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陆骋道，“我观察下来，暂时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问题。”

        “嗯……”訾妈妈坐在车里，看着向这个方向跑来的女儿，对着电话道，“好，我知道了，我这会儿要带潇潇出去买衣服，就先挂了。有什么事以后都可以打我电话。”

        “好。”陆骋道。

        挂断电话的刹那，訾潇潇打开车门，欢欢喜喜地坐了进来。

        “妈妈，你刚才是在跟谁打电话呀？”

        訾妈妈笑了笑：“一些工作上的事，好啦，那我们出发吧。”

        祁云温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削着苹果。

        病床上，祁奶奶躺在那里，神色平静。

        “想想。”祁奶奶道，“我存折里还有几千块钱，等会儿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如果我走了……”

        “您别乱说。”祁云温神色平静地将手里的苹果削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将它们放进热水里，“您身体好着呢，再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祁奶奶看着自己这个孙子，多好的一个孩子，要不是自己和老伴不争气，他现在也没必要过的这么苦。

        “我把苹果热一会儿，您等下记得要吃。”祁云温仔细地旋上保温盖子，然后道，“那我去打工了。”

        祁奶奶又叹了一口气。

        “好。”

        于是祁云温站起身，走到一边的病床前，跟坐在病床旁的一个中年女子说道：“阿姨，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中年女子抬起头：“你说。”

        “如果方便的话，您能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祁云温拿出一部手机，这是他刚刚在不远的手机店里买来的一部早已被淘汰了许多年的老人机，“如果我奶奶有什么事，你能不能打这个电话跟我说一声？”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举手之劳而已，于是中年女子便掏出了手机，对他说道：“你说吧，我记一下。”

        “谢谢，麻烦您了。”祁云温报出了一串数字号码。

        中年女子记下后，又把手机递给祁云温看问道：“是这个号码吧？”

        祁云温：“是的。”

        说完话，他又真诚地道了一个谢，这才拉开病房门，转身离开。

        看见少年挺拔如松的背影远去，中年女子叹了口气，跟祁奶奶搭话道：“您真是有一个好孙子。”

        祁奶奶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想想他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訾潇潇拉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前前后后地看着。

        一旁，导购小姐介绍道。

        “这是纯羊毛的面料，十分保暖。”

        “嗯……”闻言，訾潇潇拽着毛衣捏了两下，“你觉得，这件衣服适合一个十几岁的男生穿吗？”

        导购小姐笑眯眯的：“非常适合呢，白色百搭，是无论怎么搭配都不会出错的颜色，男孩子穿上后，随便配一个外套，都十分好看。”

        “好看……”訾潇潇默念着这两个字，然后道，“那确实。”

        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祁云温穿上这件毛衣时的样子，心里面顿时害羞的扑通扑通跳。

        “那就这件衣服吧。”訾潇潇压下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矜持地开口道。

        售货小姐笑容不变：“请您稍等，马上为您包好。”

        “等等。”訾潇潇道，“等一下还要买其他的，不用这么急着包起来，等所有的衣服都挑完后，包到一起就好。”

        “好的。”售货小姐说道。

        訾妈妈在一旁看完了全程，最终还是出声道：“潇潇，大过年的，倒是给人家挑一点喜庆的颜色呀。”

        “我知道啦，等一下给他买一个红色的卫衣好了。”訾潇潇道，“您不知道，他皮肤白，穿上白毛衣以后会更好看，显得他的气质都十分温润的样子。”

        “哦对了，他天天打工，人家再给他买一些黑色的衣服。”訾潇潇想起来祁云温每天晚上都要很晚的回家，“最好是带一些反光条的，这样他晚上回家的时候，车灯打在他的身上，别人就不会看不见他了。”

        訾妈妈：“……我们潇潇还真是贴心呢。”

        “那当然。”訾潇潇有些小得意，“我超级贴心的。”

        于是，少女一连绕着衣架走了很久，最终买了四件男士上衣，三件男士外套，三条男士裤子。

        看着自己的战利品，訾潇潇满意地点点头。

        “就先买这么多吧。”她道，“等明年开春了，再看着买一些其他的。”

        訾妈妈：“……”

        她嘴角抽搐地看着一堆男士衣物，道：“潇潇……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来给你买衣服的？”

        结果逛到现在几个小时，訾潇潇好像完全忘了这件事，一直都在给那个男孩子买衣服。

        “哎呀，您别急嘛，我衣服那么多，又不缺那一件两件的。”訾潇潇倒觉得没什么，她看着手里的包裹，顿了顿，突然道，“呀，差点忘了，还应该买一些围巾呀，手套呀，帽子呀什么的。”

        “哦对了，还有鞋呢。”

        她滴滴咕咕的：“说起来，既然都买鞋了，那要不要买袜子呢？”

