嫣好喜欢看表哥因她而动情的模样。
可惜，曼陀山庄太小，表哥的功夫又太好，王语嫣觉得才眨眼时光，便又要离开表哥温热的怀抱。
她应是病得不轻，仿如那水中的鱼儿上了岸，她离了表哥也活不成了的。
慕容复弯腰欲将人放下而不能，王语嫣偏要抱着人不撒手。她知道，表哥断不会叫旁的人看见他们的过分亲密，而拿去别处嚼了舌根，毁了自己的清白，因此，她可以再放肆一会儿。
“表哥要走了，是不是？”
“是。”
“那我去跟妈妈说……”
王语嫣说不下去了，规矩她还是懂的，妈妈定然也是不肯的，妈妈一早就不许她离开曼陀山庄的，昨夜能留表哥住上一晚，已是破了天荒。
慕容复矮了矮身，歪头看人，笑着为她拭泪，“过几日，表哥便会再来看表妹的。”
“当真。”
“不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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