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

傅和瑜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祁云温的手臂用力往回一拉，訾潇潇本来正紧攥着他的手腕，这时候被他的力道一带，顺势便倒进了祁云温的怀里。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贴的极近，訾潇潇下意识就想把自己的手放开，哪知祁云温反手一握，直接就扣住了訾潇潇的手腕。

        然后又将訾潇潇拉近了一些。

        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哭出的呼吸也交缠着，訾潇潇这才发现祁云温的眸子里蕴含的狂风暴雨。

        “祁云温……”生物的本能使訾潇潇的姓李，蔓延出一阵浓烈的恐惧，但她在祁云温面前向来都是高傲惯了的，因此即使是再害怕，她也不会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祁云温。”訾潇潇佯装镇定道，“你干嘛呢，还不快松手。”

        祁云温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訾潇潇。

        “哈，是我看走眼了。”訾潇潇忿忿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怎么，想要入赘？”

        “也对，你现在已经没有家了，是该找棵树抱着不松手……所以你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来，是吗？”

        她的样子看起来十足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用虚张声势来包裹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不安。然而路过的人瞧见了，不但不会被这样子吓到，反而会觉得十分可笑。

        祁云温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他启唇，淡淡地评价道：“牙尖嘴厉。”

        訾潇潇：“……？”

        等等……她，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虽然她不怎么爱学习，文化课的知识匮乏的可怜，四字成语也用不了几个，但是“牙尖嘴利”这四个字她还是稍微有些了解的。

        这貌似不是一个褒义词吧？

        再看看自己被对方反客为主握着的手腕，訾潇潇腻了眯眼，扬起手，一巴掌就想要冲着祁云温扇过去。

        祁云温早料到了她的动作，但是却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那巴掌落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只听“啪”的一声，祁云温的脸被那力气甩到了一边，半边脸颊都泛着微微的红。

        “祁、云、温。”訾潇潇咬牙切齿的，“我懒得管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打算，但是我先把我的意思提前告诉你。”

        “你高三毕业之后，就赶紧搬离出我家。我家的公司用不着你操心，我也用不着你扶持。我以后要是没能耐，把自己家的公司给弄倒闭了，那也全是我的事，这责任算不到你头上。”

        訾潇潇噼里啪啦的把这些话一撂，然后用力将自己的手拽了回来，她往身后挪了挪，跟祁云温划开了一片空间。

        车厢里的两人都沉默下来，车辆渐渐地行驶着，訾潇潇侧过脸，只专心的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分一点眼神在祁云温身上。

        天空中突然飘下一片雪花，紧接着，千万朵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訾潇潇看着白茫茫的窗外，愣了愣，而后喃喃道。

        “下雪了。”

        千等万盼，今年的第一场初雪，终于来了。

        回到家，还不懂司机将车停到车库，訾潇潇就率先在门口下了车，她也没去拿后备箱里的东西，禁止走过小花园，一路回到了家中。

        推开门，李嫂正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看见訾潇潇回来了，连忙上前说道：“潇潇回来了，来来来，饭热好了，赶紧来吃。”

        訾潇潇立刻换了一张脸，表情全然不复刚才跟祁云温相处是那般傲慢，她笑的甜甜的，十分好脾气地道：“李嫂做了什么呀？我还没进门就闻到香味啦。”

        “都是你爱吃的。”李嫂伸手，抹过了她头发上的水珠，疑惑地道，“外面是下雨了吗，你的头发上怎么有这么多的小水珠啊？”

        “没有下雨。”屋子里有地暖，訾潇潇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她道，“但是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向就餐厅，訾潇潇也没摆什么架子，而是十分欢快的围着李嫂转，还在一旁不停的帮忙端菜端饭。

        一桌子的菜上到一半，祁云温走了进来。訾潇潇只当没看见这人，该干嘛继续干嘛。祁云温知道她这会儿不待见自己，也没有想多说什么的意思，而是捋了捋袖子，也开始帮忙端起了菜。

        菜很快就全部端上了桌，訾潇潇坐在餐桌旁边，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饭。

        她吃的很快，一边吃还一边夸奖道：“李嫂，您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我在学校里天天都吃不好，每日每夜都想着你做的饭。”

        李嫂被她逗得直乐：“这话说的，潇潇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我做的饭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訾潇潇拼命地点着头。

        “您是不知道。”她道，“我们学校的饺子有问题，弄得我朋友现在还在医务室里躺着。我今天请完假后去医务室里看她，她还在输吊瓶呢。”

        此言一出，不只李嫂惊讶地“啊”了一声，祁云温也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祁云温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进了医务室？”

