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

訾潇潇刚搭乘电梯到了六楼，脚还没有在六楼站多久，就又搭乘电梯，返回了一楼。

        她要去接她的怨种哥哥。

        拎着保温桶一路下了楼，訾潇潇站在医院门口，拨通了陆骋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喂？”

        訾潇潇一边左右张望着，一边问道：“你不是说你来了吗，人在哪儿呢？”

        “哦哦，快到了。”陆骋昧着良心胡说道，“马上就到了，你等等啊。”

        “……”訾潇潇的太阳穴跳了跳，她大着胆子猜测道，“你不会刚走没多远吧，你应该不会没走多远，就打电话让我下来接你吧？”

        在訾潇潇看不到的另一边，陆骋挑了挑眉梢，深觉自己这个妹妹变得聪明了。

        他问道：“那你现在在哪儿呢，医院里还是医院外？”

        “还能在哪儿？”訾潇潇只觉得他问了一个废话，“我现在就站在医院大门口等你呢。”

        “哦……”陆骋拖长音，然后捂着听筒，对前面的司机说道，“师傅，能不能快一些？”

        司机大叔紧盯着前方，开口道：“小伙子不要急嘛，要安全驾驶的啦。”

        陆骋笑笑，又坐了回去。

        “小姑娘不要急嘛，要安全驾驶的啦。”

        訾潇潇：“……”

        “那你安全驾驶着吧。”訾潇潇拎着保温桶，“我先上楼了，等你到了再说。”

        说完，直接挂上了电话。

        再次折返回医院，訾潇潇搭乘电梯，一路直通六楼。

        走进六楼，訾潇潇拎着保温桶，静悄悄地走到了6012病房门前，然后她趴在房门上的透明玻璃上往里面瞅了一眼，这才轻轻地将门拉开。

        屋里的人听见了动静，转头看向了她。

        訾潇潇冲着祁云温和祁奶奶展示了一下她手里拿的东西，然后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过早饭，我带了点粥来。”

        “潇潇啊……”祁奶奶躺在病床上，刚从鬼门关门前走了一遭，此刻的她气色有些不大好，但还是努力微笑着道，“快过来坐下。”

        訾潇潇几个小碎步跑了过去。

        祁云温本来正坐在一把塑料椅子上，这会儿见她走过来了，站起身，坐到了床边，将塑料椅子让给了她。

        “你们吃饭了吗？”訾潇潇问道。

        “吃过了。”祁云温点了一下头，“刚刚在下面的早餐店里买了包子跟八宝粥。”

        訾潇潇：“啊……那我没带对东西，我也带了粥过来。”

        “没关系。”祁云温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能来就已经很感谢了。”

        闻言，訾潇潇顿了顿。

        她将保温桶放到了床边的小柜子上，然后对祁奶奶露出一个微笑，慢吞吞的坐到塑料椅子上，对祁云温开口道：“其实……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祁云温歪了歪头，疑惑道：“有什么事？”

        “……”訾潇潇有些尴尬，“那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哥哥听说奶奶生病了，死气白赖的说要医院看看她。”

        “你哥哥……”祁云温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陆骋？”

        訾潇潇点点头。

        祁云温：“……”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会儿的感受，平时不大熟的朋友要来看自己奶奶，除了莫名其妙之外，居然还有点儿……感动？

        “可以是可以……”祁云温道，“但是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訾潇潇右手成拳，左手成掌，然后想右手敲到左手上，说道，“他……emm，你懂的，逃那什么……然后他来这儿了。”

        祁云温：“逃那什么？”

        訾潇潇：“……”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祁云温，等着他自己悟出来。

        祁云温呆了一会儿，看着少女那双“你好好想想，我相信你一定想的出来”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穿过脑海。他抽了抽嘴角，然后看到躺在病床上，正半睡半醒的奶奶，闭上了嘴。

        逃课……吗？

        “他到哪儿了？”祁云温问道，“等下，要不要去接他？”

        “不用。”訾潇潇直接开口道，“我把病房报给他，让他自己上来，这么大人了，难道还找不到一间病房吗？”

        然后又努了努嘴：“他多大的脸呀？还要别人专门去接他。”

        说完，訾潇潇掏出手机，打开了聊天界面，将6012这几个数字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訾潇潇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好啦。”

        “你昨晚整夜都陪在这里，那你睡觉了吗？”訾潇潇坐在塑料椅子上，打量了一下病房内的环境，这里除了病床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躺的地方。

        “还是说，你趴在病床上，凑合着睡了一会儿？”

        祁云温：“……”

