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

12月的寒风凛冽而过，似裹挟着利刃一般，一刀一刀的刮在陆骋的脸上。

        然而再冷的天，也没有他此刻的心里冷了。

        在訾潇潇没什么情绪的说出那句话以后，陆骋这会儿整个人心都凉了。

        天啦噜，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向来傻乎乎的妹妹，居然也开始有脑子起来了。

        訾潇潇不是一直都是和大傻妞的吗，她这样突然开始动脑子办事，让他很慌呀。

        “怎么了。”电话那头，訾潇潇冷冰冰的质问，“怎么不说话了？”

        陆骋：“……”

        这让他说什么，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呵。”訾潇潇冷笑道，“别是因为被我揭穿了，所以没话说了吧？”

        陆骋：“……”

        还真是这样。

        “算了，先不跟你计较这个。”訾潇潇终究还是没忘记正经事，“你等着，我这就出去。”

        说完，訾潇潇拿着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然后拉上了羽绒服拉链，将手机塞进兜里，起身朝屋外走去。

        打开门，陆骋正保持着刚才那个接手机的动作，没有动。

        訾潇潇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顺手抽出他手里的手机：“再给我一个头盔。”

        陆骋：“……”

        他刚想将手柄上挂着的另一个头盔拉出来，訾潇潇却突然叫了一下。

        陆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得整个人一抖，反应过来以后连忙问道：“怎么了？”

        訾潇潇一手成拳，一手成掌，两只手一拍，然后说道：“我差点忘了把给祁云温买的衣服拿出来了。”

        说着，她丢下一句“你现在门口等我一会儿”，然后就急匆匆的开始往屋子里面跑。

        陆骋拿着头盔，僵立着一个动作，迟迟没有再动弹一下。

        他今天晚上，这算不算不打自招，顺便还客串了一把跑腿小弟。

        啧。

        陆骋也不是傻子，外面那么冷，他自然不会傻傻地站在这里不动，将摩托车上的钥匙拔下来，陆骋拿着那个头盔，大步流星的跟上了訾潇潇的步伐，一起走进了屋内。

        进了屋子后，訾潇潇低声的对他道：“你先小声一点啊，我爸妈都在楼上睡觉，要是把他们吵醒了，我们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陆骋不傻，他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晃悠，如果被舅舅舅妈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念叨。

        所以他老实地闭上嘴，安静的换了鞋以后，走到沙发上一坐，捡起桌子上訾潇潇没吃完的半包薯片，开始吃了起来。

        訾潇潇则轻手轻脚地跑到楼上，拿到东西后，用轻手轻脚地溜了下来。

        她对着沙发上正在吃薯片的陆骋招了招手，陆骋看她一眼，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包装袋口子扯得更大了一些，然后仰着头，将剩下的碎薯片渣子都倒进了嘴里。

        然后才拿起了沙发一边的头盔，跟着訾潇潇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房外，陆骋看着訾潇潇手里那几大袋子的东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你这是给他买了多少东西？”陆骋问道，“手还拿的下吗？”

        訾潇潇得意一笑：“从衣服，外套到裤子，鞋子，袜子，围巾，帽子，手套，我全都买了。”

        陆骋：“……”

        “我们好歹也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怎么没见你给我买这些东西？”陆骋有些幽怨。

        訾潇潇先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来，你什么东西没有啊，还用得着我给你买，你想要就自己去买呗。”

        陆骋：“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自己买的跟别人送的终究还是不同的。”

        他跨上车，示意訾潇潇将挂到车把上。

        訾潇潇摇了摇头：“不要，你车开起来那么快，万一把我的东西甩出去了怎么办？我才不挂到那里，我自己抱着就行了。”

        她看样子很坚持，陆骋也懒得在这点问题上跟她纠结，反正抱着这么一大堆东西赶二十多分钟路程的人不是他，他才懒得管。

        訾潇潇戴好头盔坐上车，陆骋说了一句“坐好了”，然后还没等訾潇潇反应过来，摩托车飞驰而出。

        三十多分钟后，訾潇潇一行才终于到了医院楼下。

        陆骋将车停好，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大厅内，然后坐上电梯，一路向六楼赶去。

        “不是，我说咱们这么晚过去，算不算扰人清梦啊？”陆骋手里拎着几大袋东西，这是訾潇潇刚才交给他的。

        訾潇潇扯扯嘴角：“不算，我觉得他应该还没睡呢。”

        “怎么可能？”陆骋有些不相信，“又不是谁都跟我们俩一样，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面晃悠，都这么晚了，祁云温不睡觉，还能干嘛？”

        訾潇潇抿了抿嘴：“他很有可能在学习。”

        陆骋：“？”

        “白天照顾奶奶，挣钱；晚上学习，挣钱。”訾潇潇言简意赅，“他睡觉的时间很少，被压缩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陆骋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走过走廊拐角，还没有进病房，陆骋便知道，訾潇潇的话说的都是对的。