        訾妈妈：“……”

        “算了，还是都买吧，也好让他配成一套。”訾潇潇下定决心，“妈妈走吧，我们再去逛逛别的店。”

        訾妈妈：“……”

        訾妈妈：“还是男装店吗？”

        一脸“那不然呢”的表情的訾潇潇道：“肯定呀，先把他的衣服买完，再去解决我的问题。”

        说完，訾潇潇一般挽住了妈妈的手臂，欢欢喜喜的朝着下面的几家店奔去。

        一连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之后，訾潇潇揽这几大袋子的男士衣服，觉得幸福感满满。

        “现在好了吧？”訾妈妈看着女儿这幅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可以去买你的衣服了吧？”

        哪知，訾潇潇劝说道：“不买了。”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缺这些衣服，有什么需要了，在网上买就可以了。”

        “好了，妈妈。趁现在有时间，我们去吃个午饭吧。”訾潇潇看一眼手表，“趁现在应该还能赶得上午饭。”

        “？”訾妈妈看她一副着急的模样，好像要赶着去做什么事，不由问道，“你很忙吗？”

        “也不算很忙吧。”訾潇潇坦诚地回答道，“我想去医院帮我朋友照看他的奶奶。”

        奶奶……訾妈妈在嘴里默念着这个词。

        不用说，所谓的朋友又是那个叫祁云温的小伙子。

        “潇潇，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都不想妈妈吗？”訾妈妈道，“就只想着吃个午饭吗？”

        訾潇潇：“……”

        她有些心虚：“我们能在一起一个寒假呢，而且帮急不帮闲，我朋友那边就他一个人，他很需要我的帮忙。”

        訾妈妈：“……”

        “是吗？”她耸了耸肩膀，“可是该怎么办呢，你可能帮不了你这个朋友了。”

        “为什么？”訾潇潇狐疑道。

        “你爸爸今晚回来。”訾妈妈笑了笑，“所以你跟我吃完午饭后，今天晚上我们一家还要吃一顿晚饭。”

        訾潇潇：“……”

        “怎么啦？不开心。”訾妈妈看着女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于是笑着问道。

        訾潇潇：“……”

        倒也不是不开心吧……只是自家老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为什么偏偏挑今天回来？

        她真的不想一起吃饭啊喂！

        因为她的表情太过明显，訾妈妈越发觉得好笑，她将手放到訾潇潇的肩膀上，道：“好啦，别这么难过啦。”

        “明天再去也可以呀，明天我亲自把你送到医院去，但是只有今天，今天绝对不行。”

        “爸爸妈妈忙了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想跟自家宝贝女儿一起吃一顿饭，难道这都不能满足吗？”

        訾潇潇低着头：“哦……”

        “那我们继续挑衣服吧。”訾妈妈笑道，“好好的买一身新衣服，让你爸爸看看。”

        ……

        夜幕降临，訾潇潇穿着一条新买的红色连衣裙，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跟父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潇潇这次成绩进步挺大的吧？”訾爸爸看着女儿，温柔的笑着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爸爸买给你。”

        訾潇潇眼睛一转：“那你们能不能投资我们学校的贫困学生呀？”

        訾爸爸：“？”

        见话题又转到了这件事上，訾妈妈给老公递了个眼色，然后安抚道：“潇潇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办到的，这是我们答应你的，绝对不会食言。”

        “可是你们那么忙，我害怕你们忘记嘛。”訾潇潇有些失落，“你们要是忘记了，那可怎么办？”

        “从现在开始算，到下个学期开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訾潇潇掰着手指头算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能在家里待多久，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又要忙匆匆地赶回去工作了。”

        “甚至很有可能呆不到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就跑走了。”訾潇潇气鼓鼓的，“毕竟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訾爸爸：“……”

        訾妈妈：“……”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訾妈妈安慰道：“这件事真的不一样，我等一下跟我的秘书安排一下这件事，你放心，绝对不会忘掉的。”

        “那好吧……”虽然这么说，但訾潇潇还是将信将疑的，“我知道了……”

        “那宝贝女儿想要什么礼物呢？”见女儿好不容易答应了，訾爸爸连忙开始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爸爸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訾潇潇耸了耸肩膀，“我什么也不缺。”

        “就先把这件事记下吧，等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后，再告诉爸爸。”

        訾爸爸点点头：“那也行。”

        祁云温做完了一天的活后，返回了医院里。

        他拖着一身的疲惫走回病房，将东西都放下后，他没有急着去刷牙洗脸，而是轻轻地伸出手，放到了祁奶奶的鼻息处。

        感受到鼻息处喷洒的热气，祁云温放下了心。

        他这才拿起一边的洗漱用品，走到了卫生间。

        而就在祁云温转身走进了卫生间之后，在床上躺着的祁奶奶睁开了眼，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其实这个病也不是一点医治的方法也没有，如果做手术的话，还是可以再拖一拖的。