        “……”訾潇潇抿了抿嘴，不想搭理他，但是一旁的李嫂也正拿疑惑地目光看着她，无奈之下，訾潇潇只好不情愿地说道，“因为食物中毒。”

        “饺子的种类太多了，有的食物相克，大家吃了后就出现了上吐下泻等反应……我的肠胃可能比较壮实，所以我什么事也没有。”

        “啊。”李嫂轻轻低叹一口气，“那你那个朋友现在还好吗？”

        訾潇潇点点头，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她看起来精神还可以，只是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所以也不算完全好了。”

        李嫂叹息。

        “你真的没什么事吗。”祁云温严肃道，“既然回来了，要不然干脆去医院检查检查。”

        訾潇潇不耐烦听他的话，将碗里的米迅速地扒进嘴里，然后扔下一句“我吃完了”，转头就跑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嫂看她这反应，知道两个人是又吵架了，你还没有开口安慰祁云温什么。她在这个家干了十几年了，也算是看着訾潇潇长大的。两个孩子闹脾气，她当然会偏心訾潇潇多一点。

        訾潇潇不吃了，祁云温也没多少胃口接着吃下去。他帮李嫂将剩下的菜端回厨房，然后收拾了一下碗筷，跟李嫂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背上书包，回学校去了。

        姜汝柠挂了几个小时的水，针刚从手背上拔掉，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句话。

        她要上厕所！

        此时恰好是晚饭时间，姜汝柠跟医务老师说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医务室，然后直奔食堂而去。

        她没有拿饭卡，所以根据经验，在食堂里看了一圈，找到正围着桌子坐在一起的常诗悦、傅和瑜和卫乐乐三人。

        食堂的地面有点滑，姜汝柠一路走的都很小心，她来到常诗悦的身后，然后对着对面正惊讶的看着她的两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再然后——

        “呦！”姜汝柠突然对着常诗悦的耳朵来了这么一句。

        常诗悦本来正在喝米粥，突然被这么吓了一下，手没将粥碗端稳，一个激动，整完汤往后一甩，撒了姜汝柠一脸。

        姜汝柠：“……”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常诗悦转头看见是她，连忙从兜里面掏纸，想要给她把脸上的汤给擦干净。奈何掏了半天，都没能把纸掏出来。

        她平时都会习惯性的带几张卫生纸和湿巾，恰好就今天没带，结果就遇到了这么一件事。

        旁边的傅和瑜跟卫乐乐看见姜汝柠被撒了一脸的米粥，第一反应也是从兜里面掏卫生纸。可惜，不巧两人也没带卫生纸这东西。

        几个人面面相觑，姜汝柠绝望地摆摆手：“你们等一下，我去洗个脸。”

        “唉等等。”常诗悦叫住了她，“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找你弟弟他们借。”

        姜汝柠：“……那你快点，这些米粥马上就要干在我的脸上了。”

        “……”看着她脸上还挂着米粒的粘稠液体，常诗悦哑然，有些心虚地道，“好。”

        快速地小跑到姜时轩几个人的旁边，姜汝柠也不知道常诗悦跟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那边几个人突然扭头，齐齐地看向了自己。

        正挂着一脸粥的姜汝柠：“……”

        她看见几个男生露出的错愕与啼笑皆非，以及玉子宸那明晃晃地幸灾乐祸，气的咬牙切齿。

        “和瑜。”姜汝柠痛心疾首地对傅和瑜告状道，“你看看那个玉子宸，他嘲笑我，你看他笑得多得意！”

        傅和瑜愣了愣，然后转身看向玉子宸，玉子宸本来正嘲笑着姜汝柠这副傻样，哪知傅和瑜突然转过身，倒将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个彻底。玉子宸愣了愣，然后一秒收回脸上的嘲笑，换了一副乖巧表情。

        “呵。”姜时轩冷笑，“这人不行，不能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然后又看向正递纸给常诗悦的姜时轩道：“再看看我弟弟，他一下都没有笑，跟刚刚那个面三刀的小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人行，能处。”

        玉子宸：“……”

        姜时轩：“……”

        “你胡说什么呐你？”玉子宸觉得自己快要被姜汝柠气死了，“你别胡说啊你，我怎么就成两面三刀的小人了？”

        常诗悦拿着卫生纸走回位置上，然后将纸递给了本来正要回话反击的姜汝柠，姜汝柠接过，用纸在脸上擦了擦。

        米粥熬的很粘稠，凉了之后估计直接就能拿去黏春联，姜汝柠一边擦脸上的粥，一边说道：“今天这米粥熬的可以呀，又香又糯的，等一下我拿保温桶盛一碗好了。”

        “不用。”常诗悦道，“我刚刚已经用保温桶给你装过一碗了，本来就打算给你送到医务室去……不过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医务室吗，怎么出现在食堂了？”