        走廊的座椅上，一个少年正就这走廊上昏暗的灯光，拿着笔在作业本上写着什么。

        两人的脚步声很小，但是在这几乎安静到落针可闻的环境里，依旧是那么的突兀明显。然而少年就好像听不见这声音一样，依旧低着头，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点要抬头的意思。

        等到稍微走近了一些，訾潇潇轻轻喊道：“祁云温。”

        正在做题的少年顿住了动作，有些迷茫的抬起头。

        他这会儿看着傻呆呆的，像是没有想到訾潇潇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这里一般，少年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发出一点声音。

        “你……”他惶惑问道，“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就来见你啦。”訾潇潇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她把手里拎着的衣服递给祁云温，“不许推辞，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祁云温本来是下意识的想要推开的，闻言停住了动作，然而就在这片刻犹豫之中，訾潇潇已经把衣服递给了他。

        “每一件都是我精心挑了好久的。”訾潇潇嘟了嘟嘴，“都是我的心意，所以你一定要穿。你也不用想着再退回去，这些衣服吊牌我都剪的差不多了，你老老实实穿就行了。”

        “……”祁云温那双乌黑干净的瞳孔颤了颤，少年小声地问道，“这些……花了你多少钱？”

        訾潇潇有些好笑，她打趣道：“怎么，你还想还我钱呀？”

        祁云温没有说话。

        “哎呀，你干嘛总是跟我这么客气。”訾潇潇有些不开心了，“你既然非要跟我把所有事情都算的明白，那我也跟你好好算算。”

        “你给我补课，前前后后的加起来也耽误了你挺多时间吧。”訾潇潇掰着手指头算道，“现在请家教补课都很费钱的，一个小时200到500不等，按你的水平，怎么也值个500吧？”

        “一个小时500，这么一算，我都欠你多少钱了？”

        祁云温：“……”

        他皱了皱眉头：“不是那么算的……”

        “怎么不是？”訾潇潇打断他的话，“还有啊，我天天去你家蹭吃蹭喝的，你的伙食费超标了挺多的吧？”

        她突然凑近少年，看着他洁白如玉的脸颊，道：“那些东西，都是专门为了我买的吧？”

        祁云温整张脸突然烧了起来，他稍微地往后面坐了一点，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所以呀。”訾潇潇道，“你大可不用跟我算的这么清的，我们两个的关系早就不是可以这么简单算清的了。”

        祁云温：“……”

        她这话说的有歧义，少年的脸烧得更红了。

        訾潇潇将手中的服装再打开，开始乐颠颠的跟少年介绍自己精挑细选的东西。

        “你看呀，这个是毛衣。”訾潇潇开心道，“好不好看？”

        “这个是我一眼相中的款，摸起来很舒服，白色的，也很衬你的皮肤。”说到这里，訾潇潇有些害羞地看了祁云温一眼，才继续开口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你穿着它的时候，完全可以当做有我陪在你身边。”

        祁云温：“……”

        他这会儿已经不是脸在红了，从耳朵到脖颈，少年整个人都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还有哦。”訾潇潇继续道，“我还给你买了裤子。”

        说完，她又扯出一条加绒的蓝色牛仔裤。

        “蓝色牛仔裤yyds！”訾潇潇道，“他真的很好搭配，你穿这个，配上刚才那个白色的毛衣，肯定看起来很好看。”

        “就是那种阳光好看，你懂吧？”訾潇潇道，“你要是想象不出来，回去把这一身衣服穿上，然后对着镜子照一下，你就理解了。”

        祁云温：“……”

        “还有这件外套。”訾潇潇扯出来一件羽绒服外套，“黑色的，耐脏。”

        “还有还有。”说到这里，訾潇潇开始回头找着什么。

        她目光在身后逡巡了一圈后，才在离得很远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陆骋。

        訾潇潇皱了皱眉头，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陆骋跑了过去。

        “你怎么回事啊？”訾潇潇跑近后，站到陆骋的面前，责怪道，“你怎么跑的这么远？”

        陆骋一脸的绝望：“你不要不讲道理行吗，你俩那个鬼样子，谁受得了呀？”

        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

        衬得他站在一边的样子好像个小丑。

        “胡说什么呢？”訾潇潇却完全不理解他的脑回路，“我明明是在很认真的给他介绍我买的东西，我们两个人都那么正经，你怎么净往那些奇怪的方向想？”

        陆骋：“……”

        正经。

        啊呸，祁云温的脸都红成那个鬼样子了，你跟我说正经？

        我看起来很傻吗？我看起来真的那么好骗吗？

        陆骋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将手里的几个袋子往訾潇潇手里一塞，然后说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俩想说多久说多久，等你想回家了，再给我打电话。”