        然后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她们家没有那么多的钱，来支撑这一场昂贵的手术。

        普通人家最怕得大病，每个月几千块的收入，够吃够喝，省吃俭用地攒着，可以给自己添一身新衣裳，给家里买一些新的家电。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了。

        一旦得了什么大病，积攒了很久的钱就会如潮水一般，哗啦啦的向外面流出，到了最后，家底被掏光还不算什么。最让人觉得难受的是，病也没有治好。

        祁奶奶知道，她的病是治不好的，她其实也想再多活个几年，多陪陪自己那可怜的孙子。

        但是似乎不行了，疾病由不得她。

        而同样的，祁奶奶已经很老了，她的身体也经不了什么大手术了。

        她七十二了，活到这个年龄，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自己的儿子死的早，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伴陪了自己几十年，最终还是没能陪自己走到最后。

        她觉得自己早该下去了，她的亲人都在那里等着她呢。

        可是唯一挂念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孙子。

        等她走了之后，她一直懂事的又苦命的孙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老人觉得自己心里堵着一口气，出不来，也上不去。她眼里闪着泪花，最终只能缓缓的叹一口气，再次地闭上了眼睛。

        訾潇潇躺在床上，无聊的在床铺上滚来滚去。

        她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祁云温，实在是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仔细想想，自从自己一次偶然的机会跟着祁云温去他家吃饭之后，其实都没怎么跟他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了。平时放假的时候，她一般也会跑到祁云温家里吃饭。

        只有这一次，两个人细究起来，已经超过十个小时没见面了。

        让我好好算算。訾潇潇在心里想着，昨天我是10:20到的家，然后一直到现在。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到现在，11:40。

        整整13个小时没见面了。

        算明白后，訾潇潇哇呀一声就想哭出来。

        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非常的想见祁云温。

        大小姐做事向来只凭着自己的心意走，她想去看这个人，当然不会委屈自己。于是訾潇潇脑筋一转，将解决方法放到了自己的亲亲堂哥身上。

        她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本着试探试探的原则，訾潇潇打开了聊天群。

        訾潇潇：【姐妹们，晚上好呀。】

        訾潇潇：【我刚刚做出来一个大胆的决定。】

        小姐妹a：【什么事啊？】

        訾潇潇：【我打算去医院找祁云温！】

        小姐妹a：【……】

        小姐妹b：【……】

        小姐妹c：【……】

        小姐妹c：【虽然但是，潇潇，你家不是有点偏嘛。】

        这话说的没错，訾潇潇家住在离闹市很远的一栋别墅里，她家有车，所以出行到没什么问题。訾家父母喜欢安静的居所，所以才特地在这里买了一栋房子。

        然而，天色已晚。訾潇潇这时候跑出门，估计走几里地都不能找到一个交通工具。

        訾潇潇：【哎呀，没关系嘛。我走着去就行啦。】

        小姐妹a：【你看看现在都多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荒郊野外的地方走着，这哪里能安全？】

        小姐妹b也赶忙劝着：【明天再见不行吗？为什么非得这会儿见？这大冷天的，哪个脑子有病的，会选择这么晚跑出去呀？】

        訾潇潇：【可是我就想这会儿去见他，你们敢想象吗？我已经13个小时没见他了。】

        訾潇潇：【哦不对，现在是13个小时08分没见他了。】

        小姐妹b：【……你算的倒还挺清楚。】

        訾潇潇有点骄傲：【那当然了，关于我们之间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很清楚。】

        訾潇潇：【我开始收拾东西了，估计马上就能下去。】

        小姐妹c：【等等！你……你父母不是回来了吗？】

        訾潇潇：【是呀，不过他们这会儿应该在睡觉吧，我妈妈不忙的时候还是很注重美容觉的。】

        訾潇潇：【我等下下去的时候注意点，他们不会发现的。】

        小姐妹a：【你等等。】

        訾潇潇：【？】

        小姐妹a：【要不然让你哥哥去接你吧……你看，你哥哥这会儿应该也没回家，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訾潇潇：【打他电话干吗？他就会烦人。】

        訾潇潇：【我自己有腿，自己能走到地方。】

        小姐妹a：【……】

        看她这么固执，郑瑶又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全，于是连忙拨通了陆骋的语音通话。

        陆骋很快接通。

        陆骋：“喂，找我有什么……”

        没等他说完，对面立刻说道。

        郑瑶：“你现在在哪儿呢？”

        陆骋看了一眼正在打台球的几人：“在外面玩呢。”

        “那就行。”郑瑶道，“你现在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去找潇潇。”

        “潇潇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嚷嚷着要去找祁云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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