        他确实是趴在病床上睡了一会儿，因为担心着奶奶的情况，所以他也没有睡得很熟，时不时的还站起来，看看奶奶怎么样了。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休息的很安稳。

        “你先回家睡一觉吧。”訾潇潇叹了口气，“这里就交给我，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祁云温摇了摇头：“我还是不……”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訾潇潇又劝，“昨天来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准备。你现在回家，可以把牙刷牙膏和备用的衣物拿过来。”

        “……”这无疑劝动了祁云温，少年敛下眼皮，看了一眼已经沉沉睡去的奶奶，然后站起身，轻声的道，“谢……那拜托了。”

        看他同意了自己的话，訾潇潇开心起来，她笑眯着眼，说道：“你下学后不要搭车，直接去医院的停车场那里找到我家的车。我这就跟司机大叔发个消息，让他把你送回去。”

        祁云温：“好……那你哥哥……”

        “我哥哥也交给我。”訾潇潇道，“你留一下你家的电话，有什么事我打给你。”

        祁云温：“好。”

        少年接过她的手机，然后输入了一串数字进去，又把手机递还给她。

        訾潇潇看着手机上的一串数字，默念了一遍，然后说道：“好，我记住了，再见。”

        ……

        陆骋拎着两箱牛奶和一筐果篮，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病房。

        进了房间后，他看了一眼正睡着的老人，然后顿了顿，将果篮和带的牛奶轻轻地放到地上。

        “祁云温呢？”陆骋看屋里没有给他坐的地方，索性双手环臂，倚着窗户问道。

        訾潇潇瞥了他一眼：“他昨晚在这里待了一天，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哦……”陆骋没什么情绪，“你还挺贴心。”

        见着人又有想要阴阳怪气的意思，訾潇潇干脆不接他的话茬。

        这里是病房，屋子里还有其他病人在，陆骋也不会傻到在这里跟她吵起来，安静了一会儿，他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站起来，说道。

        “那我先走了。”

        此话一出，訾潇潇诧异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只是来看望一下病人：“那你路上小心点……不对，你走哪儿去？是回学校吗？”

        陆骋嗤笑：“不去了，到那儿也听不懂课，去哪儿再说，反正走到哪算哪。”

        说完，他挥挥手，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訾潇潇看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然后叹了口气，走到病床前，拆开果篮，从里面掏出两个苹果，拿到卫生间里洗净，然后跟隔壁床见了一个削皮刀，一点一点地削着果皮。

        不知道是谁说的，一个苹果的果皮，如果能直到将苹果的果皮都削完也没有削断，那证明削苹果的人是个合格的贤妻良母or贤夫良父。

        訾潇潇本来只是想削两个苹果，留着给其奶奶醒过来以后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的想到了这句话，于是心里就犯起了倔，誓要将果皮完整地削下来。

        她一点一点，又认真又仔细地削着果皮，那认真的态度，要是抽出来十分之一在学习上，她的实验考试分数也不会这么差。

        这边认真地削着果皮，那边，祁奶奶轻轻地唤道：“潇潇？”

        訾潇潇被突然喊到了名字，手中的刀一歪，削到了手指。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滚了出来。

        訾潇潇：“……”

        嘶，还真有点疼。

        她不是那种一点小伤就要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因此表现的还算镇定，倒是祁奶奶立刻躺不住了，她用手撑着，就想直起身。

        “没事吧，潇潇？”老人有些心疼地道。

        “哦哦，没事没事，您快躺下。”訾潇潇连忙将她扶了回去，然后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说道，“不疼的，用含一会儿就好。”

        说完，她拿起旁边一个早已经削好的苹果，道：“你要吃苹果吗？我可以去走廊尽头接些热水，给您把苹果烫烫，热给您吃。”

        这到底是她的好意，于是老人和蔼地笑了笑：“去吧，麻烦你了。”

        “不是什么大事的。”訾潇潇腼腆一笑，拿着苹果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在走廊的尽头接了一壶热水，訾潇潇将苹果扔了进去，然后掂着壶，朝病房走去。

        回到病房内，訾潇潇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对着正看向窗外的祁奶奶道：“奶奶，先把苹果烫一会儿，等会儿整个苹果都热了，就能吃了。”

        祁奶奶笑笑，然后道：“想想是回家了吗？”

        訾潇潇：“嗯，他昨晚在这里待了一夜，我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顺便拿些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过来。”

        “嗯……”祁奶奶点点头，然后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明天天气真好啊。”

        “确实呢。”訾潇潇也露出一个微笑，“这几天都是阴天，今天难得来了个大晴天。”

        “这么好的天气……”祁奶奶的眼神有些复杂，“要是我现在身体还好，那就好了。”