        说罢，少年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訾潇潇惶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拿着东西，朝祁云温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坐定后，还没等她开口，便听祁云温迟疑着问道：“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吗？”

        “对呀！”訾潇潇更得意了，“这里面有帽子，围巾，手套，袜子，鞋子……”

        “等等……”祁云温突然打断女孩儿洋洋得意的口吻，“鞋子？”

        訾潇潇点点头。

        祁云温：“你怎么会知道我鞋子鞋码的？”

        “emm……”訾潇潇弱弱道，“我不是经常去你家吃饭嘛……”

        “然后某一次……我心血来潮，观察了一下你鞋子的尺码……”

        祁云温：“……心血来潮？”

        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嗯……”訾潇潇想起来自己悄悄摸摸蹲在地上翻着鞋子看的样子，一时也有点难为情……不过没关系，只要没人看见，她就不算太丢脸。

        “然后我顺便就记住了你的鞋码。”

        祁云温：“……顺便？”

        訾潇潇点点头：“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太好，要记这些也挺难的。”

        “所以，你一定要体谅我的苦心，鞋子该穿一定要穿啊。”訾潇潇强调道。

        祁云温：“……”

        “说好的。”訾潇潇贴近他的脸，认真地说道。

        祁云温被她这突如而来的举动惊到，他抿抿唇，半晌后才说道：“……好的。”

        訾潇潇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才对嘛。”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书，说道：“你今天晚上打算几点睡呀？”

        祁云温：“把这几页做完就睡。”

        “现在已经4点多了。”訾潇潇道，“你现在就去睡觉吧。”

        “再晚就来不及啦。”

        祁云温看起来有些苦恼：“但是这些东西我还没有写完呢。”

        “怪我，如果我没有来的话，你这会儿肯定已经写完，然后去睡觉了。”訾潇潇咬了咬嘴唇，“你明天还要早起吧，快去睡觉啦。”

        “我爸爸妈妈今天回来了，所以我才没有来医院帮你。”訾潇潇撇嘴，“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十几个小时没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有多想你。”

        “我在床上来回打滚儿，睁着眼满脑子是你，闭着眼满脑子也是你。”

        “呜呜呜呜呜我这么想你，那你有没有想我？”

        祁云温：“……”

        这问题太过直接，少年难得的失声片刻。

        看他这样子，訾潇潇有些失望地鼓了鼓腮帮子：“原来如此，你一点都不想我诶。”

        “呜，我好伤心呀，我那么想你，你居然一点都不想我。”

        一转眼，少女两眼泪汪汪的。

        “我早该知道的。”她看起来很委屈，“平时都是我死乞白赖的缠着你，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你其实心里觉得我很烦吧。”

        “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我，所以你觉得挺庆幸的吧，少了这么一个烦人的家伙在你耳边转来转去的。”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我想你了。”

        戏精上身的少女突然怔住。

        她停下自己哼哼唧唧的动作，吃惊地看着祁云温，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訾潇潇问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祁云温：“……”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訾潇潇贴近少年，认真地要求道，“你再说一遍。”

        她的眸子璀璨如星，里面含着满满的兴奋与开心，看得少年不禁也露出一个微笑来。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样子，但是嘴上却说着。

        “我很想你。”

        “十几个小时没有看见你，我也很想你。”

        訾潇潇顿时“哇”了一声。

        “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炸荷包蛋的时候，手受伤了。”訾潇潇本来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但是见了喜欢的人，总是忍不住想向他撒娇，忍不住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心疼与爱惜。

        訾潇潇把手上的手套取下来，然后将包裹着纱布的手指伸给他看。

        “你都不知道，昨天我有多疼。”訾潇潇眨巴着眸子，“我家里也没有烫伤药，当时天又太晚了，出去买药也来不及了。”

        “所以我就用凉水冲，天那么冷，我整个手都僵硬到没知觉了，但是被烫伤的那里还是很疼。”

        祁云温看着她裹满了纱布的手指，蹙了蹙眉：“怎么那么不小心？”

        然后轻轻地牵着她的手腕，根据纱布裹着的位置，开始猜测创伤面积有多大。

        “不是我不小心呀。”訾潇潇嘟了嘟嘴，“我也没想到，不锈钢的勺子被火烧过之后，竟然会有那么烫。”

        “我觉得我手上的肉都要被烫熟了。”

        闻言，祁云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问道：“你家不是有保姆吗，怎么会让你自己做饭？”

        “当时天已经很晚了，保姆回家去了呀。”訾潇潇道，“所以我就想自己炸个荷包蛋吃。”

        “说起来，我的手不但被烫到了，我炸的荷包蛋也不太好吃，一个糊掉了，两个太咸了。”

        小姑娘讲着讲着，看起来更沮丧了。

        “我真是个笨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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