        姜汝柠：“害别提了，我一下午挂了两瓶水，期间一直想上厕所，又不好意思让医务老师帮忙。”

        “还真别说，我今天挂了一下水，这会儿顿时感觉好多了。然后我上完厕所，就顺便来食堂找你们蹭饭来了。”

        “感觉好多了？”常诗悦放下筷子，示意她凑近一些，“来，让我摸摸你的头。”

        姜汝柠听话的靠近一些。

        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常诗悦皱眉，老实道：“摸不出来，感觉还是烫啊。”

        “去。”姜汝柠一把打落她的手臂，笑道，“你的手又不是温度计，怎么能准确地测出我的体温到底降了多少。”

        “我自己的我自己最清楚，相信我，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应该不用挂水了。”

        常诗悦面无表情：“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哎呀。”被她戳破了意图，姜汝柠有些尴尬地一摆手，转而问起傅和瑜自己心里早就想问的事：“和瑜，你跟玉子宸……你俩是怎么回事啊？”

        姜汝柠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私事也不大感兴趣。这会儿之所以会多嘴问傅和瑜这些，完全就是因为两人关系够好，而她对玉子宸这人的观感又太差。

        一个在她看来哪哪都配不上自家姐妹的人跟自家姐妹的关系更进一步，她当然不放心了。

        “我也不知道。”傅和瑜有些苦恼，“那次他不是在食堂帮我一次嘛……人家救了我，我也不好对他冷言冷语的。他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不忙，所以才一直缠着我。”

        “然后我们相处的久了，我又稀里糊涂地答应他一些事……”

        姜汝柠听明白了：“所以你们两个实际上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等等，他这算挟恩图报吧！”

        “其实也不大算吧。”傅和瑜小声道。

        她说话时声音虽然小，但是这一圈人却都听了个清楚，姜汝柠眯了眯眼，跟常诗悦对视一眼。

        “和瑜。”姜汝柠叹了口气，“你要是还喜欢他，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傅和瑜怔了怔。

        姜汝柠努力压下了心里的那些拧巴：“平心而论，这人勉强还算得上可以。你俩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知根知底。他够傻，心里有什么坏主意也藏不住，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你要是喜欢他的话，还是可以考虑一下他的。当然，你要不愿意，那当我刚刚那段话没说。”

        说完这段话，姜汝柠觉得自己其实也有点尴尬。

        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掺和进别人的感情烦恼，还是高一时常诗悦跟她谈起宋钰楷，那时候姜汝柠自己也是傻乎乎的，对这种情况没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只能呆着张脸认真地听。

        小学时的谌韫鹤太不做人，让少女对爱情这种东西产生了阴影，觉得这玩意儿又麻烦又浪费精力。所以那时的她完全不能理解常诗悦为什么愿意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直到现在，重新见到谌韫鹤，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姜汝柠似乎才明白了当时常诗悦说的那种感觉。

        喜欢的心思即使嘴上不说，但是无论怎么藏，也都藏不住。

        傅和瑜垂下眼睫，半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訾潇潇在屋子里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有些渴了，于是下楼找水喝。

        楼下一个人都没有，訾潇潇走进厨房，接了一杯水，然后端着水杯打算上楼。

        “潇潇。”这时候，李嫂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訾潇潇站定，然后扭过身。

        “时间到了，我也把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这会儿就打算回家了。”李嫂道，“那我就先走了？”

        訾潇潇扬起一个微笑，道：“好的，李嫂再见。”

        “诶……哦对了。”李嫂突然道，“刚才云温那孩子回学校了，他走之前嘱咐我跟你说一声。”

        訾潇潇蹙了蹙眉头，捏着水杯的手也紧了紧，开口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一会儿了。”李嫂回忆着，“那孩子估计是害怕惹你不开心，所以才没去跟你说一声的。”

        訾潇潇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李嫂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着劝道：“潇潇啊……你也别怪李嫂多嘴，那孩子其实也挺可怜的，我观察了他这么久，觉得他还挺老实的。”

        “你们两个现在住在一起，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的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李嫂。”訾潇潇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很晚了……您该回去了。”

        其实也不算很晚，只不过冬天的夜来得早，再加上今天刚下了雪，外面的天气一片阴沉沉的，所以会给人一种天已经很晚了的错觉。

        訾潇潇道：“外面刚下过雪，您记得小心些。”

        李嫂看她这样子，心知实在是劝不动，只好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你记得锁好门，有陌生人来敲门，绝对不要给他开，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訾潇潇点点头。

        ……

        再次回到楼上，訾潇潇双手双脚摆成一个大字型，她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祁云温。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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