        訾潇潇愣了愣。

        “潇潇。”祁奶奶转过头来，和蔼地道，“你扶我起来，我们去办一下出院手续吧。”

        訾潇潇当即有些不可思议：“奶奶，您在说什么呢？”

        昨天刚在鬼门关里闯了一圈的人，这会儿突然喊着要出院？

        她搞不清老太太的想法，但还是极力劝道：“您现在情况不稳定，还是应该在医院里多待一段时间……”

        “不用了……”祁奶奶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自己最清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在医院里待着了……多待一天医院，就要多交一天的钱，有这些钱，不如干点别的。”

        她颤颤巍巍地掀起被子，然后从床上站起来。

        訾潇潇这会儿都要哭了，祁云温不在这里，她又不可能真的带老人去办出院手续，但是劝又劝不动……总之真是左右为难。

        “您要不等一等？”訾潇潇只好打着商量，拖延时间道“我给祁云温打个电话，问问他该怎么办。”

        祁奶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如果让想想知道，那我就不能出院了……”

        要的就是不让您出院。訾潇潇暗暗地想。

        “孩子，我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祁奶奶道，“我的身体我真的最清楚，再待在医院里也没有意思，真的，拿些药回家，有什么问题了就吃，跟在医院待着没两样。”

        “……”訾潇潇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她双眼含泪，直接问道，“您是心疼医药费吗？没关系的，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祁云温帮我补课，我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提升了好多，按照一节课100的补课费来算，我应该给他几万了。”

        “您别担心，钱不是问题。”訾潇潇定了定神，祁云温不在这里，她就要帮他拦住想要回家的老人，“我们……”

        “奶奶？”病房的门被拉开，祁云温拎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内的环境，视线落到訾潇潇的脸上，在她那含满泪水的双眼上顿了顿，道：“奶奶，您站起来干什么？你现在身体不好，快点儿躺下。”

        这话虽然语气和缓，但是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态度。

        老人看见自己的孙子来了，知道错过了时机，想再回去就难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又看了一眼訾潇潇，只能缓缓地躺了回去。

        訾潇潇本来已经急的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抱着老人的腿让她不要走了，索性祁云温就宛如神兵天降，她连忙走上前，有些欣喜地道：“你——”

        说到这里，话头一转。

        “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家里睡着觉吗？”訾潇潇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总不好让你在这帮我看太长时间。”祁云温拎着东西走进了屋，然后将那一袋衣物放到床的旁边，“辛苦你了，快回家吧。”

        訾潇潇摇了摇头：“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儿干，就在这里帮你多看一会儿。”

        说到这里，她又似邀功一般地举起旁边一个苹果：“我削了两个苹果，一个是奶奶的，一个是你的，吃吧。”

        祁云温：“……”

        他看着少女伸过来的手，还有上面一道长长的伤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訾潇潇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呃……我有点笨手笨脚的。”

        她将苹果往祁云温手里一塞，然后拿着削皮刀，跑到了卫生间里，用水冲洗了一下，确定把刀洗干净之后，才还给了隔壁床的大娘。

        祁云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然后将苹果放到唇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

        晚上，訾潇潇回到家，李嫂正在屋子里忙前忙后。

        见到訾潇潇回来了，李嫂问道：“潇潇，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訾潇潇摇摇头：“我在外面吃过啦，李嫂您忙完了就可以回家了，马上要过年了，您家里应该也挺忙的。”

        “好。”李嫂笑笑，“我把东西都摆好，然后就走。”

        訾潇潇点点头，迈步上了楼梯。

        她这会儿感觉非常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上的累。陪着祁云温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那里压抑的气氛让她难受地喘不过来气。

        訾潇潇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即使生病了，也不愿意去医院。

        她难得的偷了一次懒，没有刷牙洗脸，而是整个人倒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就睡了过去。

        半夜两点，訾潇潇是被饿醒的。

        她整整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都是在外面的摊铺上随意买了些东西对付了一顿，晚上也不过是吃了一个鸡蛋灌饼。訾潇潇食量一直都不算小，那东西当然填不饱她的肚子。

        从床上爬起来，訾潇潇先是坐在床边眯了一会儿，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才撑着床铺，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开了灯，然后打开房门，一路将灯打开，走到了一楼厨房。

        訾潇潇不会做饭，也就只能泡个泡面，可惜，李嫂一直觉得泡面是垃圾食品。还曾说过“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潇潇吃一次泡面”的话，所以訾潇潇只是在食品柜里随意地翻找了一下，看到没有泡面后，便果断的选择了放弃。

        她打开冰箱，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食物中逡巡了一圈，然后拿起了几个鸡蛋，决定给自己炸几个荷包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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